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旗,是日本國旗。這面旗幟是一個東亞舊國走入現代化國家之鄰的一個圖騰象徵,即便它仍然包含某些日本的傳統成份。明治維新後,日本開始不斷引介西方文明,一個重要的人物,就是福澤諭吉,他一輩子都致力於弘揚西方的一切,諸如西方政治、經濟、軍事制度、以及價值觀的發揚;當然也囊括西方的資本主義與軍國主義的發展邏輯。
一篇明確定調日本明治維新後發展態勢的文章:脫亞論,特別顯現出這樣一個特點。
在該篇文章一開始便強調,因著世界交通便利,西洋文明的風逐日吹向東方,那風兒的強勁,就算是東方各地的青草和空氣,也都被此風給牢牢壓抑。
於是一切沒有資本主義、軍國主義式的文明,那些更為接近自然、而非更加人為的文明,逐漸被人為地西風壓得喘不過氣來,不只是人類、也包括自然。正如脫亞論裡邊說的,文明就像麻疹的流行一樣,然而這個「文明」,只是指涉西方文明、而且這個「文明」在脫亞論裡頭變成更為正向與積極。
雖然東方人已經開始懂得反思了!
正如季羨林所強調的,西方輝煌的主宰世界兩三百年之久,弊端日益暴露,生態日益破壞的結果,是嚴重的影響人類未來的前途。所以,現代西方文明沒有對與錯,但絕對會影響人類與自然的整體發展,它像是一個結構日益強壯、卻於內在又逐漸虛弱的巨人,實際上豐富了好幾個世代人們的生活,但卻更加深天人共存的危機。
與小意看完電影「賽德克.巴萊」。
電影裡的台灣、那樣的自然景象,實在太美。
才讓我訝異的發現,我們作為一個人類,原來是可以生活在這樣的大自然裡,盡情的持續奔跑卻不會顯現文明人的疲憊,在大自然中為求得生存而相互廝殺的生態平衡過程,我們也竟然不需要刻意地以過於文明包裝過的字眼──「殘忍」──來看待原住民部族、包括人與人、人與動物間的生態循環;畢竟我可以說,有時候所謂的「文明」其實比「野蠻」還要殘忍,要不然二次世界大戰的教訓又從何而來呢?
西方文明的建構總是凌駕自然,甚至進行一再的區別。
「脫亞」二字的關鍵意義,在於日本企圖以一種新的意識形態擺脫實際的地理狀態,因為在亞細亞東部,日本近鄰的兩個國家──支那、朝鮮──在西方東漸後,便顯得脆弱不堪,日本想要創立新格局,就要把自己想像成是西方的鄰國。這樣以意識形態跳脫地理狀態的宏論,把東方文明給貶抑的一無是處。「脫亞論」裡談到儒家,將其貶抑為:那「仁義禮智」,只不過是徹頭徹尾的虛飾外表的東西。
於是東亞文明在「脫亞論」眼裡,想是只有遭受毀滅一途而已。
既然連綿延兩三千歷史的中國文明都能被說得一無是處,那「太陽旗」又何須在乎野蠻呢?又何須在乎台灣的一群小小部落呢?
彩虹橋,也是一個圖騰,它象徵一個現代化社會之前的、能與自然和平共處的部落社會,它是一個能與自然共存千萬年的、始終不滅的、讓時間完全靜止的神話。
而維持這個神話的儀式,就是「出草」。
如果以現代人的觀點,那種割下頭顱的動作會被視為殘忍,是因為現代化社會所提供的資源與保障能夠讓我們遠離殘忍。但是在台灣的山區,一個在世界地圖裡的彈丸之地,資源的共享勢必會產生一定的臨界點,生態的平衡就不得不出現依附於自然的、「必要的殘忍」,這並不是一種趕盡殺絕的舉措,而是始終依附於自然的運作規律。
彩虹橋的神話澤維持了這種規律,它讓原住民信仰「回歸祖靈」,而使得生態得以平衡,這樣的殘忍有著對立面的關愛。生前的相互嗜殺,在回歸祖靈後,在一個看不見的世界,嗜殺的人們仍能聚在一起,獲得永恆的和平。
那麼,彩虹橋建立了一個關於自然人的生活循環。
西方現代文明的演進相信是更為殘忍的,要不猶太人如何死去六百萬之眾?而且是以一種窮盡自然資源的方式,進行無止盡的殘殺與掠奪。
於是「太陽旗」與「彩虹橋」的殉道精神畢竟不同。
莫那魯道的激勵、強調以走過祖靈的彩虹橋為榮的激勵,所展現的殉道,絕對不是電影中鐮田將軍所說的日本武士道精神。表面上人們都自殘而死,但在死亡的價值上,仍有所區分。
鐮田將軍的「誤解」,是充滿著驚嘆、訝異、以及最後對於原始自然的尊重。
從原本的價值出發,也顯現「太陽旗」與「彩虹橋」對於戰鬥所展現的不同意義。鐵木瓦力斯受日本人利用,但他還是以「回歸祖靈」為依歸,而不是日本人企圖恢復統治與支配所具有的戰鬥意義。下集中,不願成為男人負擔、瞭解糧食不足的老弱婦孺,進行集體上吊自殺的場景,一開始讓我感覺怵目驚心、也讓我感到難過,但過後整體畫面的呈現,卻讓我覺得那一個個吊掛樹上的、死去的屍體,是與那天呀、樹呀、空氣呀、泥土呀融合在一起的,似是一種回歸自然、終獲安祥的景象。
穿著現代化軍服的、異常醜陋的日本人在看見這一景象所受到的震攝,似乎更是一種受到自然譴責的醜態畢露;也讓鐵木瓦力斯發現,這是日本人所造成的一種屬於現代文明而不得不出現的屠殺。
因此集體上吊的畫面實則隱藏雙重的意含。
這表示,有矛盾。
一郎夫婦與二郎的自盡,使人鼻酸。
他們是矛盾的,正如二郎的口白:「切開吧,切開你矛盾的肝腸當個自在的遊魂吧」。
一個原住民卻受到日本文化的薰陶,卻無奈遭遇莫那魯道的堅定,使得遊走於兩個文化之間的人呀,必須以死亡獲得解脫,而且是最為痛苦的。
我相信這部電影裡最痛苦的兩個人,就是他們(一郎、二郎)。
而且我好讚嘆他們倆人的演技,我想為他們而哭。
取自官方網站
也正因為這種矛盾,關於「太陽旗」與「彩虹橋」兩種圖騰代表意義下的矛盾,使得在電影脈絡裡,莫那魯道成為英雄。我覺得有四點:
1、他是克里斯瑪。
他展現的個人特質,諸如巨大的身軀、銳利的眼神、強悍的作風、對於戰場的指揮與運作、甚至是對結局的明確了然,都一再地說明他是個悲劇英雄。
2、他始終堅毅的維持「彩虹橋」神話。
他讓部落社會持續的維持與天共存、維持生態平衡的剛毅角色。即便他曾經去過日本,但他不是一位容易接受異族以暴力支配的人物。他說:「日本人比濁水溪的石頭還多,比森林的樹葉還繁密. 可我反抗的決心比奇萊山還要堅定!」
3、他是所謂殘酷自然生存中的佼佼者。
他一再地在電影裡呈現一種意象,在一種自然循環的過程裡,他不僅接受這個規律,而且是這個規律裡的佼佼者,其他部落社會也對他頗為忌憚。
4、他反對一種西方文明、日本軍國主義的那種非溝通式的強行入侵。
如果以現代人的觀點,他可能是展現一種普世價值。不過我想仍在於他對族裡神話信仰異常的相信態度上。他是一個不輕易受到外在意識形態動搖的勇者。
於是莫那魯道的「殘忍」與見血,始終是自然的一部份。
就像他的歌聲中,始終有著對於山呀、溪呀、鳥呀的敘述,在自然的殘酷下,在那美麗的人間天堂的山林中,他能驕傲地活著,就是賽德克.巴萊!
這樣的一種身教,影響到一個孩子,巴萬(他表現好搶眼)。
巴萬在思考是否進行屠殺、以及是否立即讓受傷的族人死去等等的抉擇中,他一再地意識到莫那魯道所給與的價值觀,而且以堅決的方式成就他的短暫的一生。
PS.莫那魯道在電影裡的呈現,是一個讓我極端畏懼的角色。現實生活裡這樣的人物還真少見。果敢、堅決、強悍、霸氣…
取自官方網站
這個在台灣發生的插曲所演繹的電影,像一把劍直接刺向傲慢的「脫亞論」,它讓我知道台灣的美、壯麗,也讓我知道自然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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