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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報告》Minority Report

我的「Minority Report」

《關鍵報告》這部影片讓我確定了大導演史蒂芬史匹柏近期的創作病症診斷，
「起乩後退駕不全症候群」。

顯然是拍《AI人工智慧》時，
史匹柏努力想讓自己庫柏力克鬼上身的企圖太過張揚，
使得許多甚至還沒成道升天的創作者魂魄，
大膽地進駐到他的這部新作中，
讓這部電影宛如群魔亂舞，看得人眼花撩亂。

不過，這部作品大部份給我的聯想，只是聰明有趣，並不神奇。
首先，史匹柏破天荒找來另一位好萊塢金童湯姆克魯斯演出主角，
對我來說，絕不只有票房上的考量，
必然也有延續向大師庫柏力克致意的意味（克魯斯是庫氏遺作的主角），
於是，庫柏力克作品對人性被冰冷科技與龐大國家機器操縱的焦慮，
還有一段段光怪陸離的旅程，同樣被巧妙改裝複製到這部片中，
甚至，當我看到湯姆克魯斯被撐開雙眼的鏡頭時，
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發條桔子》。
此外，湯姆克魯斯前作《香草天空》的導演卡麥隆克洛開玩笑似地露面，
也換來史匹柏導演拿湯姆克魯斯更恐怖（卻不怎麼必要）的毀容，
來向他回敬一筆（史匹柏也曾在《香草天空》客串過幾秒）。

如果扯遠一點，或許還可以提到影片中那位如果不是掛掉得那麼早，
很可能會把上了年紀的湯姆，搶掉不少鋒頭的愛爾蘭演員柯林法洛，
這幾年來他似乎總是在電影中演美國人（特別是代表作《猛虎島》），
讓我想到了同樣來自英國，卻充滿美國味的導演兄弟－東尼與雷利史考特，
特別是雷利史考特，
因為《關鍵報告》中的雨、飛行追逐與高科技陰冷城市，
自然讓人忘不了雷利的代表作《銀翼殺手》，而史匹柏突發奇想地在片中
施展暈眩迷魂大法，簡直也讓我有些恍惚地以為是史考特操的刀。
如果扯得更遠一點，
這個未來世界中，高度受控制的文明以致於喪失人性的故事藍圖，
不正也是來自於【美麗新世界】和【1984】這兩部英國小說，
而轉化為美國的背景嗎？

至於影片中將未來感、疏離與冰冷僵硬，與人性的柔軟可塑性融合，
還有對未來發生之事的必然性及可能性的反覆辯證，
也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到泰瑞吉蘭的《未來總動員》與
安德魯尼可的《千鈞一髮》（約翰威廉斯片末的配樂與
《千》片麥可尼曼的作品還有些神似）等九○年代未來主義佳作。
而甚至是拿肉體、生物本能與尖端科技相嵌合的構想（像是神殿的大池子、
預防犯罪警察的飛行裝備及「蜘蛛」，還有女科學家張牙舞爪的植物），
也可以讓人勾起某些大衛柯能堡作品的印象。
另外，這部片對錄像意義（真實／假相、預言／回憶）的觀點，
也或許可以讓我和索德堡或伊格言的作品產生些許連繫。

不過，如同我前面所說的，這些小節，有趣聰明，但不出人意表。
這部片真正讓我驚奇不已的，是我發現了史匹柏的另一次附身，
這次現神的，竟然是不可思議的瑞典導演英瑪柏格曼。
當然，柏格曼過去的御用演員麥斯馮西度在片中出現，
是引發我聯想的關鍵。當影片走入尾聲，
麥斯馮西度從明亮的室內走到黑暗的戶外，彷彿罩著黑斗篷的男子正等著他，
暈黃的燈光在地上拉出了長長的影子，馮西度的臉陷入陰影中，冷酷但痛苦，
彷彿在神性與人性間掙扎著。然後，他做出了決定‧‧‧
不知道是不是源自麥斯馮西度給我的錯覺，這一段的感覺真的很像柏格曼。
於是再回過頭去想，神殿中自稱讀過神學的柯林法洛那一段拿宗教概念，
質疑系統／上帝、執行者／祭司、人民／凡人的一番話，
便顯得富饒興味，麥斯馮西度為保有系統而誤導系統，
而有片名所謂「關鍵報告」的瑕疵（並不在於系統而在於使用系統的人），
柯林法洛在瀕死前親吻手中聖物的動作，還有，
麥斯馮西度過去在柏格曼電影中的角色，與這個角色的對照，
都讓我多了許多反覆咀嚼的趣味牽扯。
於是，我又情不自禁地聯想到影片中一連串親情的挫敗：
包括麥斯馮西度與湯姆克魯斯間的情同父子卻又反目成仇、
湯姆克魯斯與失蹤兒子間難以再續的痛苦回憶，
還有，女先知阿嘉莎（我一看到這名字就興奮起來，這不是克莉絲蒂的名字嗎？
後來看到雙胞胎達許／漢密特、亞瑟／柯南道爾，就更好笑了）與她母親之間
又是疾病、又是囚禁、又是死亡的殘酷隔絕，
還有這些人為了自我救贖而不斷地追尋，
不也讓人想到柏格曼電影裡苦苦盼望卻難以觸及的親子關係嗎？
那麼影片中那股刻意營造的夢樣氣息、迷離感受，
也同樣有著不可忽視的意義了。

如果不是史匹柏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堅持的正義與人道精神、
溫情與家庭價值，我實在有些難以辨認出這是一部史蒂芬史匹柏的電影，
而也因為這一波波襲來、讓我應接不暇的聯想樂趣，
我也願意不去挑剔影片中許多明顯的故事漏洞，還有史匹柏大導演
為了增添娛樂價值而擺在影片中的些許畸形幽默感，
而願意承認這是我最喜歡的史匹柏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