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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愛的鼓勵 12訂閱站台

 

 圖／范斯

在一個生意很好的菜攤前排隊等候結帳時，一個老媽媽要把三根小黃瓜交給排我前前面的女兒，手不夠長，搆不到。我一把拉住她的手，極力往前伸。幸好很快想到自己的荒唐，幫著把小黃瓜放到女兒手中。

照我那麼拉扯，難保不會讓老媽媽的肩膀脫臼。

­­­  因為反應遲鈍，不時會做這種無厘頭的事。

有一陣子，笨事不斷；我自嘲為「每日一笨」。

一回有事和麗莎到西門町，兩人順便逛遠東百貨，然後決定到地下街吃大碗公的韓式泡菜燒肉飯，再吃花生豆花。

吃飯前，去寄存瞎拼的戰利品，兩人站在儲物格前，看到小門上寫著鑰匙在後面，便動作一致地走到「後面」去張望，結果看到的是一排排酒架上的洋酒，不是櫃子的背面。一時還有點困惑，再回去研究，才弄清楚人家說的是鑰匙掛在儲物格的門「後面」。

那時還沒有投幣式儲物格。

有一次更離譜，和麗莎、阿彬三人看過兩場電影後，步行到「台一」冰店。我點了酒釀湯圓，然後到後面洗手間；經過一扇白色的門，猶豫兩秒鐘，才伸手去敲。猶豫，是因為覺得那門把不像一般廁所的。

約五步之遙、在水龍頭下洗東西的男人沒好氣地說，「便所在後面，那是冰庫。便所的門哪會是這款！」

尷尬地往後走，訕訕然說著，我也覺得它不大像。

不像還要去敲！人家心裡這麼想吧？

從洗手間出來，特地瞄瞄冰庫門上的便利貼，上面寫著：

1.洗廁所。2.削奇異果。3.如地板濕，拖一拖。

寫給員工的備忘錄吧？

可能剛才一照眼，只看到第一行。

回座時，忍俊不住，告訴朋友剛剛我已完成了今天的「每日一笨」，她們笑得差點被湯圓噎住。

這種無厘頭，可以提供娛樂，自己說或被朋友拿來複習都沒關係；進階版的蠢，則是說了不該說或不必說的話，做了不該做或不必做的事；自己後悔不迭之外，有時甚至還有傷了對方的疑慮。

比方？對不起，進階版的蠢事當然不能公開舉例說明。

如果遲鈍到底，渾然不知自己說了蠢話，做了蠢事，世界仍然可以安然無恙，偏偏可能過十分鐘或兩天後忽然「頓悟」過來，才會為之心神不寧。

有些蠢事，跟對方說明，可以稀釋它的成分，也解救了自己；有的卻頗費思量，就怕越描越黑，強化了它的分量，讓雙方更難忘懷。還有可能對方根本不曾覺察，你去解釋，豈不是自投羅網？

有時賭起氣來，就想，「我是無心的，只是思考不周，你要怎樣想，隨便啦！」然後再教自己放下，「忘了這回事吧，饒了自己，也是饒了別人。」

饒了自己，也是饒了別人？我想到俄國大文豪契訶夫曾寫過一篇短篇小說「小公務員之死」。

小公務員伊凡在戲院中用望遠鏡看戲，覺得自己幸福極了，卻忽然打了一個噴嚏。他拿手帕擦臉，再有禮貌地看看自己可曾攪擾了別人。結果看到坐在他前排的老先生正在擦自己的禿頭和脖子，嘴裡還嘟囔著。伊凡認出他是任職某處的一位將軍，傾身向前道歉，喃喃說自己是不小心的；對方說不要緊。伊凡仍不放心，中場時間，再趨前道歉。對方眼中不耐的凶光讓伊凡非常不安，第二天便穿上乾淨的制服，到將軍家去為自己前一日的過失解釋。將軍卻罵他胡鬧，在開他的玩笑！

怎麼會是開玩笑，他以為我在耍他嗎？伊凡想給將軍寫一封信，卻寫不出來，第二天只好再去，「我昨天斗膽冒犯了大人，……」將軍氣得渾身發抖，臉色變紫，叫他滾出去。

「伊凡的胃好像翻了個身，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搖搖晃晃地走回家，制服也沒脫，往沙發上一躺，死了。」

我做的蠢事造成的愧疚和焦慮幸好不至於那麼嚴重；不過未雨綢繆，定一個「扔掉煩惱」的節日應該不錯，比如在每個月最後一個週末，把干擾自己的事寫在紙上，然後撕碎丟入字紙簍；藉這個儀式，把心中淤積的泥巴、雜草出清。

然後呢？繼續不時做無厘頭或愚蠢的事？出清不表示改變個性、提昇智慧啊。

《聯合報》繽紛版＜不存在的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