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之前,我看了一些部落客對忘憂森林的描述與攝影。各種符號的想像充斥,將沼澤之地幾乎蛻變成一則接著一則的神話。小意也告訴我,魏德聖接拍「夢.行者」廣告裡邊的一些場景,就包含忘憂森林。當時看「賽德克.巴萊」時,只覺得這部廣告裡的場景都很漂亮、豐富,但卻沒有特別記住那種種畫面。然而對於「畫」,小意近乎是過目不忘的…,以至於我常常會出現一些事後的補語:喔!原來是這樣呀!
「夢.行者」的廣告,似是綿延以來的神話所持續塑造的意識形態。偉大的勇者經歷那些如夢似幻的處女地,氛圍裡既是令人動心的美,也產生迷離。彷彿現代一切宰制人群的系統轉眼消失,只要你有信念,你是勇者,就能成為騎士,就能翻山越嶺,就能一蹴可成。
所以,那部廣告,也可以說是一則神話。
至於一些部落客,則是將忘憂森林的場景,進行現代化,成為寫真的一部分。
寫真,其意義似乎是想呈現真實。但實際情況可能是,寫真,也是一種表現的形式而已,它不具備真實。
我後來在忘憂森林發現一個虛假真實。那兒怎能出現玫瑰花瓣呢?想是一群愛好寫真者,設法型塑出的意象,將那片真實的沼澤地,幻化為肥皂劇的浪漫場景,以至於那些我可能想像得到的拍攝圖像,成為一個個普羅大眾所認為的「真實」。
還有些部落客,或是基於神話綿延於人類行動中、始終不滅的影響,紛紛將忘憂、奈何橋、孟婆湯之類的文字符號給串連在一起,進行想像。字裡行間…,似乎那些小時候聽過的「很久很久以前…」的神話故事,又再次充滿我的想像,讓我企圖到達那兒,藉由神話的慰藉使我獲得舒坦似的…。
那就去吧。
那起自城市出發的房車,被孤零零地置放在茶園下,我與小意順延那陡坡扶搖而上。
不一會兒,便氣喘吁吁。
當時還有些人也是選擇步行。
從忘憂森林回來的人們,則望著我們說:還有一段路,很累的…。
這座沼澤森林終究獲得一些商業利潤,人們可以選擇搭乘四輪傳動車上山,然後再隨便瞄幾眼、有點興致索然似地下了山。似乎只是為了見到而看到。畢竟我一直見著那些來去匆匆的人們。
其實沿路上都有些好看的幾何圖形,讓你忘記流汗的苦,而只記得喘氣的愉悅。
漸漸地,我似乎不是走入真實,而是開始走入人類型塑的符號結構裡頭,好像要接近奈何橋…一座木製、挫敗的小棧道…
隨小意的步伐前進,忘憂森林出現眼前,那整個死寂的樣態,使得沼澤活像個孟婆湯池,憂愁原來是這樣消逝的,即便你一離開這兒,還將面對無止盡的輪迴。
我望向池裡,那兒潮濕、靜謐,但一路爬波,當時嘴上也真覺得乾渴。
似乎是以眼睛渴飲那沼澤池水,人也就迷惘了。
我特別喜歡下面這張圖。
當時拍攝時究竟是怎樣地感覺?
小意說這是冥界。這也是它能成就忘憂的主因。
因為那是一個三不管地帶。
於是人活在符號結構裡頭,情緒也隨神話進入深層憂鬱,而導致忘記世俗的憂愁。那潛藏幾世紀人們的哀愁似乎依然存在那幽幻的林子裡,等著現世人們對於神話的挖掘,讓符號結構持續再生於人們的心中。
然而符號是有任意性的。
剛上山時,一位下山的匿名人稱道:這哪是台灣的九寨溝,這是條臭水溝!
於是那有著蒼蠅般駐紮存在且有嗡嗡聲的潮濕沼地,頓時喪失一切的深層哀愁,神話褪去。
換來的彷彿是某種不堪。
是的,你要欣賞它,首先要破除一切幻象,以瞧見真實,不是?
想是,你過於激動地幻想這片沼澤地,以至於讓你變得不堪了…
它,只是台灣921地震過後自然的破壞與再造。
這樣的死寂,是有前因後果的。
而這樣的忘憂,或許不具有任何的效果。
我還想靜靜地待在那兒,去除那種種煩人的符號玩味,讓眼睛吃得飽飽,飲足自然地瓊漿,這樣是不是就已足夠?
那些水中倒影,才是這死寂場域讓人取得寧靜的要素。
似花非花,既肯定又否定的…,以至於你心思仍能不斷馳騁,卻靜默至寂。
動作緩慢的渴飲,以致剩下我與小意二人。
這能算是一個忘憂之旅嗎?
不是。
兩人的出遊,那短暫的渴飲,沒辦法硬深深地切斷憂鬱的情慾。
憂鬱像是一條繩索,牢牢地聯繫三個人。
憂鬱需要時間轉化。
如果能夠忘憂,那人們又何必需要思念呢?
突然認知、領悟出原來憂鬱可能是一種必須。
人們的憂鬱卻也不知不覺地牽動起那深層、潛藏的神話。
諸多的符號讓這個諾大的沼澤成為使人陷入深憂的境遇。
或許,我們需要的只是平淡的一年。
在平淡的歲月裡,憂鬱成為理解與記憶的一部分。
小意說:再也不會來了…。
是呀,人生不能待在死寂裡而忘記憂愁。
因為有憂愁,才有相對的喜樂。
而死寂的全部,可能只有千年的神話抑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