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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多來，「宅男行不行」The Big Bang Theory變成繼「六人行」Friends之後，我和我妹的最佳消遣及心靈療癒的工具，除了反覆一看再看，對著同樣的笑點一笑再笑之外，甚至還為了要看飾演Sheldon的吉姆帕森斯得獎的樣子，特地在網路上抓了今年的艾美獎頒獎典禮來看。

當我在戲院中欣賞《社群網戰》The Social Network的時候，我一直想到了Sheldon。

  ↑ 你知道嗎？我每次看到這張劇照，都可以笑上好一陣子。

臉書Facebook的創辦人馬克佐克伯，當然不是個情境喜劇裡的人物，既沒有那種誇張秀逗、既討厭又好笑的卡通性格，也沒有一群無論如何都必須莫名其妙地忍受他自私怪誕的朋友，佐克伯的靈魂裡有Sheldon驕縱偏執、去社會化的部份，但無奈的是，他那凡俗的血肉之軀，卻讓他無法掙脫生命裡屬於世俗的渴望與需求。

在擅於描繪純傑理想與權力慾望衝突的艾倫索金筆下，《社群網戰》陳述的卻並不是一個單純在虛華名利中喪失人性與自我的故事，相反的，這部片呈現的，是一個與世界格格不入的天才，在自己創造的繁華中被迫必須孤獨的哀傷背影。

在導演大衛芬奇的鏡頭中，我們其實可以看到馬克佐克伯其實一直都是純潔的（至少在他自己的意識中），剛開場時那語言高度濃縮擠壓，但思緒卻又跳躍不定的對話，不僅直視挑釁的力道逼人，也一舉將角色的悲劇性格完美地突顯出來，他讓我們看到，這世界上存在有太多不成文的繁文縟節、道義規矩、善意體貼，是他無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的，但在心裡，他卻還是需要某種存在的撫慰，像是愛情，像是掌聲．．．大衛芬奇在馬克佐克伯一路成功發跡的過程中，給了男主角很多無辜眼神的特寫，甚少有分裂與扭曲的時刻，甚至還強化了他未經琢磨過的莽撞與粗魯，讓他在追逐目標、成就輝煌的同時，卻也顯得笨拙、脆弱，而且悲哀（雖然差異還蠻大的，但我還是屢屢想到了莎翁的悲劇【奧賽羅】）。

一直到影片的最後，看著他不停地敲著鍵，更新他電腦螢幕上的畫面，這才意識到，那張失神而面無表情的臉孔，掩藏的，是多麼深沉的孤獨與無奈。

創造了全世界最龐大社交體系的人，其實渴望的，只是再平凡不過的一點點掌聲、一點點注意，和一點點世俗感情的交流。

片中的律師助理說：你不是渾蛋，你只是努力地想成為一個渾蛋。

或許她只說對了一半，《社群網戰》裡的馬克佐伯格並不想成為渾蛋，只不過他那無法融入平凡現實的性格，使得他為了抵禦寂寞而做出的每一步掙扎和每一分努力，都反而更讓他陷入逃脫不出的隔閡與孤絕中。

用這個角度來看近日火紅的那位大罵「幹你娘」的賤嘴，或許會多一點點若得其情的哀矜。當然，這位鄭姓之恥跟天才還真是一點兒也扯不上邊（可惜臉皮厚夠無恥算不上一種天才），但他那聲嘶力竭而後聲淚俱下的激情表現，不正像是一種對於孤獨與落漠，恐懼到了極點的一種吶喊嗎？因為害怕失去掌聲、害怕不再被簇擁、害怕不再被權貴垂愛、害怕成為另一個笨湖仔．．．他放下了知識份子最後的尊嚴，用最激亢高昂也最低下粗鄙的方式，呼喚著那群容易憤怒卻也容易遺忘的群眾，告訴他們：請用力愛我，請用力愛我．．．

2010金馬影展筆記（二）：《我們為什麼不歌唱》Chantrapas

2000年的金馬影展，讓我熟悉了這個來自喬治亞旅居法國的老導演歐塔艾索里亞尼，然而在2003年的《威尼斯早晨》之後，就沒有機會再接觸他的作品（2006年的《秋日花園》因工作繁忙而錯過），今年在金馬看了他的新作《我們為什麼不歌唱》，一下子多年前殘缺不全的記憶又湧了回來，這位年過七十五的老導演，對於生活與回憶，依舊是這麼幽默而善感，但同時對於政治與人性，卻是這麼犀利而睿智。

《我們為什麼不歌唱》依然保持著艾索里亞尼瑣碎跳躍的風格，從故事中段男主角奉令拍了一部電影開始，他偷偷地請來了兒時玩伴（現在顯然是黨內有權人士）一起看片花，隨即被警告將無法通過電檢，但男主角仍堅持不願為此妥協。片名出現後，故事跳回到男主角的童年時代，他和兩個死黨玩著相機、沖洗照片，還偷搭火車來到鄉間，竊取藏在石洞裡的聖像．．．

艾索里亞尼延續著他賈克大地的默片卡通式調性，讓肢體的和斷裂的無厘頭趣味散布在片中，而混雜著對帝俄時代的遙想，與對蘇聯共產時代的針砭，那源於歷史與家族的獨特情結，也在這部作品中清晰可辨。近年來他電影中的「離開」主題（《我不想回家》、《威尼斯早晨》和《秋日花園》），也在影片中段後重現。

進入蘇聯電影圈後不願曲意服從的男主角，作品被束之高閣，於是他選擇了自我流放海外，到法國找尋新的機會，而果然，在那兒他真的得以自由地拍自己想拍的影像．．．這樣的故事情節，顯然帶有頗濃厚的艾索里亞尼自述成份，但他並非一面倒地批判封閉的共產黨，而去歌頌接納他的法國，相反的，在他的鏡頭下，那看似迂腐的蘇聯官員，其實是有品味也帶有人情味的，而那看似心胸寬大的法國製片家們，卻其實可能是巧言令色且眼光如豆的。

艾索里亞尼呈現了男主角在兩地拍攝、剪輯影片時近乎重覆的荒謬遭遇，而在家鄉，影片始終不得見天日，在他鄉，影片卻也絲毫得不到認可（或許失去了生命的根源與批判的對象），最後當他失意地回到家鄉時，抬頭望向那新起的高樓，灰灰冷冷、空空蕩蕩的樓層，他這才似乎發現，自己已經逃不出孤獨的命運了。

年過六十之後，艾索里亞尼反覆地探索離家這個想法，似乎正是對他1982年壯年時流亡巴黎的決定，做出晚年的省思與悲嘆，在這部影片中，他雖仍是舉重若輕地看待著現實種種的殘酷與哀愁，卻也看似不經意地，透露出他那再也彌補不了的鄉愁。

因為，他已經成為了永遠的異鄉人，承載了拋不去的沉重孤獨，尋不到心靈的根源歸屬。

艾索里亞尼領著我們快速地瀏覽過他獨特的創作人生，最後卻讓自己茫然地隨著美人魚（他的動物新寵）而沉下水底，那美麗但空無的畫面，彷彿像是他終於正視了也承認了那絕望的孤獨，而只能在無奈的笑意中，慨然地落下淚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