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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向天亮後才會去公園做晨操，看不到同伴口中露宿的遊民。只在去年四月裡，看到棚下長石椅上睡著一個人。他的「身家」還不錯，身上蓋厚夾克，旁邊還有七八成新的旅行箱和手提袋。猜測是新遊民。

兩週前，才又見到一個。他已起身，正在收拾可以摺成三截的瓦楞紙「臥床」，睡袋已裝在透明有拉鍊的棉被袋中，和一疊厚紙板放在一輛三輪車貨架裡。顯然這位遊民也靠資源回收賺些小錢。而且有三輪車，算是較「豪華」的街民。

我好奇地看他有條有理地綁好厚紙板和棉被袋，同伴小聲說，他今天起床遲了。說到「床」，笑起來。

正說著，不時獨自在公園遊走、做晨操順便看別人有什麼需要的張太太走過來，跟他說，「天氣遮爾（這麼）冷，為什麼不去橋跤睏？」

「三更半暝去，無位了。」

不知橋下是指哪座橋？是流浪漢的集散地？多數人有固定的地盤嗎？

「嘛會使去土地公廟仔邊睏，遐（那兒）較擋風。」她指的是不遠處的廟，熱心的她曾去清掃邊上的廁所。

遊民不置可否，張太太塞一張鈔票到他手中，「儉儉仔開（用）。」

他道謝。衣著還算清潔的半老男人，要不是露宿公園，其實與一般人無異。

眼尖的同伴說張太太給的是千元鈔。早晨帶大鈔出來，不知是有備而來，還是買菜錢？

我曾送街民毛衣，覺得那比投入舊衣回收箱實際；天冷，也動了出來運動時帶件多餘衣物的念頭，好隨機送暖；可卻還沒有實際行動，更沒有想過送錢。

聽說張太太曾給一位年輕的遊民鈔票，他卻婉拒，說不缺錢；父親的遺產，兄弟給了他應得的一份。

每個流浪街頭的人都有他的個性和故事。

以前看過一部電影，好像是傑可尼克遜演的，他就選擇離開溫暖的家，在街頭與遊民「相濡以沫」；即使妻女要求，都不回去。今年繳兩百萬保證金參選台北市長的趙衍慶老先生據說也喜歡流浪街頭。

張太太那麼自然地與遊民互動，讓我頗有感觸。因為憐憫和疑慮，我（們）自動與遊民保持距離，不管他/她是否衣衫不整、舉止有異。

和孩子們說遊民中可能有「好腳好手卻呣討賺」的懶漢，但多半應該只是貧窮的普通人；也許我們應該以平常心對待他們，表示一點關切。

兒子笑道，「你去跟他說話，人家或許還覺得隱私受到侵犯、嫌煩。如果像那年輕遊民，不缺錢卻喜歡露宿街頭，說不定還怕和你聊過後，吸引你加入，和他爭床位呢！」

 

後來有一陣子，沒見到那輛三輪車，卻看到棚下總是停放一輛輪胎消風的腳踏車，後座嚴嚴實實地綁著厚紙板和裝被臥的透明棉被袋；同伴們說這些東西就是先前我看過的那位遊民的。他把這兒當住家，固定存放家當，白天騎三輪車出去找可以賣的資源，廢紙、保特瓶。

那腳踏車占地方，也有礙觀瞻。最近兩次去，兩部車都出現了，人則還高臥石板椅上。椅子兩丈多長，中間隔一個柱子；他一次睡「東床」，一次睡「西床」，多餘的家私就擱另一邊床；占用的地盤更大了。

三輪車貨架還伸出長長的歹鐵仔，撞到可不好玩。

同伴們開始嘀咕，說他為什麼不去另一個沒有人做晨操的棚下？那兒有一樣的「床」。

今天，總算看到他起床，慢條斯理地摺床、收被子，紙屑也規規矩矩拿去垃圾桶扔。我於是提起勇氣，建議他去使用另一頭的棚子，「那邊有矮樹欉，還擋風些。也不必被我們的音樂聲吵到。」他沒做聲，似乎點點頭。

後來，我再沒見到他。去得早的伙伴說他還是在這兒睡覺；但在晨操開始前，就收拾好，離開。腳踏車雖然還是停在棚下，但放得比較「邊陲」，不影響我們運動了。

是個有分寸、可以商量的遊民；對他除了同情外，大家有了更多的包容。有一位還說得有趣，「我們這兒人氣旺，他較喜歡啦。」

2015/2/5《國語日報》之中學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