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為 清晨水鹿剪影 我自己很喜歡
五點零四分，走了一整天，就為了在這夕陽映照下泛著粉紅波光的湖畔發呆片刻。湖旁都是紛雜的蹄印，小魚還在擔心水鹿不來。天才一暗下來，牠們就彷彿接收到無形的指令似的，一隻接著一隻聚攏了過來。在黑暗中，那炯炯的眼神，只要一接觸到我們頭燈探照的白光，就化為兩枚渾圓的綠燈籠，浮盪空中，像是許許多多隻吃胖的螢火蟲，正在進行定點飛翔。牠們並不說話──沒有發出之前曾聽過的嘶鳴，只是靜默的觀察著我們，凝視著我們，不動，感覺卻越來越迫近…週遭充溢著屬於牠們的氣味。「互相觀察」時間結束，許多家族的頭頭，公鹿先生的其中一隻，率先走向剛剛我和Duck小便所在的區域，舔噬起來，等牠舔完了，才再換他的老婆們，而其他等待的家族們，隱隱透著一股焦躁，彷彿在說「你們怎麼不尿多一點。」
牠們越靠越近，越聚越多，這下醫生所述“二、三十隻”果然並無誇大，儘管我們最多才看到了十九隻，一輩子的十九隻，三人的十九隻，足矣。不過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細述那種從興奮、雀躍，轉變成恐懼、害怕的心情。「康拉德《黑暗之心》結尾的『恐怖恐怖！』呼喊直竄心頭，我們是來夜觀動物，此刻卻懼於窺視暗處的野獸。──《小草的旅行─發現水生植物》」水鹿不是在窺視暗處，牠們窺視亮處，監視著人之所在，督管著你尿液的排泄。牠們已然知曉，人們蹲下就代表有尿可舔。我真好奇會不會有一天牠們連“鹽巴”都聽得懂了，而動嘴搶食，就像小魚敘述其他行程記錄所記，鍋子曾被舔舐盡淨，連醃梅干菜也被吃去，而每支隊伍幾乎都得等到七、八點才能鎮定下來吃晚餐，因為水鹿實在太多了。
照片為 公水鹿在舔鹽分
在這荒山遠海的所在，鹽分的攝取對牠們而言極其重要，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天，牠們忽然發現，根本不用費勁去舔食粗嘎堅硬的石頭表面以攝取鹽份，反正直接舔人類遺留地面的尿液還省事方便多了。水鹿究竟是從什麼時候多起來的呢？睿軒說他一年前去都還未曾見過。是越來越少的獵人不再遠征白石？亦或水鹿為了鹽份決定出露行藏？
那種三人面對十九隻水鹿的壓迫感，真的令人害怕。儘管你知曉水鹿應該本性溫喣，卻仍舊惶惑。誰知道動物和人類之間的那道平衡線何時會受到衝擊？就像清境農場的羊ㄇㄟㄇㄟ也曾踢斷遊客的腿，也許人做錯了什麼，或超過彼此認知的無形信任，意外就有可能發生！悉祈下次前往白石池的隊伍，保持著對自然的尊重，而被人們影響的水鹿們，你們的命運也都操之在己，由此亦可見，人類干預、影響自然又一例。
照片為 另一隻公水鹿，怎麼辦，我覺得水鹿臉好醜。
無奈我們三人實在擠不出太多尿液，灑了些鹽巴給牠們，剩下“無事可做”的水鹿，大抵也“摸清”了我們三人“秉性良善”，幾近視而不見的在我們身畔活動，找尋或曾遺漏，殘留地面的鹽分，Duck和小魚說「這簡直就像身處野生動物園裡，只是沒有圍欄隔離。」這樣的感動，和動物如此親近、有著默契的接觸我想一輩子都需要經歷一次。(矛盾啊！要經歷就有干擾。)
今天一整天走下來，乾渴燒灼著我們的喉嚨。好不容易走到白石池，趕緊取了池水加熱，煮了一大鍋酸梅湯止渴，實在好喝！後來很慶幸，當時一見到池水，沒有馬上拿著鋼杯，就舀起一大口暢飲，平時我總是這樣，但那當下，卻決定隱忍。當水鹿開始無視我們的做著自己的事，我很懷疑這裡是否是牠們每晚聚會的場所，而是我們侵占、進駐、干擾了牠們，所以圍聚只是必然？無解。然後有的水鹿就跑進了池水裡，睜著無辜的大眼，一邊看著你，屁股後方就像旋開水龍頭似的“趴搭趴搭”的放了將近一分鐘的尿，那種無聲的眼神彷彿在告訴你「我舔你的尿，你喝我的尿，很公平啊！」於是，愣在當下的我們才知道我們喝的都是“鹿尿”。為什麼牠們會這樣做？了解資源永續循環的重要？一隻鹿尿300CC，30隻鹿就有9000CC，無怪乎水源永不枯竭嗎？
照片為夕陽餘暉下的白石池，辛苦的代價！
等到我們的恐懼和興奮也都燃燒的差不多，而Duck和小魚拍照告一段落後，才稍稍認真的吃起晚餐。晚餐是螞蟻上樹，吃完後，我出去上小便，當時小魚和Duck在外頭等待月出以拍攝水鹿剪影，小魚說：「等到月光一出來，牠們就會全部跑掉嗎？」那簡直要像魔法一樣了。事實上，沐浴在月光裡的水鹿，沒有像我想像的那般全身沐浴著金光，卻還是充滿著夜的魔幻。我一出帳篷，走沒幾步，所有水鹿都往我前進的方向移動了。急得小魚要我暫時先不要去小便，免得她的model全都跑了。我又往回走，水鹿卻已經跑到我停駐的地方聚集了。草草擇了帳篷近旁尿了尿，再次鑽進了帳篷。
小魚的特製肉醬可能壞了，過沒多久緊接著洩意來襲。但是水鹿環恃的所在，讓人根本不敢出去上廁所。不誇張，因為一出去牠們就緊盯著你，就像便衣警察不分驟夜的監視。肚子依舊咕嚕咕嚕，它才不管你上廁所多恐怖，慾望來了，你只得處理。
照片為往白石池路上的連綿
還是下定決心一定得去拉肚子，四顧找尋，找到了一塊兩面有草坡環伺，只要注意前頭和側面的安全角落開始上廁所。馬上就有三隻水鹿聚攏「ㄟ，還沒好啦！」、「我不是在尿尿啦！」儘管牠們聽不懂，我還是忍不住唸叨著。算了，強自鎮定，決定不理牠們。誰知道其中一隻就忽然繞路從我以為安全的草坡頂端居高臨下的挾持，彷彿在對我說「快一點啦！我已經失去耐心了。」嚇得我尖聲逃跑，換了個位置解決，連處理後續掩埋手續都沒有機會，真是上廁所驚魂記。而從剛來到白石池，就有一泡尿一直沒上，還加上了拉肚子的小魚，臨睡前也只有硬著頭皮去上了，同樣的，她也被水鹿包夾了，只是等得不耐煩的水鹿還佯裝在吃草，以降低小魚的警戒感。Duck則是堅持不去上廁所，大概是症狀沒那麼嚴重吧！
就寢後，水鹿還在帳棚外逡巡，甚至鼻息靠得老近的對著帳棚噴氣，讓Duck緊張著夜半會否帳篷就被掀了，應該不會吧！帳篷又沒抹鹽？而今晚，我們一起為白石池守夜，有著星光、鹿影和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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