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故事　第四輯

　　　◎五、螞蟻

　　　　　　　　　　　　　　　　　⊕潘文良

　　這天——
　　阿文寫完功課，躺到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樑上吊著、掛著，是一隻隻的「紙鶴」，輕輕地搖晃著；望及大廳上的樑，一根根黑朽朽的，垂著一條條的蜘蛛絲……歲月，在此留下痕跡。
　　一條五、六寸長的蜈蚣，突然出現在正樑的那端，搖頭擺尾的，緩緩而來。　（住在山上，就是這樣‥廚房的水缸下，會蹦出蟾蜍；床底下會躲著蛇；在樑上看到蜈蚣，也不足為奇的。）
　　那條蜈蚣，悠哉悠哉地，當牠的「樑上君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竟然「游」到閣樓上來了。
　　阿文起身～隨手抓起筆來，一把將蜈蚣，給撥到大廳的地上；立即爬下梯子～跑到客廳～抓起拖鞋，迅雷不及掩耳的，向蜈蚣拍去——
　　蜈蚣閃得更快，沒被打著，急忙往牆上爬去。
　　阿文上前，把蜈蚣給掃下來——哪知‥正好掉到左腳上……還可真是夠倒楣的，竟被蜈蚣，給狠狠的咬了一口腳拇指——腳拇指一陣陣刺痛，有如蜂螫；阿文一氣之下——啪！啪！的打了那條蜈蚣兩下……
　　蜈蚣被打得半死，在地上翻滾、掙扎……卻還是拚命的向牆角爬去。
　　阿文急忙地叫道‥「阿母喔！我去予蜈蚣咬著……安怎？」阿文吼叫著，忍 著一陣陣的刺痛，還可真是難受呢！　（予‥給。‥要。安怎‥怎麼辦。）
　　阿母在廚房裡答著‥「田蛤仔驚蛇、蛇驚蜈蚣、蜈蚣驚田蛤仔……予蜈蚣咬著，只要抹一寡『田蛤仔尿』，著好啊……」
　　阿文心想‥〔田蛤仔尿？我到哪去找青蛙，要牠「放尿」？〕阿文想著，也沒了轍，只得拿「萬金油」來抹，抹了沒效，又拿「白花油」來抹，還是沒效，便抹「綠油精」……最後，又是「大蒜頭」、又是「薑母頭」的，死拚地往腳拇指上磨……結果‥腳拇指，還是腫得一個拇指兩個大，半天也沒好。阿文氣得用竹枝，夾起蜈蚣，想把牠丟去餵雞，（雞也是不怕蜈蚣的，阿文也是不怕蜈蚣的，只是……怕被蜈蚣咬到而已！）走到埕裡，看著蜈蚣扭動著，心裡可樂著呢！一念心起，叫道‥「這下你再作怪，給我看看!?　哼！敢咬我……沒關係！我就給你好看——抓你去餵螞蟻！哼！〔很久沒有餵螞蟻了……以前，總是抓蜻蜓、打蒼蠅、捕蟑螂什麼的，去餵螞蟻。不知道‥螞蟻近來過得好不好？〕今天，就來請螞蟻們，吃頓‥『蜈蚣大餐』吧！」阿文走到樹下，把蜈蚣給扔到地上，看牠還想溜，便拿了個石子，壓住了蜈蚣的尾巴；蹲在一旁，等待螞蟻們的「大駕光臨」，等著看「好戲」上場。
　　過了好會兒——
　　有隻黑螞蟻，便「聞香而來」了。
　　黑螞蟻朝蜈蚣探了探——（嗯！這個好！這個好！）黑螞蟻繞著蜈蚣，轉了一圈，大概是高興過度、樂昏了頭，還是想逞英雄，竟然咬著蜈蚣的腳——中腳抵住地面、後腳往後直拉去……
　　阿文心裡笑道‥〔呵呵！還可真是「自不量力」呢！〕
　　蜈蚣身子一抖，便將螞蟻，給踢得遠遠的。
　　黑螞蟻又回頭，向蜈蚣探了幾次，便「興匆匆」地，飛也似的跑了。
　　阿文知道‥黑螞蟻要回家去「討救兵」；於是‥便跟著那隻黑螞蟻後頭，好半天，才跟到大石頭旁的雜草堆中……
　　黑螞蟻鑽進‥一個狀似火山的小洞口裡去……一下子，便從裡頭，爬出一隻又一隻的黑螞蟻……大軍，直往蜈蚣的方向出發。
　　阿文一時興起，便將蜈蚣給換了個地方——
　　黑螞蟻撲了個空，頓時便亂了陣腳，鬧哄哄的向四處擴散……
　　（怎麼不見了？　怎麼不見了？）
　　（你真是可惡！膽敢提供假消息……讓我們白跑一趟！）
　　（揍死他！揍死他！）
　　…………
　　阿文心想‥〔那隻發現蜈蚣的螞蟻，準被「海毆」（海扁、毆打）一頓的。〕
　　黑螞蟻們，擴大了搜尋範圍，一下子，又找到了蜈蚣，很快的，就把蜈蚣給團團圍住了。
　　諺語所謂‥「雙拳難抵四手、猛虎難敵猴群。」
　　蜈蚣這下子，可真是如諺語所謂‥「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縱使蜈蚣百足，也逃不出‥螞蟻「死纏爛打」的「蟻海」戰術。
　　黑螞蟻們‥扯的扯、拉的拉、鬥的鬥、爬的爬、啃的啃、咬的咬、吵的吵、鬧的鬧……把蜈蚣給搞得眼花撩亂、昏頭轉向、又疼又癢、痛苦難當……
　　阿文看蜈蚣可憐，便將牠救了出來～吹掉牠身上的螞蟻；看到牆邊，有隻紅螞蟻，便將蜈蚣，給放到紅螞蟻的旁邊——
　　紅螞蟻發現了蜈蚣，很快的，跑回家去「報告」；一下子，便帶領著一群紅螞蟻，從牆角浩浩蕩蕩的，殺了出來……千軍萬兵地，抬著蜈蚣，就要回去——
　　阿文一時興起，便夾起蜈蚣～扔進黑螞蟻之中——
　　黑螞蟻正搞不清楚‥何以蜈蚣會「憑空消失」；正亂七八糟的找著蜈蚣時，竟然又發現‥蜈蚣「從天而降」，而且‥蜈蚣身上，還多了些紅螞蟻，可真是「莫名其妙」呢！
　　紅螞蟻一看——到處都是黑螞蟻，趕緊放下蜈蚣，撒腿就想跑……卻難以突出重圍，三兩下子，就全被黑螞蟻，給解決了。
　　黑螞蟻抬著蜈蚣，要回洞去——
　　阿文等黑螞蟻走了會兒，便又夾起蜈蚣～扔進紅螞蟻的陣中——
　　紅螞蟻們，一鬨而上——把蜈蚣身上的黑螞蟻，給解決了，樂得抬起蜈蚣，唱著「豐收樂、凱旋歌」，一路走回家去……
　　阿文卻又夾起蜈蚣～扔進黑螞蟻的陣中……如是反覆數次——
一埸「人為」的戰爭，便展了開來——
　　黑螞蟻和紅螞蟻，分別咬住一半蜈蚣，在那裡舉行「拔河比賽」‥一下子黑螞蟻贏、一下子紅螞蟻贏……拉過來、拉過去，拉得難分難解。
　　後來，竟然放下蜈蚣，在那裡嘶殺了起來——戰得屍橫遍野……滿地生麻。
　　阿文竟然趴在石頭上「看戲」——看螞蟻相鬥、看蜈蚣掙扎……一場活生生的 戲，任何……戰爭片，也沒有它……精采。
　　　　——．——
　　對於「螞蟻」這種小小小小的東西，從小就感到好奇、從小就感到有趣——
〔為什麼會有螞蟻？〕
〔這麼小的東西，怎麼會動啊？〕
〔牠們怎麼會住在地裡？〕
〔兩隻螞蟻，在那裡「交頭接耳」，是不是在打我口袋裡，糖果的主意？〕
〔螞蟻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力氣？〕
…………
　　總有一大堆的疑問，在腦中盤旋著。
　
　　阿文剛剛學會拿筷子的當兒，不免掉了滿地的飯粒，這時候，就會看到‥阿文所謂的「大地清潔夫、清潔大隊」，來把飯粒，一粒粒的抬走，抬得乾乾淨淨的。　阿文總是看得入了神，等媽媽叫的時候，一碗飯都涼了。
　　阿文幼年時候，就喜歡一個人，在埕裡「跟蹤螞蟻」——跟定一隻螞蟻，到處去「旅行」，拿著小樹枝，把那隻螞蟻走過的路線，或以圈圈、或以線條，畫了下來，螞蟻走到哪兒，就畫到哪兒，一跟，往往就是大半天呢！　（說來還真是「有夠無聊」的，不過‥人在無聊的時候，何妨找些「無聊的事」來做做？）
阿文（倒是）覺得‥「跟螞蟻」，是件「有趣」的事情，把自己變成一隻螞蟻——小石頭，就會變成一座山；小草，就會變成一棵樹……神遊於中，其樂無窮呢！
只要站起來，看看畫得滿地的線條，就好像一幅沒人看得懂的「抽象畫」一樣，而自己，就是那個偉大的「亂畫家」（不是漫畫家也），還常常爬到屋頂上，站得高高的「欣賞」，蠻有「成就感」的，心裡樂得很——
阿文說來，還可真是會「自得其樂」呢！
　　後來，鄰家的大姐姐，給了阿文一支小小的「放大鏡」——阿文樂得成天，像個「小偵探」似的，拿著放大鏡，到處去「照」螞蟻呢！
　
　　只要稍加注意，就會發現‥到處都有螞蟻的存在，從屋裡到屋外、從樹底到樹上；土裡、石縫、木頭、竹節、草叢……簡直無處沒有螞蟻。
　　螞蟻的種類，也是不可數的多，大部分的螞蟻，都是住在地上、石縫中，有一種橘紅色的小螞蟻，身長還不到一公釐，喜歡住在木頭裡；阿文家裡的柱子上，就可以發現許多的小洞口，牠們就是那麼「目中無人」的進進出出的；阿文常滴上蠟去「封口」，可是‥沒幾天，牠們又從旁邊，鑽出一個洞口來了，結果是「越封越多」洞，拿牠們一點辦法也沒有；雖然‥牠們為害的程度，沒有「白蟻」來得迅速，卻也叫人擔心‥哪一天，柱子會「出乎意料」的倒了下來呢！
　　在竹節裡的螞蟻，身長兩公釐，黑黑的，還有一股臭味，剖開竹子，就會看到，牠們「一大堆」的擠在一起，真不知道‥牠們這種「團體生活」，會是怎樣過的？所謂的「臭味相投」，大概就是這種情形吧!?
　　菅芒叢裡，有種灰黑色的大螞蟻，身長一公分，頭大屁股也大，樣子很滑稽，總覺得牠們很膽小，只要輕輕一碰，牠們就拚命的逃跑，動作倒是很迅速，一轉眼就不見了；牠們會在菅芒莖上築巢，好像一個鳥窩似的「草包」，但跟「樹蟻」比起來，牠們築巢的功夫，可就顯得太「雕蟲小技」了。
　　灰黑色的樹蟻，身長只有兩公釐，牠們是一群偉大的泥水匠，會利用樹葉等材料，在樹枝上，建立牠們的王國；牠們最喜歡在蓮霧、柚子、橘子、芭樂等，果樹上築巢，有熟的、甜的水果，牠們老是會「捷足先登」，咬走了一大半，留下一個「空殼子」；要是蓮霧樹上有蟻巢，就得注意一點，如果拔起蓮霧就啃，搞不好‥裡頭就有滿滿的樹蟻在呢！要是一口咬下去，包準讓你「苦不堪言」的；採摘水果時，牠們就會像毛毛蟲一樣討厭，搞得人全身又疼又癢的。
　　記得有一次，大夥去摘桑葚，那樹上，就有個蟻巢。
　　阿文第一個爬上樹去，想說讓大家「方便」，就想把結著蟻巢的枝子扯掉，免得大家，等會兒上樹，會受到「困擾」，誰知道‥才要動手，突然——啪啦！一聲，整棵桑樹就倒了……（原來‥樹幹上，早被砍了幾刀，要斷不斷的。）還好‥是倒進菅芒叢裡，（要是倒到石頭上，那就慘了。）結果‥在慌忙之際，把那個蟻巢給抓破了，一時間，落得滿頭、滿臉、滿身……都是螞蟻，搞得像是碰著鬼、被鬼打到似的‥「啊嘔！啊……嘔……」的亂叫，一口氣，衝到池塘邊～不管三七二十一，馬上脫得精光——撲碰……一聲，跳進水裡去……結果‥陷在污泥裡，差些作了淹死鬼呢！阿文搞了半天，才把身上的螞蟻、衣服上的螞蟻，全給「解除」了，回到桑樹那，卻見‥大夥，在那裡「坐享其成」，真是無奈……
　　大家看到阿文，竟然笑了起來——害大家差些兒，笑掉大牙呢！
　　回想起來，那種全身螞蟻的感覺，可真是不是滋味啊！
　　從此，對樹蟻，就沒什麼好感，要是看到樹上有蟻巢，便叫大夥，帶彈弓去作「打耙練習」，把蟻巢給打得稀爛，或是‥連枝帶巢的鋸下，放把火給燒了，要不然，就是「放水流」……
　　大人們總是說‥「搗壞蟻巢，來年果樹會欠收……會下大雨、做大水……」
　　阿文才不相信呢！只是後來，感到對付樹蟻的手段，可真是太殘忍了……
　　一個蟻巢，有成千上萬的生命在，就在自己一念之間給毀了，想起來，就叫人心寒，為此，還到土地公那兒，懺悔了好幾次呢！
　　最可怕的螞蟻，要算是「蚼蟻釘」（類似武士蟻）了，身長一公分左右，整隻黑油油的，牠們跟蜜蜂一樣，屁股帶著一根刺，所以‥到處橫行霸道、為非作歹，活的小昆蟲，也會受到牠們的攻擊呢！
　　阿文小時候，常跟著媽媽，在在菜園裡掘菜圃，掘到了蚼蟻釘的巢，第一次，不曉得牠的厲害，一腳踩了上去……結果‥被釘得這裡腫一塊、那裡腫一塊的，疼痛得像打針似的，嚇得後來要是看到蚼蟻釘，總是站得遠遠的。
　　有時候，會看到蚼蟻釘在「行軍」，一隻挨著一隻，連成一條長長的步隊，每隻蚼蟻釘，都「抱著」一粒米粒般大小的蛹，別以為那是「螞蟻搬家——要下雨了」，其實‥那些蛹，是蚼蟻釘去「打劫」來的，要帶回去孵出來，當牠們的「奴隸」，地上那些跑來跑去、匆匆忙忙的螞蟻，有很多都是蚼蟻釘的奴隸呢！　要是把蚼蟻釘的洞挖開，就會發現‥很多蚼蟻釘，躺在那裡——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接受奴隸的侍候呢！
　　蚼蟻釘那些傢伙，平時好吃懶作的，等到一批奴隸死光了，牠們又會去「打家劫舍」，路上要是碰到其他昆蟲，牠們就會展開攻擊，就曾看到一隻大蝗蟲，被牠們「突擊」，三兩下子，就給螫斃了……還曾看到某本書上記載著‥「有個七歲的孩童，遭到大群武士蟻襲擊，數分鐘，就被啃得剩下一軀白骨……」真是亂恐怖的。
　　所以‥後來，要是看到蚼蟻釘的軍隊，總是燒一支香去「點兵」——從其隊伍後頭，一隻一隻的，把牠們解決掉，覺得自己是在「除害」，心中還真有股說不出的「痛快」呢！
　　可是‥後來，卻常夢到自己，在跟蚼蟻釘大戰，起初打贏了幾場，可是‥蚼蟻釘，竟然越來越多，竟被牠們給活活的，啃得剩下白骨一具，可真是嚇死人了。
　
　　有時候，徘徊在「屎礐仔口」（茅房前）——打蒼蠅去餵螞蟻，打了一大堆蒼蠅，把蒼蠅的翅膀拔掉，丟得滿地都是；一會兒，成群的螞蟻就來了，蒼蠅嗡嗡嗡嗡的，爬得亂七八糟，螞蟻一擁而上，沒有一隻蒼蠅，跑得掉的。
　　晚上，閑來無事，就一邊聽收音機、一邊「打蚊子」，然後，把蚊子給收集起來——廢物利用，拿去餵螞蟻。儘管蚊子，撒了一大片，一眨眼功夫，就會被螞蟻抬得乾乾淨淨的。
　　阿文把螞蟻稱作「大地清潔夫、清潔大隊」，還可真是有意思啊！
　　雖然‥有時對螞蟻不錯，可是‥養蠶的時候，就恨死螞蟻了！蠶寶寶常受到螞蟻的搔擾，到最後，總是死的死、翹的翹，只好扔給螞蟻去大吃一頓——
阿文養了幾次蠶寶寶，就全「栽」在螞蟻的嘴裡。
　
　　要防止螞蟻的侵擾，還可真是傷腦筋呢！　在鄉下的人家裡，就可以發現‥那些餐桌、菜櫥的四隻腳，全站在「碗裡」，碗裡注滿了水，這就是為了防止螞蟻的「光臨」。
　　端午節綁粽子，就要特別注意，掛粽子時，要時常換地方，懸吊在空中，不能碰著牆壁，否則就會「生螞蟻」；有次，要吃粽子，結果‥上面全是螞蟻，吹了半天，才把螞蟻給吹掉，不過‥還是吃下好幾隻螞蟻，只得唸道‥
「食蚼蟻，𠢕爬崎；食菜蟲，𠢕做人。」
　　雖然，吃了螞蟻不會死，可是，老讓人覺得‥肚子裡「癢癢的」，好像有螞蟻在爬似的。　（𠢕‥能幹。　崎‥陡峭。）
　　春節做甜粿（年糕），要是沒放好，就會生螞蟻，一夜之間，就會被螞蟻啃得「面目全非」呢！
　　有回，到一個老花眼的阿婆家去。
　　阿婆炸了些甜粿，拿出來，要給阿文吃……結果‥上頭全是（死了的）螞蟻，阿文看了，不吃，可是‥她卻硬要阿文吃……
　　阿文說‥「那上面有螞蟻……」
　　阿婆竟然叫道‥「你烏白講，遐是㐾新婦，加的『麻仔粒』……」　（你胡亂講，那是我媳婦，加的「芝麻粒」……）
　　真是有趣，「甜粿加芝麻」，那可是阿文第一次聽到呢！　（這主意，倒是不錯，以後可以試試看。）
　
　　聽說‥螞蟻有「四個鼻子」（味覺），對甜的東西，特別敏感。
　　阿母為了不讓阿文，吃太多糖果，總是把糖果給藏了起來——阿文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可是‥螞蟻就找得到，真是太厲害了。
　　突然想到一個笑話‥
　　小明在糖罐上，寫了個「鹽」字。
　　媽媽看到了，便問小明道‥「你在糖罐上，寫個『鹽』字，幹什麼？」
　　小明叫道‥「騙螞蟻啊！這樣，牠們才不知道‥裡面裝的是糖果啊！」
　　媽媽聽得搖頭直笑。
　　過了幾天——
　　小明叫問道‥「媽媽！媽媽！為什麼還是惹螞蟻？」
　　媽媽笑道‥「因為‥螞蟻沒讀書，所以‥都不認識字啊！」
　
　　螞蟻啊！可真是惱人的小東西。
　　阿母有陣子，去買包「滴滴啼」（ＤＤＴ）回來「除蟻」，果然使房裡的螞蟻，消蹤匿跡了好一陣子，可是‥過了許久，螞蟻又跑出來，到處橫行了，可真是防不勝防、煩不勝煩啊！
　
　　阿文「閑得發慌」時，螞蟻們，可就要「遭殃」了——
　　有時，去捕幾隻蜻蜓，把整隻活蜻蜓，平放到地上，翅膀用石子壓著，等到蜻蜓身上，爬滿了螞蟻，便把蜻蜓翅膀上的石子拿掉，蜻蜓一振，便飛了起來……
想必，那群螞蟻，將會做一個‥「不知所然」的旅行呢！
而一隻隻螞蟻，都將會「下落不明」……
　　找到蟻洞時，就提一桶水，慢慢地灌進蟻洞裡，想必裡頭淹了大水，螞蟻們，驚惶失措的跑了出，滿地亂爬，最後再提一桶水，沖得螞蟻，流離失所……
或是拿鋤頭，將土掘開，說是要抓「蟻王」來瞧瞧，結果把地上，挖了個大坑，望著密密麻麻的螞蟻，眼睛都看花了，也瞧不著什麼蟻王，一氣之下，就將螞蟻給「活埋」了。
　　有時，就點一支香，撒上一片飯粒，坐在庭前「守株待蟻」，只要有螞蟻靠近 ，就拿香朝牠「點名」，只見牠身子一縮……一條命，就不明不白的飛了；來一隻，死一隻；來兩隻，死一雙……阿文竟也能耐心地，坐在那裡，守上大半天——被燒死的螞蟻，當然是不計其數啦！（如今想起，真是叫人懺悔……）
　
　　有時候，就去抓各種螞蟻，來舉行「鬥蟻比賽」——把兩隻不同種（不同洞）的螞蟻，放進透明瓶子裡，有的一見面，就會打起架來，打得你死我活的，而放進越多種螞蟻，打得就會越激烈。
　　小時候，總是不明白‥為什麼同種（同洞）的螞蟻，見面就會在那裡「交頭接尾、握手親嘴」的，而不同種（不同洞）的螞蟻，一見面就會在打架相殺……
（曾在屋後面，看到一大群黑、紅螞蟻，在那裡「打仗」，打得屍橫遍野呢！）
　　有次，把好多種螞蟻，放在一個瓶子裡，牠們一打架，就用力的把瓶子搖一搖，幾次之後，牠們竟然變成了「好朋友」，從此「和平共處」，養在瓶子裡十幾天，牠們也不再打架，還真是奇怪呢！後來才知道‥因為螞蟻身上，會分泌出一種氣味，同樣味道的，就是朋友，不同味道的，就是敵人，把各種螞蟻，裝在瓶子裡搖一搖，味道就會混成一種，所以‥彼此，就會成了朋友，實在有趣，還可真是所謂的「臭味相投」呢！　（如果把那些，喜歡打架的人，丟進瓶子裡——搖一搖……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變成好朋友？）
　
　　還有一招，便是拿一條綿線～浸上糖水～放到蟻洞旁——螞蟻嘗到著甜頭，便會把綿線，拖進洞裡去，在綿線的末端，綁上一顆石子，任牠們千軍萬馬，怎麼拉，也無法把線，全部拉進去。（若是要抓「蟻王」，這招倒是很有用，把土一一的挖開來，有了「線索」，就不會因為被泥土掩蓋，而找不到路了。）等螞蟻拉得正起勁，只要用兩隻手指，輕輕一抽——就能拉起一串螞蟻，然後，將牠們纏在樹枝上～插進水溝裡，讓螞蟻們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急得在樹枝上，跑來跑去～跑上跑下的；有的不幸失足落水，還好，阿文備有竹葉船，將牠撈起——讓船載牠去「探險」……　三、五日後，想起牠們，還在樹上繞，總算「良心未泯」，把線拉到溝旁，給牠們「一線生機」，好讓牠們‥一隻隻的從線上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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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文看著黑螞蟻和紅螞蟻，在那裡爭鬥，不禁想起過去‥有關於自己和（虐待）螞蟻的點點滴滴……
　　看著看著，突然‥有隻白頭翁（鳥），飛落地上——
　　白頭翁看了一眼蜈蚣，又看了看正在爭鬥的螞蟻，竟然開口問道‥「耶？　你們為何事，爭鬥個不停呢？」
　　螞蟻們，停下了爭鬥——
　　紅螞蟻叫道‥「白頭公公！請你評個理‥這條蜈蚣，是誰的呢？」
　　黑螞蟻叫道‥「是我們先發現的，應該是我們的。」
　　紅螞蟻叫道‥「哼！你亂講！是我們先發現的，應該是屬於我們的才對。」
　　黑螞蟻叫道‥「明明是我們先發現的……」
　　紅螞蟻叫道‥「你們真不要臉，明明是我們先發現。」
　　…………
　　白頭翁聽得耳朵都發麻了，氣得大叫道‥「你們給我安靜一點，行不行？」
　　螞蟻們嚇了一跳，一時間，靜得無聲無息的。
　　白頭翁叫道‥「聽你們這麼吵來吵去，我也不知道這條蜈蚣，到底是屬於哪一方的，乾脆！我肚子餓得很，給我吃算了！」白頭翁叫著，便叼起蜈蚣～抬頭——舒！的一聲，就把蜈蚣給吞了。　白頭翁拍了拍肚子，滿足地‥「啊……」了一聲，鼓動著翅膀，正想飛上枝頭時——
　　黑螞蟻跟紅螞蟻，氣得相互使了個眼色——幾十萬隻的黑、紅螞蟻，突然傾盆似的，撲向白頭翁……
　　白頭翁欲逃不及，被螞蟻咬得啊啊亂叫，在地上滾來滾去，掙扎了半天，好不容易，脫離了險境，倏忽地飛上枝頭，正在喘氣，哪知‥「剛出虎穴——又進狼窩 」……
　　樹蟻看到落難的白頭翁，被咬得羽落毛掉的，一副好吃的樣子，認為有機可趁，於是‥一窩蜂似的，湧上前去——咬得白頭翁光溜溜地，要死不活的，從樹上栽到地上……
　　地上的螞蟻可樂了，一擁而上——又是咬、又是啃的。
　　樹蟻突然大叫道‥「你們搶個什麼勁？　牠是屬於我們的啊！」
　　地上的螞蟻吼道‥「胡說！牠是屬於我們的……」
　　…………
　　樹蟻竟和地上的螞蟻，為了「白頭翁」，而爭鬥了起來。
　　這時——
　　三八阿花（阿文家的貓），正悠哉悠哉的走了過來，看了一眼白頭翁，又看了看正在爭鬥的螞蟻，便叫問道‥「你們是在吵什麼吵啊？」　
　　螞蟻們停下爭鬥，叫道‥「妳來說說看，到底這隻白頭翁，應該屬於誰的？」
　　地上的螞蟻叫道‥「那是我們先發現的。」
　　樹蟻叫道‥「牠是被我們抓到，才從樹上掉下來的。」
　　地上的螞蟻，又跟樹蟻，吵了起起來……
　　三八阿花，聽得很不耐煩，便大叫道‥「好了好了！我看你們都別吵了，就把白頭翁，給我當點心吧！」三八阿花說著，便咬起白頭翁，三兩下子，就把白頭翁，給吃清潔溜溜～舔了舔嘴巴，意猶未盡地，掉頭想跑——
　　幾十萬隻樹蟻，突然有若天兵似的，一隻隻從樹上，跳向三八阿花。
　　地上的螞蟻，更如猛虎般，從四面八方，撲向三八阿花……
　　三八阿花，哪是螞蟻的對手？一下子．就被咬得軟綿綿的，躺在地上，任宰任割……
　　阿文看得氣得要命，起來跳上前去～一手從千軍萬「螞」之中，救起三八阿花；看三八阿花，早已魂歸西天；只好在大石頭後面，很快的，挖了個坑，把三八阿花，給埋了起來……回頭想走，突然聽到——
　　螞蟻們喊著‥「都是這個人，搞的鬼，兄弟們！上！」
　　阿文心頭一愣——忽見成千上萬的螞蟻，從上下、右左、前後，撲了過來……一時間，被螞蟻纏得難解難脫，又蹦又跳地、發了瘋似的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好會兒，阿文突然覺得‥有人拿掃把過來～往身上直揮了過來，看似阿章和阿田。
　　阿田叫問道‥「你怎會惹了這麼多螞蟻？」
　　阿文只覺全身刺痛難堪，一溜煙地，跑到陂仔邊～跳進水裡……身上剩餘的螞蟻，全都浮了起來……　好半天，才累得躺在水面上，望著天空，白雲朵朵，匆匆來去……　阿文忽然聞到‥一陣陣的香味，心想‥〔大概是阿章他們，正在用「火攻」吧!?把螞蟻，燒得劈哩啪啦的……〕阿文突然想到‥「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還真不知此話，從何由而來呢！想必是‥這樣來的吧!?
　　有個賣「李仔串」的，要燒糖漿，剛把糖倒進鍋裡，突然朋友來找，他就和朋友聊天；等朋友走了，他回到灶旁，往鍋裡一看——糟糕！裡頭全是螞蟻，這可怎麼辦？靈機一動——便生起火來，又是油、又是醋的，往鍋裡頭倒～鏗鏗鎯鎯的，炒了起來……「熱鍋上的螞蟻」，逃的逃、溜的溜……全成了「炒螞蟻」……
　　阿文想著想著，突然聽到——
　　有人喊道‥「火燒山嘍！火燒山嘍！火燒山嘍！」
　　阿文側頭一看——只見滿山燒得通紅，急忙爬起～跑到岸上，結果‥一個踉蹌——碰！一聲，跌了下去‥「哇……」的叫了一聲……竟然醒了過來，原來‥自己是趴在石頭上，睡著了，竟然做了個「白日夢」。
阿文搖了搖頭，定神一看，但見——
　　夕陽正在西山頭，半天通紅……
　　阿文低頭卻見——
　　滿地螞蟻亂糟糟……死的死、亡的亡……傷的傷……
　　阿文心頭為之一慟、打了個寒顫，不禁叫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一時間，千頭萬緒……遂將蜈蚣，分成兩半——
　　黑螞蟻抬著一半、紅螞蟻抬著一半……各自回去了……　（連死傷的兄弟，也都抬得一乾二淨。）
　　地上，又恢復了平靜——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阿文從此以後，再也不敢玩那些……（虐待螞蟻的）「遊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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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云‥「為鼠常留飯；憐蛾紗罩燈。掃地不傷螻蟻命、三春莫打樹上鳥。」
　　大自然，生生萬物，上天自有好生之德，而人豈無慈悲之心？
　　過去，阿文在「無知」之中，造下無邊的惡業，想及，實在寒心……
　　阿文不禁合掌，作偈說道‥
「只因無知故，惱害諸眾生。一切所造惡，我今誠懺悔！」
　
■註
　　說起「螞蟻」，這些小傢伙，真是叫人又愛又頭痛的；「不請自來」的拜訪，實在令人覺得厭煩，了知「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皆堪作佛」，實在不該「惱害眾生」，徒造惡業，然而‥碰到「螞蟻」，大舉「侵略」，又當如何處治，而不傷其生命呢？
　　所謂‥「預防勝於治療」，要隨時注意廚房的清潔，免得招惹螞蟻；螞蟻怕「痱子粉、胡椒粉」，可以在其出入的地方，撒上一些，不過‥這是「治標」的方法，在此，提供一個‥「請螞蟻搬家」的好法子‥
　　螞蟻最怕「煤油」，把煤油滴上幾滴，螞蟻就會聞味而逃之夭夭，要是把煤油，灌進蟻洞裡（可以用「針筒」注射），螞蟻聞到煤油味，便會昏倒一陣，但不會死，等牠們醒過來，會大亂一埸，繼而大舉「搬家」。
　　此法非常有效，要是朋友，也正為螞蟻傷腦筋，不妨試試看，保證滿意！
　　只是‥螞蟻搬來搬去，恐怕也是在屋裡……
　　要是有人，能發明一種‥「螞蟻收集罐」，利用什麼「費洛蒙」的氣味，引誘螞蟻，進入罐子裡——罐子只能進，不能出，如是‥等收集了一大罐螞蟻，再把牠們，帶到樹林裡去「放生」；其他，像是‥蚊子、蟑螂、老鼠，若也能有此「收集箱」，那可真是‥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2002.06.11.二　二校
　　　　　　　　　　　　　　　　　　　　　　2020.07.25.二　修校
■臺語註解
【甜粿】ㄉㆪ├　ㄍㄨㆤˋ(漳)∥ㄉㆪ├　ㄍㆤˋ(泉)
　　　　tinn1~7 kue2(漳)∥tinn1~7 ke2(泉)
　⊕甜年糕。
【著好】ㄉㄧㄜ└　ㄏㄜˋ∥ㄉㄜ└　ㄏㄜˋ
　　　　tiorh8~3 hor2∥torh8~3 hor2
　⊕就好。漳州也寫作「囉好」，泉州叫「都好」。
【田蛤仔】ㄘㄢ├　ㄍㄚ'ㆴ　ㄚˋ　tshan5~7 kap4~8 a2
　⊕青蛙、田雞。
【蜈蚣】ㆣㄧㄚ├　ㄍㄤ　gia5~7 kang1
　⊕動物名。節肢動物門多足綱。頭部金黃色，有鞭狀觸角。軀幹部背面暗綠色，腹面黃褐色；身體扁而長，全身有許多體節，每一節上有對腳。最小的蜈蚣，僅一公分長，十三對腳；最大的，將近三十公分，有一百七十七對腳，故也稱「百足、百足之蟲、百足蟲」。體節的第一對腳，有毒爪，可射出毒液，當作武器；最後的一對腳特長，有如尾巴。常棲息於朽木或石縫下，捕食小昆蟲。中醫入藥。古時稱「螂蛆」。
【蚼蟻】ㄍㄠ　ㄏㄧㄚ├　kau2~1 hia7
　⊕螞蟻。俗作「狗蟻」。
【火燒山】ㄏㄨㆤ　ㄒㄧㄜ├　ㄙㄨㆩ(漳)∥ㄏㆤ　ㄒㄧㄜ├　ㄙㄨㆩ(泉)
　　　　　hue2~1 sior1~7 suann1(漳)∥he2~1 sior1~7 suann1(泉)
　⊕山林失火。
【蚼蟻釘】ㄍㄠ　ㄏㄧㄚ├　ㄉㄢ　kau2~1 hia7 tan1
　⊕一種黑色油亮的螞蟻，身長一公分左右，有尾針，被蟞到會刺痛。類似武士蟻。
　
【食蚼蟻，𠢕爬崎；食菜蟲，𠢕做人。】
　　ㄐㄧㄚ└　ㄍㄠ　ㄏㄧㄚ├　，　ㆣㄠ├　ㄅㆤˋ　ㄍㄧㄚ├　；
　　ㄐㄧㄚ└　ㄘㄞˋ　ㄊㄤˊ　，　ㆣㄠ├　ㄗㄜˋ　ㄌㄤˊ　。(漳)∥
　　ㄐㄧㄚ└　ㄍㄠ　ㄏㄧㄚ├　，　ㆣㄠ└　ㄅㆤˋ　ㄍㄧㄚ├　；
　　ㄐㄧㄚ└　ㄘㄞˋ　ㄊㄤˊ　，　ㆣㄠ└　ㄗㄨㆤˋ　ㄌㄤˊ　。(泉)
　　tsiah8~3 kau2~1 hia7, gau5~7 peh4~2 kia7;
　　tsiah8~3 tshai3~2 thang5, gau5~7 tsor3~2 lang5.(漳)∥
　　tsiah8~3 kau2~1 hia7, gau5~3 peh4~2 kia7;
　　tsiah8~3 tshai3~2 thang5, gau5~3 tsue3~2 lang5.(泉)
　⊕吃了螞蟻，就很會爬坡；吃了菜蟲，就很會做人。此語在人誤食螞蟻、菜蟲時所說，勸人無須太在意吃到螞蟻、菜蟲。
　
【海毆】ㄏㄞˇ　ㄡ　hǎi ōu　⊕海扁、毆打。
【海扁】ㄏㄞˇ　ㄅㄧㄢˇ　hǎi biǎn　⊕眾人狠狠地，將某人揍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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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整修，首舖於「新聞台」。
◎潘文良《螞蟻》。2020.08.01.六　04:46:56
　http://mypaper.pchome.com.tw/avun01/post/1380373598
※本文佈告於臉書。2020.08.01.六　04:49:00
　https://www.facebook.com/avun.pan/posts/2890740577704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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