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啊!我們的八○年代!
八○年代是個美國流行樂壇高唱“We Are The World”的年代。
八○年代是個保守主義抬頭的樂觀溫情年代。
然後,就如同喜歡聽POP MUSIC的人不會不認識陪他們走過八○年代的麥可‧傑克森、瑪丹娜一樣,如果你是個漫畫迷,那麼你一定不會不認識“安達充”。
安達充的代表作《鄰家女孩》(touch),在一九八○年代,簡直就是少年少女漫畫迷們的教科書,堪稱為“國民漫畫”,一點也不為過。於是,一對雙胞胎兄弟與鄰家女孩之間的愛與友情、青春與汗水,在八○年代,成為了三十代漫畫迷們青春期共同的集體記憶……。
(2) 斯斯有兩種,好漫畫也有兩種
一個好的漫畫創作,大抵上會產生兩種結果。一種結果是它有非常多的延生價值,亦即可為其他媒介所借用,譬如它可以成功地改編成動畫、偶像劇、電影甚至電玩…等。
另一種結果是,只能為本身的媒介所使用─它的獨特語法只適合原創的媒介。
而安達充的漫畫作品,無疑是屬於後者。
(3)漫畫作者中的小津
所謂“日本漫畫”,無疑是歐美漫畫體系外的獨立分支,但卻也是『和洋合一』下的獨特產物。日本漫畫不論在敘事結構、內容及語法上,都有極高的辨識度與獨特性;但是另一方面,在角色人物的造型與其情緒表達上,卻是西洋和魂下所揉合出來的混血兒。以少年漫畫來說,當然地受到好萊塢式戲劇張力(快速剪接影響下的分格與效果線充斥)與超人漫畫的影響,總是熱血噴張般充滿赤燄烈火與英雄主義的情結;而在少女漫畫中,很顯然地延續了“寶塚風格”。所謂的寶塚歌舞劇,是最能代表和洋混合的產物,或者應該說是在崇拜西方美學下,最在地化的擬仿。寶塚歌舞劇中之人物造型全都以西方人的五官面孔為典型,力求符合西方‘美人’的標準,因之以高佻的女性巧扮男裝(以符合西方人之腿長與身材比例),用種種誇張的化妝技巧,支撐出西方人深遂的大眼與高高的顴骨,再加上各式西方人的髮色….等,足以反映日本人崇洋的一種奇異想像。少女漫畫明顯地沿用寶塚風格,充滿著金髮碧眼,腿長細腰的西方美人形象,而且在角色的情緒表達上也充斥著舞台劇式的誇張風格,充滿著玫瑰花圈與星光閃閃。
但是,安達充的漫畫很明顯地超脫出以上的影響,安達充的漫畫很日本,就像小津安二郎的電影一樣,有屬於日本人特有的溫柔與溫暖。日本,或是東方藝術表現形式上慣用的『留白』,被安達充運用得很徹底,也因之造成了他獨特的漫畫語法與原創作品的不可借用性。
相信看過安達充漫畫改編而成的動畫作品的人,大部分一定都會發出淒慘的哀號。所有在漫畫分格中留白,提供給讀者在心理上自我想像聯結而成的餘韻,全都消失不見了,留下的只有呆滯到不行的人物表情與僵硬感。
安達充漫畫作品中獨特的寂靜張力,就如同杯水,是漫漫灌注的,然後在讀者心理主動聯結所灌注的最後一滴水下,自然而然滿溢。分格與分格之間所有留白的曖昧,卻反而催眠著讀者在心理參與度上的主動融入,這是安達充留給讀者充滿想像的填空題。
而在人物的情緒表達與語言上,安達充的角色描繪也是十足的日本味兒,含蓄而細緻。在敘事方法上,也充滿著“不說破”的隱喻與線索。角色造型除了區分人物避免混淆的髮色外,在人物身體比例及五官上,也都避免了西洋化的傾向,比較符合東方人的體態與特質。尤其是在人物面部表情上,安達充有其非常獨特的錐點。他可以在極簡的五官線條下,表現出人物內在心理狀態的轉折,十分微妙,真的是屬於「只能意會,無法言傳」的“高”。
(4)極簡主義與寫實性的奇異調和
安達充的人物線條不同於一般日本漫畫,在於去除不必要的繁複,歸於極簡。但在畫面的背景處理上,卻又十分寫實,宛如黑白照片翻製般逼真。在極簡與寫實中支撐出一種協調感─既寫意又寫實。安達充高超的繪畫技巧還表現在人體的柔軟度上,他是一個能把人體各種姿態與運動中的線條,表現得淋漓盡致的畫家。在動作圓潤度與肌理骨骼的表現上,安達充十足成熟。
(5)溫情卻不濫情的敘事風格
安達充的漫畫很溫暖卻不煽情。他很喜歡在情緒的高點突然中斷,並且插入其他的片段,卻往往更能讓寂靜的張力延伸。在這點上,他的情緒處理是十足日本式的含蓄表達。當然安達充的創作大抵上來說,在角色類型上的沿用上,完全是以《鄰家女孩》中的男女主角為原型,就是那種聰慧可人的日本女孩與看似粗心實則體貼的日本男孩。他們的性格描繪完全符合日本成年人心中理想的青少年典型,那種標榜著青春與汗水的純情友愛與理想主義。安達充作品中對“戀愛”的處理十分‘復古’,像是一直停留在八○年代一樣,所有出現在九○年代以後的性愛情節一律是“十八禁”,比之於被視為純愛漫畫的日本少女漫畫,在九○年代後突飛猛進地挑戰尺度,安達充的作品無疑是有著八○年代的保守主義作風,但是卻也瀰漫著一種昏黃的懷舊感。
此外,安達充的漫畫作品中通常沒有“歹角”這回事,但也是因為這樣,悲劇的發生更令人錐心。例如在《鄰家女孩》中雙生子的悲劇,超脫了聖經中亞伯與該隱的預言或一般俗套中兄弟相殘的情節,卻令所有讀者感同身受般的悲慟。在沒有歹角的情況下,仍能營造高潮迭起的戲劇結構;安達充在溫情主義下,以非常節制的東方感情,表現出充滿餘韻的敘事風格。看多了現今漫畫中氾濫、過激的情緒表達方式,安達充像是充滿禪味的日本懷石料理,比之於仿西化的飲食,更值得讀者細細品嚐。
(6)後現代幽默
安達充的作品還有一個反其道而行的特色。一般的漫畫家都急切於營造使讀者融入的心理空間,而安達充的作品,卻不時地提點讀者“正在看漫畫”這件事。他的漫畫主角們常會對著讀者說話(有點像電影中人物對著鏡頭說話的後現代風格)不時地提醒著媒介本身的存在性,十分有趣。
後現代風格在《虹色辣椒》中表現最為明顯。除了上述所提及的特點外,這部設定在未來的環保議題漫畫,卻在人物造型及時代背景上完全地以日本安平時代為主題,真是十足的後現代式幽默,而且作者還在作品中畫面各處留下類似─「這不是古代的日本」─的標語,真是十足令人玩味的表現形式。
(7)一項難題與一句結語
安達充式的幽默很隱微,很高妙,屬於無法言傳的一種心領神會,同他的溫暖與明亮一樣含蓄。所以,安達充的作品有股日本禪的氛圍,有種懷石料理般的細緻與沉穩,對於如何形容這個非常日本的日本漫畫家,我想,真是一項難題哩!我只能說,他真是一個非常溫柔的日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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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算不錯看的改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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