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218
農曆年除夕,有個來自對岸的朋友問了我一個問題,到底,婚姻與家族治療在幹嘛的?婚姻,怎麼可能可以治療?要治療什麼?看著他的疑惑,一時半刻之間,我找不到合適的言語來對一個學生物遺傳工程的人解釋我到底在幹嘛。
我試圖用最淺顯的方式對著完全不同專業領域的朋友解釋什麼叫做婚姻與家族治療。我告訴他,當雙方進入婚姻(或者是一段親密關係,請讓我用著最最廣義的定義來代表以下的婚姻論述,以求方便。但是請你們時時提醒自己,我這邊所謂的婚姻,不再只是狹義的男女雙方在法定的婚姻關係中,而是十分廣義的伴侶關係)的時候多半有著自己對關係的期待,但是這樣的期待卻不見得能被對方所了解,於是,當這樣的期待產生落差,雙方在婚姻中產生衝突,就需要我們以一個相對客觀的角度協助雙方去了解彼此的態度,去搭築出溝通的管道,去幫忙雙方找出最適合自己的方法來舒服自在地互動……
只是,這樣的解釋卻換來他更大的疑惑,質疑著那樣簡單的事情怎麼可能有足夠的知識去提供一個博士學位所需要的所有課程?哪有那麼多東西好學?還要唸到博士?婚姻的問題,不都是只有女生有問題嗎?男生怎麼會有問題?(嘿嘿嘿!別激動啦!其實如果你們看到他問問題的認真表情,就會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都一直只是老婆在要求他,他盡量努力被動配合,卻怎麼也沒辦法討老婆的歡心。唉唉唉,這男人怎麼還會認為我們唸的東西簡單?這是一門既複雜又難以簡單地一言以蔽之的學問吶!)
那不是一個合適的場合去告訴他,為什麼他自己其實也是婚姻問題的一部分;也不是一個恰當的時機去了解他們夫妻互動的過程;而我更沒有一個可以被接受的身分(因為我跟他們有了私人的關係,在某種程度上,並不符合職業倫理去協助他們做婚姻治療)來提供足夠的協助。於是,只能對著這個跟我同樣年齡卻已經為婚姻所苦的男人,笑了一笑說,「婚姻,不是只是一個人的,對不對?如果你同意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情,那麼,問題,會是幾個人的問題?所以,婚姻問題怎麼可能只是女生有問題呢?」
「至於我們所受的訓練,」在四周嘈雜的背景之下,我努力地將自己腦袋中可以記得的訓練內容快速地歸整一個大概,然後用著完全不是社會科學訓練背景的人應該可以理解的語彙解釋給他聽:「就是在訓練我們能夠在這個多元的社會之中去敏感到意識到不同背景的人對這個世界所產生的不同理解。而不是只是用著自己角度去假設別人也跟我們有一樣的想法。當然,我們也被訓練著去聽到語言背後涵蓋著的那些隱而未顯的意義,並試圖讓某些被忽略的意義浮現,甚至起著該起的作用……」
我不知道他聽明白了多少,只是在幾次被問到婚姻與家族治療師到底在幹嘛之後,我開始問著自己,我應該怎麼去解釋我的專業?是不是已經是時候去告訴人家婚姻與家族治療是個啥咪東西?
只是,當問著自己這個問題的時候,我一時之間也卡住了,婚姻與家族治療有沒有定義呀?有沒有呀?有沒有呀?定義在哪裡呀?哎呀!問著自己,甚至把教科書找出來試圖找出作者給的定義,但是,手邊的書本裡頭都很難找到一段明確的文字描述來下所謂的定義。於是,輸入婚姻與家族治療當作關鍵字,在網路上找尋其他人的定義,結果發現,呵,原來,定義可以這樣下呀?原來,我其實也可以開始自己發展定義了呢!嘻嘻!原來只要有人願意相信我所說的是真的,那麼,我所描述的真的就可能是真的!
所以,來吧!我們來試試看你們可不可以被我說服吧!
以我的觀點來說,婚姻(伴侶)與家族治療是一種助人的知識與技術,協助婚姻(伴侶)與家庭中的人可以找到最適的相處模式,以求得個人的發展與家庭關係的整體和諧(註1)。
這樣有清楚嗎?或許,有的朋友會從自己所理解的框架,開始分類,試圖將婚姻與家族治療歸到某一個項目類別去。於是,有人就會問了,那跟心理醫師有什麼不一樣?
好,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得先澄清一個觀念,心理醫師和心理師並不是等同的兩個名詞。所謂的醫師,要有醫師的執照,一般如果我提到心理醫師,其實指的是精神科醫師,是受過專科醫師訓練,經過國家考試認可的醫師。而心理師,拿的並不是醫師的執照,而是心理師的執照,他們所受的不是醫師的訓練。雖然在醫院裡面這兩種師都可能穿著白袍出現,不過,少一個字,訓練的內容就差滿多的。醫師,可以開藥,用藥物協助病人因應腦袋中某些物質不平衡所產生的狀況;心理師,不能開藥(因為他們沒有被賦予開藥的資格,可能也沒有或者只上過基本的藥物學),有的是來幫忙做測驗的,從各種量表中去分析一個人的心理狀態,有的會和人聊聊天,利用心理學的背景來幫助一些人解決在生活中產生的困惑。
而我,沒有受過專業的醫師訓練,雖然,我求學的年數明顯超過一般專科醫師,但是,就算『數大就是美』,那樣的美也不能替代人家的專業訓練。所以,我不是醫師(不過可以去教醫生喔,嘻)!那,我是心理師嗎?嗯,這個問題問得好。其實有些朋友也很興奮地對我說著,回台灣之後我可以去考心理師的執照,成為心理師。只是,我問著自己,咦?我,需要成為心理師嗎?以我目前的訓練背景,我不可能去醫院裡頭拿著墨跡問人家他們看到什麼,然後下診斷說他們可能有邊緣性人格,因為,老實說,我完全不懂那套墨跡如何能夠診斷出一個人的人格。那,我可不可以去跟人家聊聊天來幫忙解決一些人生活中的困惑呢?
有有有,我有看到你們有些人很大力地點頭。不過,不用太大力啦!天氣冷要小心會扭到脖子。輕輕點跟大力點其實都指向同樣的方向啦!至少,你們有人已經認為我有潛力去協助一些人解除心中的塊壘。
但是,問題是,我一直不是受著傳統心理學訓練長大的耶!心理學我只在大二的時候上過必俢的心理學,然後博士班的時候上過『非常態心理學(abnormal psychology,我不喜歡用變態心理學,因為那樣的說法好像說跟一般人不一樣的都是變態,很貶抑)』,就這樣而已。要考心理師喔?跟我的自我認知很不一樣耶!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心理學背景出身的人,如果有人問我,我還是習慣說自己是社會學背景,社會福利與社會工作專業,現在我則會跟人家說,我是婚姻與家族治療專攻。
那所以,我會成為心理師嗎?目前沒那個打算。
那那那,婚姻與家族治療到底跟那兩個心理有關的東西有什麼不同?
這樣說吧!婚姻與家族治療發源於精神醫學,但是卻在社會學的影響之下開花結果。早在佛洛尹德老伯伯的『性心理發展論』裡頭就已經提到,一個人的精神疾病與其年幼時的家庭環境有關(其實他強調媽媽的影響啦,但是因為後來有太多的學者對他所說的話持不同的看法,而我自己也不覺得他的觀點可以符合現在的狀況,所以自己幫他做了一些潤飾),然後,在一連串的案例之中學者們發現,病人在機構裡頭症狀多半獲得改善,但是通常只要他們一回到家庭裡面去,問題就會惡化,接著,這些病人又要回到機構中待著。於是,有人就提出,那麼,這表示,我們應該將病人獨立於家庭之外來治療,最好不要讓病人接觸到家人……所以呢,有一段時間『個人化』成為很重要的一個觀點,切斷臍帶,自家庭中分化(那時候其實強調著的是自母親的影響中脫離出來)變成的所有治療圭臬。
嗯,有效嗎?大家都在反省這個問題。如果不再跟原來的家庭聯絡,如果從北極躲到南極然後至死不再跟自己的血緣聯繫,照著自己的意思生活著就能夠幸福快樂,那,或許我們可以說這樣的方法有效。只是在某種程度上這似乎違背了人的天性,重點是,效果也不是很好。因此,有的學者就說,嗯,那問題解決的方式應該不是在把病人和家庭分開。如果病人回到家庭之後狀況惡化,會不會是因為家庭中的某些機制導致了病人被迫得要採取原本的模式來和家人互動?就像是我們在空氣不好的環境之中自然會昏昏欲睡,不是我們不思振作,而是環境使然一樣?那,可不可以就調整環境,來讓人更舒服?
於是呢,家庭開始被視為一個介入的單位。把所謂的病人的家庭成員帶到會談中,去觀察他們的互動,去了解家庭的結構,去找出最適合家庭的相處模式。而這,是婚姻與家族治療開始被廣泛採用的開端。心理學,精神醫學,社會工作者(註2),諮商輔導者,開始把家庭成員聚在一起,用著自己覺得最有道理最有效的方式告訴著家庭成員他們的診斷,建議家庭成員遵照著他們的處遇。所以呢,所謂結構派家族治療,所謂Satir家庭型塑(這些是我當初出國唸書的動力來源呢,呵呵,雖然來了之後才知道,那個,嗯,在某些人的眼裡這些個方法已經是昨日黃花,儘管,在台灣依舊有許多人很喜歡用),所謂許許多多不同派別的家族治療實務技巧紛紛出籠,而婚姻與家族治療這樣的專業也趁勢而起,整合了各個不同的助人工作專業領域,自立門戶於心理系及社會工作系之外(當然美國有些學校的婚姻與家族治療還是在這兩個系裡面啦,各州狀況不同,不過基本上我們相信自己已經是一個獨立出來的專業領域)。
接著,隨著時間的推演,社會學的一些相關研究開始注意到其實人或者家庭並不是獨立存在於這個社會之中,不同世代的人因為經歷的事情不同,對人生的看法就不一樣;不同地區的人因為環境的差異,生活的重心也可能因此迥異。不同的人種有著不同的歷史文化背景,而這樣的歷史文化背景讓他們即使在同一個地理環境下生活,也會讓他們對家庭對婚姻對個人發展的看法與所謂的專家所謂的西方白人優勢文化有所出入。如果,婚姻與家族治療師拿著自己的眼界來看待前來求助的人,或許會因為這中間的出入而產生以主流文化去論斷其他文化的偏差,讓治療讓協助成為另一種的壓制,以專業包裝優勢卻貶抑其他文化價值的霸權。
於是,以女性主義觀點為出發,以多元文化視野為基礎的後現代主義論述興起,強調尊重求助者(或求助家庭)的背景特質,並且意識到,幸福家庭的標準並非單一,和諧的定義也得視求助者而定。有沒有問題,有什麼問題,怎麼處理,如何解決,不是治療師說了就算(以往的大師都很權威的呢,根據自己心目中的所謂幸福家庭來檢視或處理其他家庭中的『問題』,只是,他們心目中的『幸福家庭』,是不是真的是其他人的『幸福』呢?至少,呵,不是我的啦!),而是透過治療師對家庭成員互動的觀察,參照家庭成員背景與社會狀況之後,和家庭成員相互討論得出一個大家都接受的努力方向與方式。
好啦好啦,說那麼多,但是,到底婚姻與家族治療師跟心理師有什麼不一樣?
如果要我硬是去區分這中間的差異,那我會說,當求助者的狀況涉及到和其他家庭成員的互動的時候,這,就是我們的潛在客源。在ISU的學生服務中心(心理諮商是其中的一個服務項目)的工作劃分原則裡面,也是以這樣的標準來劃分。單純的自我認同或者是生涯規劃或是精神壓力,所有不涉及家庭關係親密關係的,都由他們承接,但是只要他們評估與家庭關係有關,就會轉介到我們這裡來。然後,另一個不同是,我們收費,他們免費,呵!原因?欸,有可能是因為我們的學雜費中已經包括了心理衛生的這個部分,但是家庭或婚姻關係導致的一些問題,不是學校預期中應該負的責任,所以呢,就得要自己額外付費。不過,另一個原因是,因為收費,被服務者才比較會認真看待治療師提出來的觀點,才會試圖做一些改變,而那樣的改變,是婚姻與家族治療中最重要的開始。
只是,如果有心理師也做著婚姻與家族治療的服務,我們能不能說他們搶了我們的飯碗呢?呵!想說就說呀!但卻也改變不了這樣的現實,他們,如果受過類似的訓練,有著那樣的自信,不能說他們不可以做呀!只是,我一直相信著,我所受到的訓練,從社會學背景下面,從社會工作社會福利的領域裡頭,從東方的哲學思想的薰陶中,我的婚姻與家族治療,會有特別的味道,會讓大家找到幸福的可能……不是在打廣告,是,自我的期許。
吼,腦汁絞盡。以後如果還有人要問我婚姻與家族治療到底在幹嘛的,麻煩你們提醒我一下,在2007年的大年初一,我花了將盡一天的時間思索整理著這個問題,然後,給了這個答案。
新年快樂!呵!這是生命中第三個豬年,也是第一次看到豬豬覺得可愛的一年,好奇怪喔!嘻!或許,是因為,今年的豬豬不再是食物啦,少了愧疚,所以也變得可愛了起來(這中間是怎麼產生連結的喔?想知道的,來問我,我再跟你們說)。
註1:所謂的整體和諧是一種廣義的概念,所以不管婚姻是不是存續,那樣的和諧都應該是可以產生的。
註2:對大陸的朋友來說這可能不是一個容易理解的科系,因為就我所知,在大陸並沒有這個職業的存在。簡單地說,社會工作人員提供的是社會福利服務的工作,以所受過的專業訓練,將社會上的資源,像是人力物力財力輸送到有需要的人的手中,並提供社會上的弱勢團體所需要的保護與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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