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旅館食物精緻、磁器小盤小碟小碗也細緻如藝品的早餐後,我們不自覺地帶著閒散卻又認真的心情到奈良國立公園散步。住日式旅館,睡榻榻米,用陶碗喝日本綠茶,又在房間裡享受女侍繁瑣多禮的早餐服務後,多少會中規中矩起來吧?
十二月的早晨,空氣清涼而乾淨,昨夜下過雨,細石子鋪的地還有些潮濕;對照大片白色細石地,紅色和杏黃色錯落的楓葉,非常好看。園中有幾棵柿子樹,葉子已掉光,掛在樹枝上的柿子紅得誘人。在台灣看過柿樹,大概因 為背景就是果園吧,只体會到它的實用價值;在這兒,它比較像一幅畫。把畫裡的柿子摘下來嘗嘗,不知是什麼味道?不過,看著握長竹帚仔細認真地掃地的老工人,不敢造次。
園中美術館、博物館都尚未開門,我們散著步往「新藥師寺」。本來其宏把這次旅遊的定點放在奈良,我不以為然,我比較想「住」在京都。可現在走在安靜的奈良街道上,我發現這個古都雖然沒有京都吸引人,卻另有風情。蜿蜒的小街道仍多的老式日本木造建築,有了年歲卻維護得很好。更意外的是我們居然一路看到「往志賀直哉故居」的牌子。志賀直哉是日本有名的小說家。可惜到達時看到「木曜日休」的告示,那天正是木曜日。跟我們一起哀嘆的是一個自助旅行的日本女孩。沒辦法,張望張望那有大庭園的兩層建築,再在外頭拍拍照,算是到此一遊了。
這日的運氣似乎不太好,「新藥師寺」修建中。好在奈良的寺廟多得不得了,我們閒閒走到「春日大社」。它與京都平安神社大同小異,還以為十一年前我來過呢。進寶物館去看看兩個極大的鼓,誰知卻是複製品。還看看一些漆器、千年古箏、華麗的武士冑。
東大寺是觀光客必到的所在,我每次來奈良都會去;反正時間從容,心境也從容,我們選擇走森林小道。由奈良公園走過來,一路上有好多鹿,已去角,天泠,個個髒相,不好看。尤其老鹿,有些像童話故事中有鬍鬚的老山羊,怔怔地看人。撿楓葉時少不得會碰到個把鹿屎,楓葉再美,也只好扔掉;離開春日大社後才撿到一些乾淨的。
有告示說正值交配期,不要靠近鹿群,我們小心與牠們保持距離。在陽光下奔跑的鹿倒看來乾淨俊俏得多,牠們成群奔跑,有點像有斥候說了「前面有吃的」,大家齊往前集合。不過到了某一個定點,並沒有可吃的,大家停下 來,又楞頭楞腦地站著觀望,模樣很滑稽。
東大寺是目前僅存的世界上最大的木造建築,每次來都看到很多遊客和日本學生。以前總覺得日本小孩皮膚白細,比我們好看,這幾年看多了,發現他們的皮膚不見得比我們的好,五官也不夠分明,還沒有我們自己人好 看呢。尤其個個穿黑色或藏青色制服,好像小警察。日本人的衣服好像普遍淡雅,冬天不是該有鮮艷的顏色嗎?街上卻少見大紅衣服。
東大寺的「夫婦大國社」牆上掛著好多木製飯匙,旁邊另有一小山的木匙,人家許願的。日本人喜歡許願,寺廟總掛著無數木片、紙條,因為寫著毛筆字,越顯出其中的恭謹虔敬。在東大寺,楓木林渲染出一片艷麗的風景,地上也是一層火紅的楓。我撿得了不少美得不得了的楓葉,有些有蟲咬的,還讓人連想到詩,象形文字的。
下午我們到「依水園」參觀。園是十七世紀一個染料商人建造,供詩人墨客喝茶吟詩。庭園中有亭台樓閣,在淡淡的陽光下,非常沉靜美麗;一間小小的美術館蒐藏有唐書宋刻、鼎,以及王羲之字帖。
彷彿是一場小規模的「寺之旅」,接著我們到「法隆寺」,這是世界最古老的木造建築;裡邊有很多珍貴的佛像,可惜只能趴在木窗往裡看,裡面的照明又不佳。因為日本朋友已先約好,後來我們得以到寺的總住持大和尚 家拜訪。女主人給了我們標準的日式茶點,綠茶和切得很薄所以顯得特別精緻的羊羹。我聽不懂他們談些什麼,只能感受到一分很「一本正經」的莊重氣氛。而窗外小小的庭院,使這分清談顯得有些「川端康成」。老和尚快八十 歲了,講話慢慢的,有三個兒子。據說以前總住持是世襲,現在接他的傳人不是他兒子,但有可能跳過一任後,他的兒子仍會接任。臨走之前,我要求看看他的房子。那是標準日式房子,坐在客廳中眼睛可以「穿越」一排房間, 可是要站起來一間一間仔細看,才知道榻榻米邊的木板上成排珍貴的蒐藏。很多東西恐怕也和法隆寺的珍藏一樣,屬於國寶級了。
從法隆寺出來,在一家小店喝茶。店的布置小巧可愛,方形木條窗格上貼有「亭主人告白」的食單,不同字体的毛筆字極具藝術味道。食桌玻璃墊下的亦是,光「酒」字就有瓶狀、笑臉狀、三角形、方形、圓形。
不知「葛湯」是什麼東西?叫了一碗來嘗嘗。樹根熬成,綠綠的,有些像加了顏色的太白粉「粥」--小時候母親拌太白粉做漿糊時常會先拌一碗加糖的讓我們解饞。葛湯說是減肥食品,可卻太甜了。我比較欣賞的是形狀各異的手拉坯陶碗和陶茶杯。食單上還有一樣東西「善哉」,居然是紅豆湯。在法隆寺外牆上看到一個小牌「文化財大切」,大切是保重的意思。所以 玉体大切就是保重玉体了,還以為分屍呢。
回到旅館,袋中的楓葉已乾癟。我把它們泡在水中,吸飽水分後擦乾再夾在旅館裡供人閱讀的一本佛經裡。第二天拿出來,雖然不夠平整,我仍珍惜,是讀了一夜佛經的楓葉呢。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