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栽裡的須彌山 / J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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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原文：
垂示云：十方坐斷，千眼頓開。一句截流，萬機寢削。還有同死同生底麼。見成公案，打疊不下；古人葛藤，試舉看：
舉：定上座問臨濟，如何是佛法大意？多少人到此茫然，猶有這個在。訝郎當註作什麼？濟下禪床，擒住與一掌、便托開。今日捉敗，老婆心切。天下衲僧跳不出。定佇立。已落鬼窟裡，蹉過了也。未免失卻鼻孔。旁僧云，定上座何不禮拜。冷地裡有人覷破，全得他力。東家人死，西家人助哀。定方禮拜。將勤補拙。
忽然大悟。如暗得燈，如貧得寶，將錯就錯。且道，定上座見個什麼便禮拜？
頌曰
斷際全機繼後蹤 黃河從源頭濁了也，子承父業。持來何必在從容 在什麼處，爭奈有如此人？無腳手人，還得他也無。巨靈擡手無多子 嚇殺人！少賣弄。打一拂子，更不再勘。分破華山千萬重。乾坤大地一時露出，隨也。
二、白話翻譯：
教示說：坐定下來，上上下下、四面八方的雜念都泯除乾淨，頓時像張開了千隻眼睛，萬事萬物清楚無礙。一句話可以截斷流轉不歇的意識活動，所有心智機巧像睡著時一樣消隱。還有誰和這一樣同生同死同開悟的？現有的公案無法處理；那麼舉個例子看看古人搞什麼花樣：
例如：定上座這僧問臨濟禪師，佛法大意是什麼？多少人到這地步茫無頭緒，還念念不忘「這個」。幹嘛把手鐐腳銬往自己身上框套？臨濟跳下禪床，一把抓住他給一巴掌、接著推開。今天可捉到了毛病，跟老太婆一樣關切嘮叨。天下修行的和尚都這麼樣(慈悲)，沒一得免。(或：天下修行的和尚都摸不清楚這是麼回事。) 定上座愣住。早就掉在鬼窟窿裡，錯過時機。當然不免失卻自性，鼻孔被人牽著走。旁邊有個和尚說：定上座還不快拜謝！有人冷眼旁觀看出端倪，全靠他人幫忙啊。這家有人死了，別家人跟著一起哀悼(惻隱之心？)。定上座剛剛禮拜之際。勤快點可彌補遲鈍。忽然開悟。好比黑暗裡得到燈光，窮人得到寶藏，管他、不對也得對。說說看，定上座見到什麼便禮拜呢？
三、解說
旁邊這位和尚是明眼人，早知臨濟的手腕、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並且料知定上座也不是省油的三腳貓，卻愣在那兒。這僧覺得機不可失，立即催促：還不快拜。定上座聰明、反應快，不加思索先拜再說。
想想看，他這身子才被捉、被推、挨一巴掌，正五體震動不知所措，就在毅然跪下之際悟到什麼？
臨濟抓住他。這一捉，彷彿做了壞事、問了不該問的問題，被抓到，慌了。
再被打一巴掌，他昏了頭，幹麻啊師傅打我，面頰火熱，
那個尋常的我被剝去自尊，
原來在俗日子中挺立的我搖搖墜落，不再穩固；
再托住推開：托是雙手稍出力扶住，托開則是扶住往外移。這動作表示了一點尊重之意。
被打之後被托開時，咦，難道我又有什麼值得尊重的嗎？
定在這一系列震撼教育打擊下傻眼了。
這時百感千緒交集碰撞，毫無頭緒。
就在定失神佇立，失去自我、神遊太虛、靈魂出竅…之際，
身旁傳來「定上座 / 何不禮拜！」──
前者呼名，後者祈使動作。
定聽到呼名必然心頭一驚，回過神來。「定上座是誰？是我？我是誰？」
叫這個「我」禮拜，禮拜啥？
那個被呼名的我因為臨濟的一連串動作，失去的舊我的意義。
這中空的我，馬上跟著剎時變成他內心聲音的指令下跪。
故，就在捨去自我下跪禮拜時，思緒空了！思緒的作用沒了！放下我執，在「空」中看到自性、看到在這個跪的動作中，不曾跪下、不曾挨打、堂堂而立、本來清淨的「自性」(佛)。
這自性，不再是過去那個我、不是被打的那一個，不是原來行屍走肉、日日處在例行舊習中的我。
正是臨濟最後托開的那人人原本就有的佛性！
一切佛法就是為的這個啊。
什麼是佛法大意？所有的不就是因人而有的嗎？法為的不就是這未悟的自性，若已悟了，已見了，佛就在這兒，那還管他什麼佛法啊！
四、關於頌
斷際全機繼後蹤
是指臨濟這一手把所有的機境和後續的聯想都打斷了。
黃河從源頭濁了也，子承父業。
臨濟不得不如此啊，定上座這一問，就好比黃河之黃從源頭就濁了，或者像兒子繼承父業一樣，前前後後都錯了，唯有釜底抽薪。
持來何必在從容
為了提攜弟子見到自性，大師的作為倒不一定要斯文從容 。
在什麼處，爭奈有如此人？無腳手人，還得他也無。
在什麼地方才有這樣做為和手段的人呢？那沒手沒腳的人，除了他不是別的 ( 就是那悟者的自性啊 )！
巨靈擡手無多子
根據圓悟：華山與首陽山本一座山。河神巨靈劈開以通河流，故掌跡存焉。
這兒指臨濟出手如巨靈，乾淨俐落、不嚕囌。
嚇殺人！少賣弄。打一拂子，更不再勘。
雖說不嚕囌，卻嚇壞人了！還是有點賣弄。不如用拂子打一下，不再做多餘的戡驗了。
分破華山千萬重。
像河神巨靈從千萬重山中劈開華山，臨濟以這樣麻利的身手，把定上座從千萬重悟道的阻隔中解脫出來。
乾坤大地一時露出，隨也。
山河大地的面貌(指處於天地間的人之自性)全部清楚呈現，跟著去吧！
( 多瀟灑的語氣 ── 自性已現，還躊躇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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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訝：迎接。通「迓」
郎當：刑具。指縛繫人犯的鐵鎖、鐵鏈。或指用鎖鎖住。文明小史˙第九回：「帶領衙役，到監裡，把一班秀才，一齊鐵索琅璫提了上來，當堂跪下。」亦作「郎當」、「鋃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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