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主婦看美國 我們穿過牛馬成群、綠野如茵的德州，行過友善好客的奧克拉荷馬州，經過位於美國本土正中心地帶的堪薩斯州，路過美國文豪馬克吐溫的故鄉密蘇里州。然後，落腳於唯一擁有“安格爾文學節”的美麗愛荷華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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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美國的金髮碧眼大學生扯鬼故事…還真是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 

 

講來講去，不是校園幽魂就是公路魅影，再不然就是中西部鄉下老家的玉米田奇譚…等等等，總之，聽完會令你想翻白眼的那種。  

 

若要比「鬼故事」這種敘事傳統，擁有全世界最豐富、最浪漫、最奇特、歷史最悠久的魑魅魍魎紀事，當然就在中國古典文學裡。 

 

從《莊子》、《列子》中的神話寓言和鬼神故事開始為我們的奇幻神鬼文學打頭陣，再來是收錄大量先秦神話傳說的《山海經》，還有漢魏六朝的志怪小說。

 

順道一提，晉朝的史官--干寶，在修完史書之後立刻投入創作+蒐羅神鬼故事的行列。 

 

干寶作《搜神記》一書，是有感於父親的小妾在遭到活埋陪葬多年之後卻死而復生的靈異經歷，「遂集古今神祇靈異人物變化」而成的。 

 

《搜神記》的內容非常豐富有趣，包含神仙術士的來去幻化，山精水魅物怪帶來的妖異現象，卜夢諭示的離奇感應，以及天地間的因果報應，還有人鬼神之間的情愛糾纏…等等等。

 

《搜神記》對後世神怪/奇幻文學創作的影響極大，後來的唐人傳奇、《聊齋誌異》幾乎都是受到《搜神記》影響且青出於藍的作品。

 

到了唐朝，唐人傳奇小說承襲了漢魏六朝的遺風，仍然愛扯神鬼靈異，其中我認為最好看的唐朝鬼故事當然是淒厲的〈霍小玉傳〉，還有曲折離奇又溫馨可人的〈離魂記〉。  

 

至於宋元時期的筆記體志怪小說，質與量實在不能和唐人傳奇相比，其中最負盛名的大概只有洪邁的《夷堅志》、以及一本記錄宋真宗皇帝愛聽的故事集--《京本通俗小說》吧。 

 

有趣的是，洪邁的《夷堅志》裡大量記載了中醫藥文化的各個層面，因此對於後世而言，此書對中醫藥與漢方歷史的醫學貢獻度遠高於文學價值。

 

談到這裡，不妨聊一下《京本通俗小說》。 

 

相傳一向好學+好奇的宋真宗非常愛聽故事，他讀遍了所有書上記載的歷史事跡和傳說故事之後，便命令大臣們一天掰一個故事給他聽，後來這些充滿創意的故事被編錄於兩本白話小說集，一本是《京本通俗小說》，另一本是《清平山堂》。

 

這兩本好看的宋代小說，在日後大量被明朝文人一再擴編、修改、增補甚至合併於其他話本總集內，如明代抱甕老人編定的《今古奇觀》(←此書從三言和二拍中選出佳作四十篇，編定之後成為流傳最廣的白話小說集~)。 

 

以鬼故事來說，我個人喜歡《京本通俗小說》裡的〈西山一窟鬼〉(←金庸大師曾參考過這故事，在《神鵰俠侶》中便有角色的外號稱為「西山一窟鬼」)，當然，還有驚心動魄的〈碾玉觀音〉。 

 

尤其是〈碾玉觀音〉，讀過的人大概一輩子忘不了那一幕--璩秀秀與父母的鬼魂化做活人模樣，三鬼跟隨著秀秀的老公崔寧到建康府（今南京）開作坊(碾玉舖)。然而，生前慘遭郡王殺害、如今已變成厲鬼的璩秀秀， 最後該怎麼報仇並讓一家人永遠團聚呢？

 

再來，元末明初的鬼怪小説集--瞿佑的《剪燈新話》也很棒，這本書影響日本的怪談美學和妖美傳奇至深，裡面收錄的〈牡丹燈籠〉既嚇人又淒美。 

 

至於史上最棒、文筆最佳、創意一流、不落俗套的鬼故事大師，不用囉嗦，讓我們直接頒獎給清代的蒲松齡。 

 

這位在考場上極不得意、與仕途毫無緣份的蒲松齡，卻因為《聊齋誌異》一書而名震千古，甚至揚名海外。今天，連在美國的圖書館都能找到英文版的《聊齋》（←由英國漢學家Herbert Allen Giles將聊齋譯成英文），可見這本鬼故事有多受歡迎！

 

《聊齋》一書共計有491個故事，在我閱讀過的篇章裡，印象最深也最喜愛的是天真可愛的〈小謝〉、充滿人情味的〈聶小倩〉、男主角為了愛情二度離魂的〈阿寶〉、主角返魂復活的〈連成〉、讓男主角與讀者一起魂飛魄散的〈畫皮〉、顏如玉從漢書裡翩然走出的〈書癡〉…等等。 

 

總之，《聊齋》每一個故事都是極品，蒲松齡的書寫功力、氣氛鋪陳與文筆巧思完全稱得上「打敗天下無敵手」。

 

此外，盛清時期還有兩本著名的鬼故事集--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與袁枚的《子不語》。 

 

紀曉嵐筆下的《閱微草堂筆記》裡百分之九十是談因果報應，頗有勸世的意味，可惜跟《聊齋》一比之下真的不夠出色，跟《子不語》比起來也不夠精采有趣。看來寫個精采的鬼故事還真是難，比當一位《四庫全書》的總編纂(總編輯)還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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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扯了半天，我覺得，鬼故事最能反映出一個民族的集體潛意識，往往由一個靈異故事的敘事方式與結尾就能看出這故事背後的民族性、天人觀、宗教觀、對宇宙現象的解讀。

 

中國古典文學中歷來的鬼故事都是知識份子所創作、蒐羅、鋪陳、潤飾、編定的，因此我們文學中特有的「抒情言志」傳統，會較西方大開大闔式的史詩結構與敘事傳統多了婉轉託喻的意味。而在佛道的影響之下，更讓我們的靈異文學增添幾許天上人間、因果輪迴、前世今生的深度廣度和溫柔惆悵，對於現象界的觀照也比較沒那麼扁平化。

 

當然嚕，上述這些都只是我個人的淺見。熱愛鬼故事的我，對於人生胸無大志，只希望能在一手寫神話(占星)、一手寫鬼話(鬼故事)的世界裡恣意穿梭次元，並自娛娛人，圖個快活。

 

至於那些愛扯鬼故事又扯不出甚麼來的美國大學生，我推薦一本名為《Strange Tales from Make-Do Studio》(《聊齋志導選（英文版）》)的書。這本書裡有英文版的〈畫皮〉，希望老外大學生會尬意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