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和從前的從前。
原來沒有遺忘，我們只不過恰巧地走進了一個氛圍，不過找到了一個適居的環境。
選擇背對著。
如果那時候我們都沒有那麼懂事，如果我們只願意看見對方，能不能一切
都還延續著，沒有結束。
為了買一件毛線衣，藍色材質、合身的；可我太瘦，樣式剪裁特別的多半太大，合身的大半都不喜歡，不是搭不上衣服就是太年輕了…
突然想起原來愛情的選擇不也一樣，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喜歡我的我不喜歡、不喜歡的偏偏就喜歡著…我們活到了這樣的年歲，反覆地不知道經歷過了幾次，可這種東西就如同宿命，不容抵抗或拋棄。
ㄟ…這件啦！應該可以了吧！婷隨手抓了一件雖然表情興高采烈，可我知道她是不耐煩了。
別找了，去看妳的吧！我往女裝區走過去。
你很怪ㄟ…她追過來纏著我的手臂撒嬌，胸部緊緊地貼著。
我出去抽煙。那樣的動作不大，一個抽離我轉身朝外面走，一個簡短的字辭；和她一起半年了，我卻總還是沒有確切地認知，當初說好要互相撫慰的孤單我好像平復了。
從前的傷害的好像都模糊了。
你怎麼了？累了…還是厭倦了？
只是累了。我把煙盒子收進衣袋裡。
我要回家了。
那我怎麼辦？
不知道！她回過頭來扮鬼臉；掰啦…看著她揚長而去的背影覺得好笑，我們一直是這樣的，在別人的眼中像一對不成熟的戀人。
我繼續走著，想說回家的路很遠，不如就降閒散地漫步，反正回家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所以她每次拿俏走人我都還能自得其樂地晃蕩一陣子。
城市的冬天被誇張的耶誕飾品裝飾著，忘了哪一段時間瘋狂地愛過節日，那時候的每一天好像都得要找一個過節慶祝的理由，我和阿青是因為這樣的刻意牽繫著的，對我而言他一直是朋友的朋友，一個每次聚會都能跟到的朋友；至於怎麼相愛的，我好像忘了，也彷彿隨時記起來就沒什麼好值得紀念的了。
老闆，我要一份雞蛋糕，不要有形狀，圓的就好了！騎樓下不顯眼的角落有一個阿婆和一台破舊的腳踏車，我愣了好一下子卻都沒有勇氣走近她，我好像是害怕的，可那樣醇厚香濃的氣味是吸引著我味蕾的，有好一陣子我手裡總捧著一袋，總那樣任性而為的坦蕩啊！
是怎樣？大家都要有形狀的你偏愛圓的。她身邊的男孩數落著，表情裡卻看不見半點嫌惡。
有形狀的還要考慮哪一個是喜歡的要留到最後才吃，都圓的就不用煩惱啦！抓到哪個吃哪個。她隨手抓了一個遞給他，天真微笑。
…好像也對。那樣錯身的距離，一瞬間我竟覺得自己不存在這個空間，好像在某個凌亂的時空秩序裡被混淆了，一直到感覺自己握著零錢的左手失控地顫抖，婆婆抬起頭來對我微笑著，等著我提出需求，但我沒有，我把手放進口袋裡繼續前行著，眼睛酸澀得幾乎不能張開…
我想我已經不是了，再不能是那個樣子的了…
可是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我不能是了呢？難道我成熟理智到不是自己了？否則我究竟怎麼了？
有時候只是需要一個擁抱而擁抱著，彼此都還禮貌地預留了空間；原來人的感情很容易在不經意的時候流洩，那樣的真實只是片刻，我們都直覺的以為那是瓦解，是一種殘破不堪的表象，會讓一切粉碎；所以…我多麼努力啊！多麼努力刻意地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孤單脆弱…至少…不那麼需要憐憫和施捨。
你果然在這，婷說你一個人叫我來陪你。肯站在我面前擋住我前進的路線。
你沒事嗎？我抬起眼，他和阿青一般高，深遂的眼裡有著同樣的神采，迷人和氣的嘴角，只不過他懂事多了。
我也在閒晃…沒事！他傻傻地笑著，抓抓頭又把手背到後頭。
我們…好像很久沒見了。和他並肩，他的羽毛外套窸窸窣窣地摩差聲響。
是阿…你過的怎樣？
不都老樣子。
在我面前用不著這樣子。
我…我窘迫得說不上任何話。
我都知道。他攬著我的肩膀把我的頭貼著他的手臂。
我看起來真的很可憐嗎？
他搖搖頭，表情複雜得難以形容。
你父親好點了嗎？我想起那一夜、那一把鋒利的刀、那些血跡斑斑的牆面；我們的愛情從來沒有傷害過誰，沒想到在他的眼中竟是罪惡，是不能饒恕的傷風敗俗，他的心痛在那一瞬間演化成了仇恨，阻絕；
我和他的愛戀。
原來愛情是許多承諾的堆疊，在別人眼中成了毫無價值可言的搶奪…
他說…你要他是吧？你要他我就死在這裡，生出你這樣的兒子是我沒教好，沒盡夠一個作父親的責任；可是…我是這樣教你的嗎？你教我怎麼在別人面前抬得起頭…你教教我啊！
好像只是簡短的幾個片刻，我們在混亂的人群裡被沖散，像強震過後板塊推擠而成的斷層，那樣的裂隙被鮮紅色的骨肉相連填充，我們的愛情在凝結的瞬間冷卻，再不會有溫度地冰封著，然後…是不是該有人在那樣的痕跡上豎立一個紀念碑，好讓往後經過的人們記得我們曾經怎樣被犧牲過？
或者經過了這一夜什麼都沒了，我們成了不相干的兩個個體，我回到了我的生活，行屍走肉般地往地獄走去。
沒有人能評斷誰對或誰錯，愛情裡好像不該套用這樣的價值衡量，有時候我們因為太過愛一個人而殘酷地將他帶往毀滅，但何嘗我們不曾為了不愛而傷害？所以，我尊重他下的決定，我願意捨棄來成全他的；或該說是我們的明天。
只是…一這樣想我便好像病得更重不能痊癒了…
阿助，你還好吧？他的手在我面前揮動。
…沒什麼…想起了一些事，我們剛講到哪裡？我把臉頰上的眼淚抹去，風一吹過竟有些濕冷。
我爸出院了，上個禮拜五。他輕淺地楊起嘴角，聽起來還真讓人鬆了一口氣。
對了，我的定存剛好到期，雖然不多至少能有些幫助。我想至少還能彌補些什麼…
沒關係，還撐得住的。
你至少要把書唸完，你爸不能工作了，他一個人一定很辛苦…我的眼神沒有焦點連說話時都顯的渾沌。
也許就因為在找不到任何的立足點了，我在那樣的局面裡不成立，便再也失卻了任何…任何能夠付出關心；他的父親曾經把我當成親生兒子般的關愛、我曾經以為一個人漂流了將近半個世紀的靈魂終於回歸，那一個從小便會再夢裡出現的家庭畫面，彷彿昨天還溫熱地上演了一遍。
只是一睜開眼睛一切變面目全非，我還是一個人，還是命定的要一輩子孤單可憐。
都還夠啦！反正我快畢業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該做些什麼？讓我做點什麼，好嗎？
你不需要這樣…沒有人怪你，只不過事情來得太突然，處理得又不大好。
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你這樣我會難過啦！他仰頭望著天空，那瞬間掉落的眼淚暈成了一個印記，在純白色的襯衫上。
好了！我該回去了…要好好的哦！我的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勉強幾出來的笑是一種儀式，用來紀念昨天的美好。
等等…你和婷是真的嗎？他拉住我。
我傷害太多人了，降子算是還挺能說服的，反正你只要相信著，這段關係總要有個具點來結束，雖然不完美…至少還能讓人相信著。
很像一個不完美的謊言得用更多的代價來圓謊，可我不在乎、她也不在乎；才明白原來欺瞞著別人的眼睛很容易，只要自己也選擇閉上眼睛，不去感受便足夠了。
他安靜地看著我，我卻知道他有好多話要說，只不過那些話說出來能有多大的幫助？
答案顯然是沒有。
所以什麼都不該說。
只要緊緊閉上雙眼，深深鎖上那一扇望得見愛情的窗口；我不要再愛上任何人，因為我愛過了，因為愛我痛過了…
記住了。
我睡的很好。
起床時微笑著，刷牙洗臉也笑著；
從來沒這樣子笑著，好像不是自己了。
可是我不害怕！不害怕是因為你存在著，你也讓我感受
我.存.在.著
十九歲那年阿青在社團成果發表會上唱了這首歌，那時我們都還年輕、還在模糊地探索自我…
如果我倔降地握起你的手，
你會不會一輩子跟我走？
會不會一輩子都愛著我？
我突然覺得自己老了，老的看不見這世界的繁華了；老得連悲傷孤單都懂得如何面對，我停在巷口的公園，坐在沒有鄰人的鞦韆下緩緩搖晃著，這也許容易讓人入眠，也許再快一點、高一點的地方鬆手跳躍，如果還能覺得疼痛，是不是我便還存在著？
如果不會痛了，我是不是就從這一場殘局裡掙脫了？
夜更深了，身旁來了一對情侶，女孩在男生的大腿上側坐，兩個人說說笑笑，那些屬於他們的話語我不想傾聽，只是看著然在手裡的煙消散著；在愛情裡的人們多半是盲目的，看不見彼此以外的美好，因為那時候在彼此眼裡的對方是無與倫比的真實，散發著耀眼的光芒，足以混淆現實的一切。
我的煙燒盡了，起身要往回家的路，我好像沒有多餘要帶走的行囊負擔，不需要交代行蹤、更不需要思考下一個停靠，再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在乎、再不會有那些美好的光景出現。
你的煙擺在窗口，
我小心翼翼收藏，那是我走不進的你的世界啊！
你的世界離我好遙遠…
我睡得很好，
沒有你的我過得很好，
只是…
再不能微笑了。
我走著，輕聲地把剩下的歌詞唸出來，我很想說我再也不會難過了，因為和他相愛過，感覺就夠了。
遠遠的我看見一個背影，毛線帽覆蓋著長髮，稀落地露出了一些，我停下來不敢再跨出一步，眼淚就那麼不爭氣地狂洩，我知道那是他，我就是知道…
可是，我們不就那樣決絕地結束過了？在句點之後不該就是一段簡短的用來悼念的文字，我無力地蹲坐下來狠狠地哭泣著；可能在我們的生命裡注定了這樣的遭遇，我從沒埋怨過誰，他安靜地走著，步履沉重緩慢，我以為這段時間我過的很好，即使少了那些溫暖問候我仍能堅強地活著。
只是…我好像不那麼確定地好著，那種感受很讓人惶恐，好像只不過一昧地壓抑著自己的念頭，好像曾經幸福過的人便在不能回復平凡地過著生活，我好想念…好想念那些日子裡我們不用費心思考便能成就的美好，想念身旁有個依靠那樣溫暖的踏實。
好幾次了，每當我心裡難過時總能看見他落寞地走在我的前頭，安靜地陪著我傷心；可我們的距離還是那麼遙遠，我幾乎不能想像那樣的力量把我們推了多遠，要多遠他才肯罷手呢？
我沒有頭緒。
甚至,也失卻了所有前行的勇氣，我們都不容抵抗、我們的愛是敵不過世俗的眼光的…
我們真的沒有權力愛著嗎？…一點都沒有嗎？我看著緊緊捏握住的手掌，卻只是無能為力的痛苦，那種心碎這一輩子都不能痊癒。
阿助…我能幫你什麼？只要你說我一定幫你…婷扶著我要站起來。
我不知道…你別管我…我想靜一靜。我推開她，狼蒼地走著。
阿青…他剛看了你好久。我回頭走向她，在她的面前跪了下來；他跟你一起唱著那首歌，阿助…你不愛他了嗎？
我愛…比誰都愛！可是又怎麼樣呢？我們不能…你懂嗎？我們不被允許！我們不正常、噁心、骯髒…我的手在地上捶出鮮紅的血，但一點都不覺得痛楚。
阿助。她揪住我；你看看我，我喜歡女生，打從懂事我就認定了，可是我活的很好，我沒害過任何人、沒作姦犯科…你覺得我是壞人嗎？她緊緊地把我抱在懷裡。
婷…我們也許都錯了…我們可能都不該這樣去愛，
在這裡我們能呼吸的空間被壓迫得那麼狹小，那是因為他們不夠了解，我們的愛情和他們不一樣嗎？阿助…你不能放棄！
婷…我們生活在他們的眼光裡，一輩子都沒辦法掙脫，我們拼命追趕努力做什麼都不夠的。
你等我！一定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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