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戀人、或一對夫妻、亦或一對異性友人,一定很難完成那深藏在每人內心的、無解的、必要之惡的、特別是專屬男性/女性的生活想像。
當我望向九份的遠景,我滿足屬於我的生活想像嗎?
好比逛百貨公司,女人可在緩慢節奏中進行精挑細選的儀式,邊走邊閒聊,不時還能停下腳步吃個甜點,然後繼續從事性價比,直到最終,她們終於找到能滿足她們欲望的商品,完成她們對於生活的想像。而我,只想隨時找到一個能坐的沙發。
因為我不是女人,如果鹹蛋超人在地球只能存在三分鐘,我最多在百貨公司的幽轉中存在三個小時,緊接著便天旋地轉,感受異常的疲累,進而哈欠連連。
這還是已經受過潛移默化訓練的前提下。
頂多只能折衷。我適應這樣的閒逛生活,在愛的基礎上尊重對方的需求,但怎麼也不能滿足男人的生活想像。
事後,我看著朋友在九份存在的照片,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想像嗎?
女人又何嘗不是如此抱怨?
大哥不無訴苦似的告訴我,老婆完全沒辦法忍受兩人旅行時光中,男人只知掌握如同陽具般的相機,一昧地尋求快感,拍攝、拍攝、再拍攝,女人受到冷漠地對待,隨時都在發飆的、失控的邊緣。這時,在我腦海裡也浮現老婆對我的抱怨,如出一轍。
頂多只能折衷。在異性的倆人旅程中,男人必須更為精準的鎖定目標,用最快的速度按下快門,也沒辦法滿足屬於男性的生活想像。
男女就這樣痛苦的生活著。
我告訴那位拜把兄弟,有很多事大概只能男男出遊才能完成,讓男人無拘束的投入身不見底的黑洞,打死都不出來,直到滿足我們的生活想像。
大哥:小意,跟妳報告一件事,我想邀可如何一起去玩,可以嗎?
小意:你都說話了,我哪有不同意之理?
男男間的掩護策略始終奏效,在謹守生活規則、不敢過於踰越規範的前提下,滿足生活想像,的確是可能成就的。什麼是男男的生活想像呢?其實悶的可以、乏善可陳。
搞不好只是不想說話一整天。
搞不好只是想靜靜地望著遠方。
男人就像塑膠,不斷企圖以人為方式宰制自然、超越自然、破壞自然,說到底又無法與自然和諧生活。塑膠這種聚合物科技所創造的東西,幾乎無所不能,能夠創造任何設計款式,能夠滿足任何地想像力。它能變成水桶、也能變成鑽石,這樣的樂天特質,卻只能把地球帶入災難,然後讓如同母性光輝的大地承受一大堆人造垃圾。
Susan Freienkel 說明的塑膠故事,還真讓我想到男人的卑劣。
好像,再怎麼好看地塑膠製品,只要擺在天然大地上,便顯得特別醜陋。
男人就這樣如同塑膠般地活著,在資本主義與父權制度聯手破壞大自然的前提下,每個男孩都太容易被收編到這個體制中,他們被要求如同塑膠商品一樣,充滿可塑性,資本主義社會要什麼,他們就能幻化成什麼。但每一個都有毒,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
其實塑膠根本沒有什麼特質,它只是設法模仿很多天然物質的特質,然後變得更加人造、更加四不像;男人也在資本主義社會裡,變得一點特質都沒有,外表看起來光亮,但是一到了女人堆裡,就被視為是無趣地、只知工作地、悶悶不樂地、沒有生活情調地…蠢物。
我們真的也很悶。
我們也不想變成塑膠。
所以就與大哥去爬山吧,去拉拉山,回到自然。認識去除男/女性別之外的、人類的本性。可是連自然都無情地拒絕我們。
大雨!豪雨!
灰濛濛地天彷彿說:反正你們已被收編,活著如同死屍,又何必再奮起?
那就逃避吧。躲到黑暗的洞裡。
**********************************
轉折。
雨天的九份是具有詩意、是有情調的、是符合九份本身的一種天氣型態。
這種說法的確是很庸俗、噁爛的說辭。
這樣的天氣型態搭配九份含有歷史氣息的、專屬過去男人採礦生活的氛圍,也挺符合男人持續性的悲哀。這種說法更加使人想吐。
我們終於可以幾乎都不言語。雖然我在車上時還是話挺多的。
看著那些生活在人造建築底下的植物,那種被限制卻仍展現自然無窮力量的勇者,原來男人不能控制一切,但我們還可以選擇逃進洞裡的生活想像。
男男朋友間情感的維繫,並非如同釀酒般的儀式,什麼「越陳越香」之類的話語好像頗為可笑;友愛,其成份固然包含原初對陌生人獨特性格的被動吸引與主動瞭解,還包括時空條件對兩人性格的洗練,以至於友人間還能持續相互吸引。特別是兩個男人在已經收編、早已成為毒物之後,這之中是否也包含一些利益旨趣的考量?
比方想一頭鑽進男人不講話的空間,只為求得某些男人才會希求的時間平靜…
於是,如同窗,是幽暗地緊閉,你沒辦法透過窗看見裡邊深不可測地黑洞。
於是,九份的窗,變成為我們生活的具象化。
原來我們是這樣悶。
我們終於可以幾乎一直不言語的拍照下去。
看著蜿蜒、老舊的巷弄,想想我們是怎樣地扭曲生活在這個世界?
九份美的地方,就在這些蜿蜒地巷弄吧?
男人也繞了好多冤枉路,我們踏著我們生活的自己,欣賞屬於九份應該有的美,然後讓時間靜止。
還是好想嘔吐的說法。不過好歹也證明自己的存在。
連進食,都只有簡單幾句話吧?
吃點東西?
實在是太安靜,幾乎都聽不到吵雜聲。
即便當天在非假日時仍充滿遊客。
原來,當時失去小意的我,完全喪失敏感度,我真的掉到洞裡,成為男性專注的、無他人涉入的孤獨狀態。我開始凝視我眼睛所看見的小吃店,那些只有悶爆的男人才會做的蠢事,一拍再拍。
我成了牆。破舊的牆。
雨呀不時下著。
果然不減雨男封號。
九份落雨的街景,實在很美。特別當我掉進黑洞裡時,讓我更加珍惜。
大哥:我們下次出遊是什麼時候?
一直都會有下一次,對不對?
然後他想著他與她晚上要做什麼?我想著我與小意晚上要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