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晴閣 What do you love? What do I love? Say everything. Let me see. I could go on all day. Go on all day. 文學、電影、貓、李商隱、吸血鬼、René Magrit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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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了，客來小城，在刀鋒之先舞一曲屠宰場之舞，飲盡烈酒一滴，看遍繁花將盡。酒店關門以後，買一張到墳場的車票，行經死蔭之地，發現每個人都死了，在死亡之中，總共有八百萬種死法…。

初識馬修‧史卡德是經由《刀鋒之先》中的那位Gone Girl，「她那麼寂寞能去哪裡？到公園去，跟鴿子說話嗎？」《父之罪》的結局、《到墳場的車票》中的驚悚氛圍、《烈酒一滴》中酒香誘人的謀殺場景，也在在令人印象深刻。個人最偏愛的則是《酒店關門以後》（When the Sacred Ginmill Closes），充滿孤獨頹廢滄桑的況味，三條故事線彼此交錯卻絲毫不顯紊亂，也碰觸「當律法有時而窮時，人是否可以替天行道」這樣的大哉問，據說書名來自Dave Van Rank1973年發行的唱片《Songs for Ageing Children》中的其中一闋：
And so we’ve had another night於是，我們又過了一夜
Of poetry and poses,吟誦表演什麼都來
And each man know he’ll be alone每個人都知道他終會孤寂
When the sacred ginmill closes.在酒店關門以後

And so we’ll drink the final glass於是我們乾掉這最後一杯
Each to his joy and sorrow敬每個人的歡喜與哀愁
And hoping the numbing drink will last但願這杯酒的勁道
Till opening tomorrow.能撐到明天酒店開門



馬修‧史卡德終於在今秋再度躍上大螢幕。也許因《行過死蔭之地》已經是馬修‧史卡德系列作品的第十本，《鐵血神探》卻是連恩尼遜主演此系列電影的第一部（我查IMDB這是史卡德第二次躍上大銀幕，很多年以前好像有另一位演員演過《八百萬種死法》），為了讓觀眾瞭解史卡德的過去，電影的敘事時序上和小說一開始就不同。片頭搭配演職員字幕出現的畫面意象十分耐人尋味。另外在時代背景上，小說是1992年，電影則設定在1999年，所以加入了小說中所無的千禧年焦慮。季節上小說中應該是三月春季，電影可能為了配合上映時間就改為秋季，但似乎也更加符合影片的調性。

    《鐵血神探》在台是10月17日上映。季節上反而更接近《在死亡之中》：「十月份就像這個城市一樣漸入佳境。夏日最後的暑熱已然過去，真正沁骨的寒冬尚未到來。九月下雨，下得還真不少。但是現在都過去了。空氣因此比平常少了點污染，而現在的氣溫則使空氣顯得更乾淨。」書中的一個角色如是說：「這是我最喜歡的季節，我想。十月、十一月，這是一年裡最棒的時候，但也最悲傷。你不覺得嗎？」「悲傷？為什麼？」「喔，很悲傷。因為冬天要來了。」卻也讓我想起尼爾蓋曼的〈十月當主席〉：當十月說完故事後，十一月將他從椅子上扶起：「我喜歡你的故事，我的總是太黑暗。」「我不覺得。」十月說，「那只是因為你的黑夜比較長罷了，而且你也比較不溫暖。」


於是搶在立冬之前去看了《鐵血神探》。不知為何不過上映才兩週多，但上映的戲院跟廳數、場次已經所剩無幾了。我本來以為連恩尼遜的票房號召力應該還不錯？他的《即刻救援》系列賣座都不錯、還要開拍第三集不是嗎？網路上還有人彙集他歷年來的影視作品整理出一份「連恩尼遜殺人地圖」。是否因為這部片的調性確實非一般動作片，而比較類似「黑色電影」（film noir），所以吸引不了一般愛看純娛樂動作片的人？抑或是因為《鐵血神探》的譯名太過俗氣？光看片名不會知道是卜洛克小說改編的，所以也吸引不了書迷？網路上有人戲稱這部應該翻譯成《墓仔埔也敢去》，對照《行過死蔭之地》（A Walk Among The Tombstones）的原文書名和書中經典的墓園場景，似乎也若合符節？

《行過死蔭之地》是如此描寫「綠林墓園」：「…草的亮綠，是那種只有在早春才見得到的亮綠，墓碑周圍各種春花綻放，很多目前還擺滿了鮮花。…或許我去那裡，是為了和那位女孩做某種接觸吧。也或許我只是想花個幾分鐘，在綠草地上走走，賞賞春花。」、「墓碑大都是白色大理石做的，一旦眼睛適應黯淡光線之後，它們便顯得即為明顯。我在墓碑之間迂迴前進，臆想著不知腳下躺的骨頭屬於誰。」、「我讀到有些狂熱份子養成拜訪墓園的習慣，有些人來拍照，有些人來拓下墓碑上的銘文。我想不出幹這種事有什麼可爽的，不過我做的事很多不是比他們更瘋嗎？那些人只在白天活動，不會在晚上來墓園跌跌撞撞，免得磕碰上一塊塊的花岡岩。」卻也想起《她的對稱靈魂》中浪漫懸疑的「高門墓園」，以及路寒袖《陪我，走過波麗露》詩畫合一、充滿綠蔭、深情款款的墓園：「即使我已離開人世／仍會在墓碑上／用青苔寫詩／給妳」、「在這裡／最適合想妳了／連流言都懶得來／只有風的低語」、「當我靜默成碑／許多還來不及／對妳說的話／全都託付給身旁的綠樹／讓它開枝散葉的訴說」…。

極喜歡《鐵血神探》的電影配樂，營造出蕭瑟、冷冽又懸疑的氛圍，隨史卡德踽踽獨行在紐約街頭，電影也拍出紐約灰黯、破敗的一面。原著中經典的情節與對白全都原汁原味保留。電影雖然刪去了包括史卡德女友在內的多個角色，但也有電影新增的角色，角色彼此的關係上糾結得比原著更為緊密。原著小說起、承、轉、合的結構完整、前後呼應，又結合了偵探、毒梟、妓女、駭客、連續殺人案等元素。其實史卡德和伊蓮之間的關係占這本小說中份量還挺大的，但電影中將之刪去，確實能更加凸顯史卡德作為一名「硬漢」偵探的滄桑、孤獨、罪惡或漠然感。雖然有些更動稍嫌刻意，但其實這些更動大都是在原著裡的故事線就可以找到端倪。也就是說其實原著裡的故事本來也保有這種可能性，只是卜洛克和電影編劇在故事的分岔點上選擇了不同的安排。這有點像報上曾有小說接龍的實驗文學，是由一個共同的故事開頭，三個作家分別寫接下來的段落各為A、B、C，由讀者票選，如果票選最高的是B，這三個作家就必須以B為前提，再接著寫D、E、F，再由讀者票選，以此類推…，我覺得《鐵血神探》編劇是有點像把可能原本被原著捨棄的A或C拿來改寫的感覺。電影恰巧把原著中我覺得比較冗長拖沓和不合理的部分都刪掉了，節奏明快、緊湊不少，改編得很棒，值得擊節讚賞。片中加入很多原著所無黑色幽默的元素，TJ（就是「阿傑」）這角色的對白尤其讓人忍俊不禁。而且原著裡阿傑只是個替史卡德跑腿的少年，電影裡卻交代了他倆邂逅、互動的經過（兩顆寂寞、漂泊的心靈相遇），也把「阿傑」這個角色描述得更為立體（這部分我不曉得是電影自己新編的，還是在卜洛克其他本小說中有交代，但至少《行過死蔭之地》沒有）。電影中還穿插了戒酒十二步驟（這在《烈酒一滴》中好像也有），並透過TJ之口向達修漢密特與雷蒙錢德勒筆下的名探致敬。


「宇宙中隱藏著各種充滿敵意的力量，隨時可能在毫無警示的情況下撲向你，決意傷害你。倘若你反應快，或許可以存活一時，但遲早你會被某種力量毀滅…。」這是《行過死蔭之地》封底摘錄的史卡德語錄，也讓人想起《梅菲斯特俱樂部》那種世間無來由的邪惡。或許這是《鐵血神探》選用詞境冷冽的〈Black Hole Sun〉作為片尾曲的原因？

In my eyes, indisposed
In disguise as no one knows
Hides the face, lies the snake
The sun in my disgrace
Boiling heat, summer stench
'Neath the black the sky looks dead
Call my name through the cream
And I'll hear you scream again

Black hole sun
Won't you come
And wash away the rain
Black hole sun
Won't you come
Won't you come

Stuttering, cold and damp
Steal the warm wind tired friend
Times are gone for honest men
And sometimes far too long for snakes
In my shoes, a walking sleep
And my youth I pray to keep
Heaven send Hell away
No one sings like you anymore

Hang my head, drown my fear
Till you all just disapp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