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到,總帶來某些愁。不知怎地,夜長、天低垂、風蕭蕭,暗雨紛飛,內心也感微寒、便兀自地滴下幾滴淚…,如此畫面像是吟些詩詞之類氛圍才似能彰顯,怎出現在我的生活裡?
小意越發疲累了。雖然總有些突然出現的、莫名的母性角色,不斷地堅強她對於兒子百般眷戀的意志。她昨日向我訴說一位強者的故事,如何在三年內通勤、降轉工作、卻仍不放棄堅持日日瞧見女兒、以及補餵母乳的決心。即便那位強者最後在身體上還是造成日積月累的傷害。
荷爾蒙的轉變總是使人無法預料,是嗎?本來在嬰兒最初誕生的日子裡,我急切的擔心產後憂鬱現象。看見她突然遲滯的舉措,比任何利劍刺向於我還要使人驚慌。漸漸…小意恢復元氣,展現笑容,最根本讓我安心的笑容,而不需再多的新奇,那些貴妃醉臉、孫壽愁眉等等的樣貌,卻是不必了。
然而,一旦走入職場、兩地奔波、又希望不時能回頭望向小阿飛的心情糾結,兀自滴下幾滴淚的景象,在生活節奏裡不斷轟然出現,頻率大增。那日,小意愁凝寒晨,幾滴淚從臉龐滑下,讓我也不經開始懷疑情況到底還要多嚴重?直到看她離開而讓我無限依依,最終她還是在上班環境裡瘋狂地哭泣。
於是這個世界產生兩個她。
一位是不斷滴下的淚,訴說憂鬱。
一位是仍然凝神的眼,理性與我談論。
究竟要不要去看心理醫生?
這清香蘊藉的人生,卻在夜來不斷揉損,瓊肌玉碎,直到白天也是夜。而白天也是夜的氛圍,讓憂鬱裡卻還有理性意志的她幫我塑造了一個詭局的意象。
就像尼采也是白菊、也是荼蘼,孤傲、潔白、寂寞最晚似的…,直到真瘋,在大街上抱住一匹馬,哭叫:「我的受苦受難的兄弟呀!」那樣高傲的瘋狂,有誰能真正的、足以匹配的治療那樣的顛狂?
那種說法似乎是,你有什麼能力與資格治療我的顛狂?
我看著那些文字:產後一週、緩解、病程與重鬱症類似、持續、病程自數週至數月不定、情緒不穩、易哭、焦慮、失眠、憂鬱、罪惡感、害怕傷害嬰兒、強迫思考、定向感不佳、混亂、妄想、幻覺、情緒變化快速…。
我比對這些沮喪,還是去看吧,看那些白袍,並讓白袍者看我們。
雨一直下,車在台中市區幽晃,直到一家精神科診所前面。
原來好像一切可能還是會繼續憂鬱,讓我們在憔悴中展現姿態,卻直到那家診所的內涵被我望見之後,我竟然不經微微地暗笑起來。一個活像小型咖啡廳的心理診所,那散發的氣息好像是告訴你:你的精神疾病是這資本宰制的社會賦予你的負擔,你花些錢,自然能在體制裡去除那些鬼魅魍魎,接著你又能回到被剝削的世界。
對談是三人進行。
小意的傾訴是誠懇的。卻只是一開始。直到她意識到可能因為藥物而讓她可能失去哺乳行為、失去作為母親的角色之時,她開始成為咄咄逼人的攻擊者。
「你們知識份子…」,這是那位醫生幾句話的開頭的幾個字。
當她知道這位白袍者根本不可能解決她的憂愁時,應該出現了尼采抱住那匹馬的意志吧?即便我瘋了,你又如何能治療我?更何況這樣的對談似乎成為一種消費。而消費的是如何讓所謂的「知識份子」轉成憤怒…。彷彿你正在看一場電影,但電影內容實在太糟糕了!你大罵!你狂嘯!卻在過程中仍是獲得消費的、虛無的快感似的。更何況愁凝憔悴者是連消費都一起咒罵進去。
原來有時候白袍一點用都沒有。
白袍的用處在於激發母性的意志。
也原來,堅強過後,你仍會看見陽光。
在陽光到來的那天,小意還是有著笑容,她知道要奮鬥些什麼,我也知道我比白袍還要懂得她,即便有不知從此留得幾多時之感,但就算人老天荒,我還是知道妳的母性意志,我只要愛惜就好。
愛惜。就是關懷。沒別的了,再也沒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