親愛的朋友:
煎熬好幾個月,終於寫成以下文稿:
<新表述:下一步,智能化?──出版模式的NEXT:向未知前進!>
但一不小心,又變成上、下,先在此向大家請罪了。
事實上,我在收尾。
依七五之齡,還能寫多久日子,只有天知道,我希望在既定框架裡盡量完善,目前待補空隙尚剩數篇,但願能夠做到齊整無缺。
最近數篇觸及「跨界」問題,從表面看,內容似乎和編輯工作並不那麼相關,我考慮再三,還是決定要寫;因為在網路時代,做編輯的我們,不可以天天盯著自己的肚臍眼,總得知道世界發生了什麼事以及對我們的沖擊有多大。因為多聯網把世界攤平了,發生在我們周邊的點點滴滴之中,再也沒有小事。
在這篇文稿內,我試著把相關變化描述出來,但並沒找到解答──我想,這項任務該由大家共同來努力吧!祝您
健康快樂
浩正 敬上 2015/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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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之卷】2之1
新表述:下一步,智能化?──出版模式的NEXT:向未知前進!(上)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胡適
「不要用戰術的勤奮,來掩蓋戰略的懶惰。」──雷軍
「我們相信『未來』。未來的世界,將是信息處理的世界;我們將如何很好地與他人分享資料,這將是未來商業的核心。……我們相信我們是在一個生態系統中,不是在一個帝國中。你去到一個地方給……創造價值,你就有一半的成功機會。我們會有偉大的公司,他們屬於互聯網時代,屬於80後、90後以及00後。這些人,才是真正改變世界、改變未來的力量。」──馬雲*註1
「變動不居(事物不斷變化,沒有固定的形態)。」 ──《易·繫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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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朋友:
一位新認識的年輕編輯Q君,讀了<跨界樣板──取經「小米」>,和我在網上互動時,交換了一些想法。
我揉合彼此的「疑」與「惑」,寫了這封信,順便碰觸了出版方向的去從。寫著寫著,信息快速膨脹,消化不易,不得已分成上、下。
1.年輕的視角
‧ 必須了解自己,定義自己
Q君:周老,您究竟要我們向雷軍學什麼?假使是指「互聯網+」的話,實在多慮了。
您是從2004年初,開始書寫編輯經驗的點點滴滴。可稱許的是,幾幾乎同步記錄了由Web2.0、U-出版、雲端運算、大數據……到物聯網等,不斷創新的網路科技對出版/編輯的某些影響。現在回頭讀您早年寫的那些篇章,所描述的變化,有些已化為常識,有些卻仍處於方興未艾狀態(如數位文本是否能夠取代紙本;兩者的未來,是共存共榮抑或此消彼長?),您給我的幫助是讓「演進過程」曝曬眼前,一目瞭然科技力量(IT)如何一步步走入生活,改變了社會發展的軌跡(包括編輯與出版)。
而我們這一代,打從呱呱墜地就「活」在網路中,對我們而言,雷軍的出現是一種必然,若不是「他」崛起,也會有別人,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倒是從您描述小米崛起的故事中,讓我驚覺手機大廠宏達電(hTC)從高峰直落下來的血淋淋教訓,是所有學習者必須牢記心頭的。
(他最後一句話,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追問原因。)
Q君:簡要的說,一開始因為它「只專注於手機」而崛起,而如今也因為它「只專注於手機」而下落;宏達電「應當注意而沒注意」互聯網無孔不入的演化、擴張、滲透的特性和由此衍生的新生態圈,白白流失了先機。但,困擾於心的是,書上和專家們不斷強調做事業必須「專注與聚焦」;照理說,宏達電應該是典範,最後卻如虎落平陽,難道「堅持」反而錯了嗎?
(的確是有趣的話題,我鼓勵他分享更多自己的觀點。)
‧ 切勿眷戀昔日榮光
Q君:它呀,是不是從出發點便埋下了「停佇」的種子?世事一盤棋,變化如此大,從結果端來看,它顧了「點」,卻忘了「局」?
也許,宏達電沒預見並正視演化中的網路由漸變引發的巨變,一波波「新科技」形成的新局所帶動整串生態鏈的重構。也許,它太堅持工程師性格(精益求精:產品要好、還要更好。),缺乏狂野的想像;它把所有力量貫注手機,將手機做為勝負的終極目標,漏失了突出「協作特性」的生態圈內,隱蔽的、更龐大的商機,因此沒有及時轉換思維、改造自己?
每回它推出新機,打的都是硬仗,在強敵環伺下,只要稍有疏失,便如洩了氣的皮球了。
我們或許可以質疑:是否因為它最初太成功了,耽溺於「光輝之點」(忽視了方向),反而沒跟上時代前行的腳步?它現在正努力調整步伐,但能順利走向坦途嗎?
相對的,小米打從開始就知道自己是什麼──譬如,它不認為自己是一家手機公司,它定位自己是互聯網公司,它懂得借力使力,而且是一個「藉維基之力」的成長組織。它要的是「互聯網市場」和背後不斷翻新的科技帶出的商機──手機市場只是浮現於外的表象。
兩家公司的消長,光看這一點,就一清二楚。
我想,這則教訓可以提醒編輯工作者,必須隨時了解自己並因應外在環境(新科技)的急遽變化,否則只能長嘆時不我予了。
(他的分析很值得深思。
小米也聚焦於手機,但它自己不製造手機,它站在汰選勝出的協作者肩上,它是整合者,推上市場的手機是用來黏住使用者的「佳餚」。所以,它以最小成本使自己有餘力以物超所值的性價比,以及開放粉絲參與改良而建立強大的粉絲經濟體,創造出最大量的用戶數。
「最大用戶數」才是小米要踏上「上昇階梯」的第一個台階──它的目標是使用者群體滾動時所產生的巨大、連鎖反應的經濟效益,以及創新帶來的收獲。)
Q君:周老,我懂您寫這篇文章的苦心以及對年輕編輯的期許,希望經由熟悉雷軍的思辨過程,借小米的故事,來探索編輯在互聯網時代所代表的、藉新科技之力的生存之道。
然而,像雷軍這種「先見力」可不是人人具備的,他能在競爭最激烈的手機市場,創造「空白」(無人地帶);吸引當今IT一流人才,共同攜手創新商業模式,無中生有地打造出小米王國,這是了不起的成就。
他的成功,或可歸諸於幸運,但更多的因素乃繫於您借用司馬遷智慧所倡導的「究通力」(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以及雷軍團隊強大的執行力;只是,雷軍所參悟的「未知」能看到多遠?有多精確?還得觀察後續發展才能定論。現實是很殘酷的,攀越一山之後,有更高的山橫亙眼前,他還得披星戴月,一程接一程繼續征服,不容絲毫差錯,否則將前功盡棄。
(我真的受教了。英雄出少年,後生可畏也。
他的剖述,讓我省思再三,也觸及我最近在思考的事:「先見力」能透過學習、鍛練而得嗎?要求編輯具備它,是不是太過奢求?
沒料到這位年輕編輯依然咄咄逼人,毫不放鬆。)
‧ 老大哥Google的先見
Q君:您的<取經小米>,可給編輯出了難題,我懷疑目前會有答案。出版界跟IT界身處兩種不同屬性的領域,因應時代變化的方式容或可以相互學習,但也僅止於此。彼此各有各的背景與特色,雷軍之所以能夠感動年輕的心,是因為有夢想,並且實踐了它。
編輯呢?我們正在互聯網裡找路,──希望找到可以把夢想實現的那片「空白」。
周老,面對未知的新世界,您有什麼可撥雲見日的建議給年輕人?
(我誠實回答:沒有。
但我確實在尋覓,我希望能在聰明人的腦袋裡挖到金礦。)
Q君:我們年輕人也很困惑,世界實在變化太快。新的、顛覆性的發明和發現,三不五時就呼嘯而來,都來不及消化,更不必談反應了。最近,Google宣布效法股神巴菲特(Warren Buffett)的波克夏公司(Berkshire Hathaway),重組營運結構,成立一家控股的母公司「Alphabet」(字母公司),把自己(Google)降格為子公司,看起來真是瘋狂!
問題關鍵是:經營者究竟「看到了什麼未來」?他們心裡在想什麼?我們做編輯的該如何看待這個變化以及可能引發的蝴蝶效應?
(關於google大改組的消息,在八月十二日那天,重要報刊幾乎都報導了,《聯合報》用了近整版篇幅,鉅細靡遺地做了介紹,並找來「廣達集團」董事長林百里加以評論(他說:產業生態已徹底顛覆;以前是人家找我們,現在變成我們找人家。)。編譯田思怡寫道:
「Google創辦人兼執行長佩吉(Larry Page)在部落格上發表公開信:『我和謝爾蓋(Sergey Brin,另一創辦人)對於字母公司誕生、Google生命展開新頁,感到無比興奮。我們喜歡『字母』這個名稱,因為字母集合成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創意,也是Google搜尋的核心;Alpha-bet的Alpha,在金融界也有『高於標準的投資報酬』之意。」
佩吉說,Google會繼續做「旁人認為瘋狂、但我們做起來超級開心的事」。*註2 甚至有人推測,Alphabet的野心是「將觸角伸進整個科技世界」,準備以雄厚的資金,鯨吞「一切未來可能性」。*註3
我相信佩吉他們準備迎接比經營Google更迷人的、未知的明天(新科技力必將如泉湧,如井噴),勇敢改組公司,將新的機會盡納掌心。)
‧「新科技」引導未來
Q君:新科技創新湧自四面八方,「內容產業」也無法置身於外。根據九月十日新聞報導,北京的「騰訊財經」不甘雌伏,終於繼「雅虎」和「美聯社」之後,有了自己的寫作機器人(Dreamwriter;夢幻寫手)*註4,它牛刀小試,居然在一分鐘內繳出一篇八百多字關於「八月消費者物價指數」創十二個月新高的新聞稿,並超前所有其它媒體發表的時間。
這樣發展下去,往後的日子裡,記者的飯碗還捧得牢嗎?而「寫作機器人」若繼續演化下去,將會帶給編輯人和內容產業什麼樣的威脅?
假使您聽到《數位銀行》(Digital Banking)作者史金納(Chris Skinner)在台北提出「Web4.0」重要概念,或許會嚇一大跳,他說:「行動裝置揭開了Web3.0的帷幕,但預計十五年後(2030),將發明電腦晶片植入人體的技術,只要念頭一動,資訊就會浮現腦中,連行動裝置都不需要了。」*註5 谷歌高管雷.庫茲韋爾(Ray Kurzweil)最近在「奇點大學」(Singularity University;簡稱SU)發表演講時,也有相似的大膽預言:「我們的大腦會以智慧手機同樣的方式開發,到2030年,人類將成為『混合式機器人』,人類將成為類似神明的存在,因為這就是『人工智慧』帶來的好處。」*註6
周老,事實上出版界已經有人不遺餘力地運用新科技。
四位年輕人於2012年在英國成立一家新創出版公司,名叫「名字掉了」( LostMy.Name),它們三年內只出版了一本童書:《遺失名字的小男孩/小女孩》(The Little Boy/Girl Who Lost His/Her Name),行銷遍及136國,賣出數量超過67萬冊,成了2014年銷售冠軍。一般來說,在英國童書市場,只有享有大名的重要作家,才有10萬冊以上的銷售量。
他們吸引了包括Google在內的幾家創投公司,二話不說立刻掏出900萬美元投入。
然而,這家出版公司的「致命吸引力」是怎麼發生的?
稍加瞭解,並不難懂。《商業周刊》記者單小懿用一句話就交代了這本童書的內容:「故事描寫一個小孩某天突然發現自己的名字不見了,於是展開找字母、尋回名字的旅程。」單小懿進一步解釋說:「目的在讓學齡前的小朋友利用自己的名字,學習英文單字。同樣的故事主軸,依姓名的不同,可產出超過三百種變體故事。」
再進一步瞭解,就發現這本童書非凡、獨特又精彩之處──每一本成品,都「客製化」了。只要在「名字掉了」的官方網站(https://www.lostmy.name/)輸入小孩的姓名和性別,只要三秒鐘,立刻生成一本以這個孩子當「主角」、內容自擁特色的童書,可先在線上預覽,滿意了才訂購。公司接單以後,同步連線到合作的印刷廠,立即完成印製、裝訂,送到訂購人手上。不論訂單來自世界何處,定價一律為18.99英鎊(含包裝及全球郵費)。*註7 目前,除了英語,已可支援法、德、西、義、荷、葡、瑞士等語文。
隨後,單小懿總結出他們成功三要素:一是更便宜;二是超簡單;三是透明化。也就是做到「出版水平化」──傳統產業鏈上的中間階層不見了,自己的產品在自己的網站賣,通路成本壓縮為零;因為下單訂購才生產,所以可以做到零庫存;它與眾不同的創新模式,引來的口碑和免費宣傳,使廣宣費用極小化。所以,成本迅即降低,利潤擴大,變成「產消合一」(prosumption)的範本。不可諱言的,一種顛覆傳統編輯觀念、擁抱新科技的模式出現了。
四個年輕人小小的發想,居然牽動了全世界編輯的心。人人知道我們正走在典範轉移的漫長路程上,卻苦於望不見出口的光明,終於有人踏出小小一步。周老,編輯一向自許是內容價值創造者,而現在的科技文明卻以意料不到的方式和速度處理內容,眼看著我們最擅長的「內容」面臨千奇百怪的變化,一想到未來,不免令人不寒而慄。
我的結語是:善用、活用科技成果,順應科技方向的未來性,會是我們的出路嗎?
(聽完他的話,我的心情豈是「嚇一大跳」!我完全為之「失語」,我的程度根本無法解他之惑,因為盤旋在我心頭的「惑」比他更重、更濃。
──難道說,我們已經活在科技大革命的前夜?任何被視為「正常」的現狀,都處在「翻轉」(Flipped )中?
我不敢回答。
我選擇把曾讀到有關「科技是否是驅動人類文明前行的力量」的內容摘錄出來(如下),算是「交心」。另一方面,讓Q君瞭解我的侷限,只能沿著大家「疑/惑」繞圈子,癡望著我走不進去的未來。
但願有一天,我有機會俯身他耳畔,悄聲跟他說:
「恭喜你來到『未知』的門口,推開它,門後將是你所擁有的世界。」)
2.荒野上的先知
‧「方向」決定興衰
這回以Q君提及的「先見力」開題,請容許我先說結論:一切均屬未知。
在這篇企圖尋索出版未來可能性的陳述之中,不會有明確答案。我沒那種本領能預見未來的出版模式是什麼,人云亦云的「智能出版」也僅僅落入一種情境式的猜測。坦白說,目前似乎還沒人能替出版界找出引領未來風潮的生存模式、並藉此建構一套可長遠運作的生態鏈;在我行文中,所有針對性的言語,頂多只是假設性的「方向性描述」而已。
是的,面對「未知」確實只有「方向」,而答案也許會出現在方向指處。
在這裡所使用的「方向」兩字,我借用了美國前國務卿季辛吉(Henry Alfred Kissinger)曾再三強調、在「長期競爭」的環境裡,必須具備「方向意識」的策略本義*註8,唯有清楚方向,始終堅持,才能夠立於不敗之地──他檢視美、俄兩大敵對陣營,雙方在冷戰期間勢力消長的關鍵,取決於有沒有在半途糢糊了方向。我之所以擷取他的觀念納入工作脈絡中的策略思維之內,正因為在時間長河裡,唯有正確掌握了舵,才不致於迷失、誤陷漩渦而不知。二戰後,西方國家因為不曾迷失,終於得到蘇聯崩解、世界得以重建秩序的果實。
然而,贏得最後勝利的「方向意識是如何形成」這個命題,卻是各個行業的人最該捫心自問的,答案(如果有的話)的深淺高低,決定了各自的命運。在尋索的節骨眼兒,我以為若能善用「究通力」或可幫助我們減省力氣。「究通力」就是洞察、明辨與審思,進而掌握變化之鑰。韓非子曰:「聖人見微以知萌,見端以知末;故見象箸而怖,知天下不足也。」見一而知十,從現象推斷結局,因此預行佈置,以求得勝利。所以,默察情勢,展望前途,當屬必要。
所以,我們既然不知道答案,那麼「方向的指標」呢?
‧ 奇人奇事
「方向的指標」或許從人的故事裡,可得到點撥,而我,則看到「科技」。
我曾在《旁觀者》書裡,讀到彼得.杜拉克(Peter Ferdinand Drucker;1909~2005)筆下兩位高人的軼事,他從科技史角度,趣味的回顧中,見識了當代兩顆鮮活心靈引領時代的貢獻*註9:一位是被後人尊為「人類精神導師」的巴吉明尼斯特.富勒博士(Dr. Buckminster Fuller;1895~1983) ;另一位是「媒體教父」馬歇爾.麥克魯漢(Marshall McLuhan;1911~1980)。他們太特別、太不一樣了,兩人的故事超越時代,對文明進步有極大貢獻,杜拉克譽之謂「荒野上的先知」。
1940那年,杜拉克應「時代出版集團」老闆亨利.魯斯(Henry Robinson Luce;1898~1967)之邀,籌劃《財星》(Fortune)雜誌十週年慶紀念特刊。
某日,他推門走出辦公室時,撞到迎面而來、裝著滑輪的高腳椅,站在椅上正在牆上繪製「世界未來的經濟發展圖」的人,立刻摔落下來,對方一面起身,一面大喇喇說:
「你已經使南美洲的工業發展,晚了至少十年。」
這位「不撞不相識」的人,就是被《財星》延攬為「科技顧問」的富勒博士。他是一位奇人,年輕的時候,被看作浪蕩子,曾被哈佛大學退學兩次,也曾兩度敗盡財產;覺醒之後,奮發向上,終於一湔恥辱。在《維基百科》上,介紹他是:「擁有幾十種榮譽頭銜,諸如工程師、科學家、哲學家、銷售者、實踐者、投資者、先知、詩人等,在許多領域裡都扮演了人類先驅的角色,同時獲頒四十八個榮譽博士學位證書,亦擁有二十六項非常重要的世界專利與發明。」*註10
經此「奇特邂逅」,杜拉克和他成了好友。
在杜拉克的描述中,這位「渾圓矮胖,說起話來像朗誦史詩」的「大科技主義者」,滿腦子奇思怪想,時時刻刻走在世界最尖端的位置,生活舉止也常讓人為之側目。譬如,他搭乘飛機時,習慣戴三隻手錶:一是起飛地時間、一是當下時間、一是目的地時間;他也會告訴人家生活小常識,在飛機上把報紙插入西裝外套與襯衫之間,可以保暖等等。
他的發明太多太多,對一般常人而言,有很多不是我們能理解的,如「六角化五角化截角菱形三十面體」,是富勒提出的「網格球頂」之一(不懂!),任何建造這類結構體的建築物,都要付他專利權費用。經查閱網上資料得知,至少美國的太空設計、北極氣候自動偵測站的原型、空軍在二戰時生產的轟炸機「飛行堡壘」以及全世界都在蓋的「大巨蛋」建築等,全源自他的理論。他曾預測未來「爆發性的經濟成長」將呈現「指數曲線的延伸」,到了今天互聯網時代,不可思議地印證了他的預言。
富勒博士的超前智慧,由他在上世紀六○年代提出的「富勒博士的三法則」就知道他是多麼與眾不同:
「法則一:你服務的人越多,你的效能就會越大。
也就是說,一個人的『價值』,在於你服務的人數。
法則二:就是法則本身是透過決定來呈現的。
換言之,如果法則 不轉化成行動力,是無法讓他人感受到的。
法則三:『一』本為複數,且最低為『二』。世間萬物,都有它的兩面性,當一件事情你無法理解它的時候,不是它不好,只是因為你無法去理解它。
所以,任何一件事情的發生,都代表另外一件事在它的背後。」*註11
細細咀嚼他在那年代的見解,不免訝異他早早地解開「未知」的紐扣。杜拉克如此推崇富勒博士,頗有惺惺相惜的感慨。
至於另一位「媒體的先知」麥克魯漢,似乎毋需多花筆墨介紹了。唸新聞與傳播以及搞我們這一行的朋友,多半都熟讀他的巨著《認識媒體》,他作品中的名言「媒體即訊息」、「地球村」、「媒體是人的延伸」以及「冷媒體」、「熱媒體」等,已成了研究媒體的基本概念,麥克魯漢點出媒體之興,猶如水銀瀉地,巨大的影響力可以引發社會變動。
杜拉克詳實地記下和他相識、交往的第一手觀察實錄。他曾描述麥克魯漢徹悟當天,凌晨一點於暴雨中夜闖他家,迫不急待地將了悟的道理告訴他。
麥克魯漢的叛逆性格從杜拉克和他第一次見面時,就展露無遺。那是在一次準備發表論文的學會上,在杜拉克記憶中,麥克魯漢是這樣出場的:
「那時的他,是密蘇里聖路易斯大學(St.Louis University in Missouri)英文系講師,名不經傳,貌不驚人,高高瘦瘦的,活像瘦皮猴。
……會議進行中,這位相貌平平的英文講師開始有了驚人之語。
他說,十六世紀現代大學的興起,不只改變了教學的方法、上課的模式,也改變了知識的本質以及大學本來要傳授的東西。……知識史上的偉大事件是肇因於古騰堡的新科技;創造現代世界觀的是活字印刷,不是佩脫拉克(Francesco Petrach;1304~1374,義大利詩人、人文主義者兼學者,是西方文學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被視為「人文主義之父」。)、哥白尼,也不是哥倫布。
有位教授問他:『不知道我有沒有聽錯?你是不是指印刷術影響了大學的課程以及大學的角色?』
『不只是「影響」而是「決定」,印刷術決定了這兩者,事實上印刷術決定了知識。』
『簡直是胡說八道!』
這位發問的教授是某知名大學英語系主任,決定不發聘書給他。」*註12
麥克魯漢最終悟出當代人都沒理解的媒體力量。杜拉克認同麥克魯漢「媒體即訊息」的看法,並引申為「科技(如「印刷術」)不只是一項『工具』,而是人的延伸;科技雖非『人類的主宰』,但是在擴展人類能力範圍的同時,也改變了人類的個性、特質和自我認知」。(想進一步探索杜拉克思想的朋友,可閱讀他晚年最重要的一部書:《後資本主義社會》,本稿《企劃之翼》的<知產力/「編輯2.0世代」必備的企劃能力之十四>一文,借用了他的觀點。)
現在,已經沒有人懷疑媒體無遠弗屆的影響力,雖然它在初始時刻可能只是一朵星星之火,其實是足以燎原的。
3.新現實:接納新事物的能力
‧ 人人需要科技力
我不曉得有沒有人在閱讀《旁觀者》時和我有類似的認知:杜拉克也是「大科技主義」者,他歌頌科技,更高舉科技。例如,他從「裝配線」的發明,推斷「工業社會」的崛起,而創造出這個新名詞。
亳無疑問的,在當時「經營管理」新領域裡,他是引領風騷的「先知」。
他在1941年出版了《工業人的未來》,闡述「企業終將成為工業社會的主體」,杜拉克說,「在那年代,『經營管理』還是不尋常的名詞,相關著作鳳毛麟角」。兩年後(1943)的一個晚秋,杜拉克接到通用公司(General Motors,通稱為GM,是一家美國的汽車製造公司)公關主任一通電話,奉命邀請他「研究分析通用公司的政策和結構」。
通用高層讀了《工業人的未來》,也非常明白他們目前領導通用公司所做的一切,雖然都是「前所未有的事」,但對未來的領導者而言,「現在的政策和結構全是四分之一個世紀前的東西,需要改頭換面」,以便因應新時代的來臨。二戰看來已近尾聲,世界將進入一個嶄新的、急速改變的新時代。
通用公司未雨綢繆,希望杜拉克用新的角度探討公司結構、政策以及對內和對外關係,將成果向未來幾年之內即將接掌公司、由青年才俊組成的主管階層報告。
1946年,出版了研究結果,書名為《企業的概念》。杜拉克說他無意間從通用公司的領導、組織和結構的理解,「建立了『管理的學科』,也確立了『專業經理人』的角色功能,『以前是老闆、資本家的時代,現在則是要讓專業經理人』來帶領風騷了」。
《企業的概念》出版之後,學界雜音頗多,卻無礙於社會對新觀念的渴求,立刻成了暢銷書,「經營管理」就此成了一門顯學。
依杜拉克的描述,在上世紀60-70年代的社會風氣,對帶領社會演變的新科技「懷抱敵意並敬而遠之」,新科技的「發現」,正是在這「反科技」當道的時代背景。書上,有一段對當時情景非常傳神的描述,即使放在今天重讀,依然有它的參考價值。他有感而發的說:
「……在此之前,科技完全是技術人員的事。工程師建築水壩,人文學者則讀喬伊斯(James Joyce,1882~1941,愛爾蘭作家)、聽巴哈,偶然間才會注意到『自然法則』。不過,這些人文學者還是頗能享受『科技的成果』──如搭飛機或打電話,但其工作的意義、重要性或過程,都不被科技影響。……以前,科技只是一種『技術活動』,到了六○年代卻突然成為一種『人的活動』。人文學者以往總是指定科技非得乖乖待在歷史舞台的側翼不可,現在科技已慢慢走向前台,混在演員當中,甚至搶走了主角的光彩。
驚覺這種改變,人們一開始的反應,總是猛烈抗拒。心想:假如能回到希臘典籍那美好的人文世界,追求高尚的理念、美學和知識,不用管日常生活,諸如賺錢、養家活口或製造工具等卑微瑣事,該有多好。但是,在那一無所知的排拒之下,還是潛藏著一種接納新事物的能力,想尋求新的整合。
因此,富勒和麥克魯漢在一夜之間成為受人矚目的人物。
這一代的人,了解到『科技』必和形上學、文化、美學、人類學相結合,且是人類學和人類自我知識的核心。這兩位先知讓人得以一窺這種『新現實』(new reality);他們的土地濃霧迷漫,而他們說的話更有如神諭,然而這一切更增添他們的魅力。」*註13
杜拉克一生著述極多,幾乎本本都是傑作,從閱讀中,我個人受益匪淺。以最近重讀《旁觀者》為例,居然咀嚼出美國在二戰後能迅速崛起成世界霸主的奧妙之處:一是開放;二是激勵創新;三是融合。
美國沒辜負歷史給它的機會,趁納粹興起,引發一波接一波移民潮,特別是猶太裔的族群,有不少優秀人才遠渡重洋而來,美國海納百川的恢宏氣度,造就了自己。當時有些年輕教師若留在歐洲,他們在老教授掌握的系所裡,想出人頭地相當不易;但美國卻張開雙手擁抱,甚至允許他們開設跨領域的各類新課程,給教育界與社會注入一股活水。杜拉克本身以及《旁觀者》中提到的一些人物的事蹟,都佐證了那個時代的大開放,整個社會呈現一片朝氣蓬勃的現象,國力因此蒸蒸日上,內部雖有紛擾,但容錯機制的彈性巨大。而今,美國掌控著「世界未來」的走向,除了它自己,已經沒有任何力量足以阻撓它的腳步了。
‧ 向哥倫布借膽
對編輯人來說,我們的「未來」似若觸手可及,卻又覺得遙不可及──面對不可知的演變,該如何因應?
在繼續往下探討之前,不妨先向哥倫布借膽,學學他尋訪傳說中的新大陸時那種大無畏精神:當他在北大西洋遇到狂風暴雨以及完全不可測的未來時,他在航海日記上寫下世代傳誦、代表勇氣的句子:
「今天,我們繼續航行,方向西北西。」
是的,我們明白:正因為事事「未知」,所以才有「無限可能」。
讓我們一起努力!(待續)
浩正敬上2015/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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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引自馬雲在美國史丹福大學的演講:<我們在改變中國>(http://www.forbeschina.com/review/201110/0012373_2.shtml)。
*註2:見2015/8/12《聯台報》,編譯田思怡綜合報導<Google改組/變「字母公司」>。
*註3:關於這消息的看法很多,可參閱2015/8/11《金融時報》<谷歌重組,變身Alphabet科技集團>/理查•沃特斯、埃里克•普拉特報導。引述佩吉的說法:「長期以來我們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企業往往會安於重複同樣的工作,只是做出微小的變化。但在科技行業,帶動下一個巨大增長領域的是革命性想法,你需要一點不安穩才能基業長青。」去年,在接受英國《金融時報》採訪時,佩吉表示,他希望谷歌能夠像巴菲特的波克夏公司,在一系列不相關的市場進行押注。(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63433?full=y)
*註4:見2015/9/11《聯台報》,記者孫淑瑜報導<陸媒震撼/騰訊記者機器人上線>。「騰訊財經」希望Dreamwriter能「探索大數據服務」產製新聞,以及機器人「智慧演算法」寫作。
*註5:見2015/7/17《聯台報》,記者孫中英報導:<數位4.0,念頭一動,資訊浮現腦中>。
*註6:引自2015/10/2「騰訊科技」<谷歌高管:「機器人」植入大腦,將讓我們成神>(http://tech.qq.com/a/20151002/007897.htm)。
*註7:引自《商業周刊》第1444期(2015/7/20出版)記者單小懿<他們靠一本童書,吸引Google領投2.7億(台幣)>,p.72-74;或見《36氪》/小天:<生產了一本書的童書公司Lost My Name獲Google Venture 領投的900萬美元,這是什麼神奇的書?>(http://36kr.com/p/534612.html)。或參閱《科技新報》(TechNews)<歐洲Google創投取得英國童書公司,提供個性化兒童書籍>
(http://technews.tw/2015/06/30/google-ventures-lostmy-name/)。其實,在<跨界樣板──取經「小米」>中提到的「健豪印刷廠」也有能力做類似案子,可惜缺乏「狂野想像」。
*註8:見《美國外交政策的前瞻》(季辛吉著/紐先鍾譯/軍事譯粹社/1967/5月出版)。季辛吉認為「自由世界所患的不僅是行政近視病,而且也更缺乏一種方向意識。」(p.410)他既然明白病灶所在,當手握大權「導正方向」時,極盡捭闔縱橫之術。
*註9:見《旁觀者》(彼得.杜拉克著/廖月娟譯/1996/11月出版)PartⅢ/無私天真的歲月/<荒野上的先知>p.415-432。世上好書不少,這本就是。
*註10:富勒博士是影響二十世紀人類發展最重要的人之一,無論是在全世界的學術領域裡或是實務領域裡都非常受到敬重。他的故事請參閱「享評網」<「人類精神導師」巴吉明尼斯特.富勒博士>(http://www.enjoyreviews.com/reviews/5899192093/)。
富勒博士對人類文明的影響極為深遠,他曾許下五十個願望,並盡畢生之力去實現。令人訝異的是,在他去世之前,一共實現了四十八個願望,其中包含巨蛋建築設計、跨國經濟整合與世界性合作趨勢等。
他於1983年去世,在十七年後的「千禧年」裡,也就是他一百零五歲的冥誕,一生的故事被改編為舞台劇,在全美各大重要劇院巡迴上演,場場滿座。令人敬佩的是,他能在所涉獵的諸多領域之中,提出「顛覆式創新」的重要觀點,且無一不引導人類朝向全新的未來發展方向。
*註11:參閱《維基百科》(https://zh.wikipedia.org/wiki)「巴克敏斯特.富勒」條目。
*註12:同註9。
*註13:同註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