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每當阿爸離我而去,他會跟我招招手。在招手過程中,我好像體會什麼叫做「再見」。
其實阿爸似乎有時不太願意當著我的面離去,他曾偷偷地跟我說:阿爸不願見到相互道別時的「你的眼神」──那雙大眼有些「藍」,然後眼神又默默地隨著低頭而消失…。
但不久後,阿爸總會突然再次出現在我面前。這樣的隱藏與再現,逐漸變成一種習以為常的道別與重逢。我也漸漸知道,原來阿爸不會消失,阿爸也不會突然不理我;阿爸只是去了一個地方,那些我未知的地域,然後阿爸會回來與我相見。
這是培養出來的問候。
還是媽媽做得好。
媽媽很大方的逐漸社會化我與阿爸的問候,直到我搖起右手,跟阿爸再見。
再直到阿爸回來繼續陪我遊戲,並拍攝我的點滴生活。
奶奶與媽媽辛苦地照顧我,但更能看出我的轉變,還是阿爸吧。
因為他遇見我的時間有間隔性。以至於他更能「驚覺」我的成長。
九個月了。
我吃著米餅、米精。
吃著蕃茄、蘋果、香蕉…
阿爸說,讓我笑很簡單,除了一起玩,就是讓我吹冷氣外加吃東西,這一切都會指向快樂的氛圍。
從我在七個多月到八個多月的生命發展過程階段,我好像更加學習爬行與抓握,阿爸喜歡看我爬行時微笑地表情,不過他更愛看我那雙大手。
阿爸唸著:那大手,給人安穩;那大手,顯現力量;那大手,是大力水手。
阿爸唸著:你以後要靠那雙大手做好一些事,也不枉費那雙大手。
我是有雙大手,可我更是個爺兒們。
你看我睡得姿勢多有型?
我想我才是全家裡真正的漢子。
那晚,好像阿爸笑了很久…。阿爸說:我喜歡爺們。
但就算是位爺,也會生病。
叔叔在我生病時拍下我與媽媽相依偎的畫面。
阿爸都只願看我微笑地臉面,只願呈現我的美好,以便彰顯他──「為世界帶來美麗」──的價值。但阿叔卻更真真切切地在乎我的存在。要沒阿叔,我這位爺可能也難再威風起來。
就在叔對我的寫真之下,夏天的腳步近了!
我日日吃著蘋果泥、喝著蘋果汁。
直到爺爺悠悠地說:這人呀!還真要生對時間!我到三十幾歲才吃過蘋果的滋味,沒想到我孫子天天吃蘋果!過得可好呀…
我日日在媽媽、奶奶地迷惑下,讀著書。
看著那些怪異的圖形。
當然,我很多時候的回應,就是啃蝕!
啃蝕那些書。
我要得不多,我就愛到處攀爬、啃蝕、抓握。
這是我體驗世界的方式。
所以阿叔拍攝下的夏日,我正是在其中去體驗世界的蟲族。
我機靈地面對世界,破壞世界,體會大手的力量與改變的可能。
這綿延地、卻才要開始的夏日呀…
我正要嘗試主宰這個世界呢…
阿爸也喜歡我當個大蟲族、小猛獸吧?
他老說男人就要當個吃大塊肉的爺兒們。
當個大力水手。
所以阿爸喜歡阿叔拍的這兩張照片。
他喜歡我這樣的裝扮。
他欣喜地說:夏天近了。也高興地跟我說:盡量運動你的身體吧…
嗯…好像阿爸就只要我吃、只要我好好睡、只要我好好動,僅只於此。
要不,他會多增加讓我體驗世界的機會。
我會跟阿爸在遊戲墊上打滾、在床上親來親去,不斷不斷地消耗彼此的熱量;阿爸還會放音樂給我聽,放那些阿爸說的「成年兒歌」,什麼披頭四的…,啊…好奇特的音樂呀!
有一首我好喜歡,就一直跟著「啊啊啊啊啊啊」的哼唱,阿爸也跟我一直「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們倆就這樣一路「啊啊啊啊啊」…好開心。
不然,阿爸也會吹口琴給我聽。好奇怪的東西!
我拿著那短短地十孔口琴,端詳著,再砸它!
怎麼沒聲音呀!
阿爸也會叫叔彈吉他給我聽,讓我撥吉他弦。
我用拉扯的方式打擊吉他弦,家裡怪東西真多…
阿爸喜歡拍下我接觸這些怪東西的畫面,並留下一些帶有很多繁雜情感的留念。
總之,阿爸拍我拍得也很怪。
阿爸喜歡拍下我與阿母鬥爭的畫面。
因為我過於好動,一刻不得閒。
我甚至已經連打哈欠,都不願意安枕入睡。
直到媽媽動手與我鬥爭,直到我作為一位鹹蛋超人在地球的時間已經完全耗盡,我才願意入眠。
其實就算我入眠後,也不是一個有良好睡姿的小朋友。
我會到處翻滾,佔領整個大床。
我會突然覺得太熱爬起來,慢慢爬行到電扇吹得到的地方,再行入睡。
即便冷氣開著,我還是散發熱力。
阿爸說,他親眼看到我睡眼惺忪地在床上爬行,覓得好位置,才又睡去。
他說他笑翻了。
所以阿爸拍我的鏡頭就越來越滑稽。
奶奶訓練我,讓我定時懂得「嗯嗯」。
阿爸連我「嗯嗯」也要拍。
當時就很想用手扒掉狗仔阿爹的攝影機耶!
不過我想阿爸心裡是矛盾的。
他心裡留存我的可愛,想像一個或許不是那麼可愛的可愛的我。
同時,他心裡也留存一幅巨人的圖像,想像一個或許根本沒有這麼巨大的小巨人。
想像一個食肉者,一個猛獸。
我想,也別太狂傲。
在日宴夜舞的生活裡,我還是母親跟前的小不點,愛哭愛撒嬌。
阿爸的想像,我正是個大力水手。
但只有在阿爸陪伴的時候,我才是。
是吧?阿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