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嶽崙抱著清鶴屍身,一路無話,杜瞳觀她陷入悲痛,也毫無他想,問道:「嶽崙,妳現在想去哪裡?」蘇嶽崙說道:「我要帶師父回天地谷。」
杜瞳說道:「這十三年來,今天是妳第一次見到清鶴。」
蘇嶽崙聞言,抱緊屍身,感受已經逐漸散去溫度的軀體,說道:「卻也是最後一次。」
說到此處,蘇嶽崙情緒又是一洩,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俯首不語,好似對著清鶴懊悔。只聽得她說道:「這十三年來,我不知道她在峨嵋山上受了多少委屈,看了多少曲折的是非;我不知道紀雲在峨嵋山上作威作福到甚麼地步,有多少弟子看師父迂腐,看紀雲為惡,心寒下山,不屑峨嵋。師父一定都看在眼底,然而她卻一心只想將紀雲導回正途,知她天資聰穎,若墜入惡途,將會患禍天下。而我竟一次也沒有回去看過她……我竟然和大部分的人一樣,以為師父就是個迂腐的人……」
杜瞳顯露憐憫之色,蹲下去將無力的蘇嶽崙抱在懷裡:「無論如何,事到如今,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不再重要!」
蘇嶽崙搖搖頭,說道:「我要將師父火化。杜瞳,妳自己先回天地谷好麼?」
杜瞳思索了一會,應道:「咱們從一開始就不該回天地谷。那姓紀的賊廝鳥動手前便說了,她們會來此尋你,是因丹楓指示。這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雷州極為可能是誘餌,拉拉跟嵐兒已經遇上危險。」蘇嶽崙聞言,說道:「丹楓,又是丹楓!」
杜瞳說道:「嶽崙,咱們先尋一處地方將妳師父埋葬起來,人命關天,待我們找到嵐兒跟拉拉我們再回來弔祭妳師父,好麼?」蘇嶽崙沉默良久,抱著清鶴的雙手攢緊著拳。
杜瞳看蘇嶽崙久久不能自己,也不再出言勸慰,明白多說都是徒勞,只好蹲下撫著蘇嶽崙的肩。蘇嶽崙這一刻好像失了魂,觀望著清鶴滿臉是血的遺容,哭卻無聲。
X
雷州郊外。
宰拉拉與嵐兒四面楚歌、危如累卵,左處是與嵐兒不共戴天的密宗門,右處是趾高氣昂的青城派,前方則是紀律嚴謹的華山派。三派合圍,已在窘途,如今華山派身旁又有一轎深紅車輿,內裏正坐著白鷺書院之首丹楓,丹楓之前,還有徒生雲熙助陣,兩人處境,更是末路,在劫難逃。
宰拉拉慘然一笑,和嵐兒四目相接,嵐兒視線一飄,宰拉拉便已有了計較。
「不只你們,蘇嶽崙也一般窮途末路。」雲熙下馬,拍拍鬃馬的頭,說道:「就算今日穆懷青再臨,也要她命喪此地!」
「一招敗妳。」宰拉拉強壓內傷,氣海翻騰,兩袂飄飄,褐雲浮動:「丹楓,如果不想讓妳的弟子死在我的手上,就叫他們退開。」
丹楓漠然不應,雲熙卻說道:「放肆!」
那「肆」字語音未斷,宰拉拉已甩袖而出,如入無人之境,一拳凜凜殺到,雲熙忽感強風撲面襲來,左臂一抬,身子側倒在鬃馬馬鞍上,拳頭掃過,耳際生疼。這拳重逾千鈞,雲熙一擋便知,只因她的左臂當下又熱又辣,不敢想像這竟是一個看似病體支離的人能夠揮出來的力道。
宰拉拉一拳失利,嵐兒瞬間從他身後替補而上,古劍渡生斜刺而來,雲熙驚不可言,撤馬急退,方寸大亂,未料到這兩人居然有這般默契。宰拉拉看雲熙往後撤,當機立斷,攀上馬鞍,說道:「嵐兒上來!」韁繩一拉,鬃馬長嘶。
兩人突襲雲熙不過眨眼之間,三門派都才剛看清宰拉拉這一拳,正打算一湧而上,他卻已然上馬,拉著收劍的嵐兒,就要強行突圍,縱馬急馳!
雲熙烏紗帽險些掉落在地,看著愛馬被宰拉拉強行索騎,飛身而起,急搶韁繩,喝道:「狂徒,還馬!」
宰拉拉力掌一推,和雲熙半空接掌,腳下鬃馬驚疑不定,重心不穩,加之本身內傷,宰拉拉這一掌雖然將雲熙給推落在地,嘴邊卻已溢出鮮血,嵐兒看身旁華山派已步步逼近,渡生一劃,斷草飛花,斥聲說道:「靠近者死!」
宰拉拉一手按在心口,一手拉著韁繩,兩腳一夾,鬃馬跳起前蹄,終於起步,他們從丹楓車輿旁強行經過,此刻卻聞丹楓索琴一彈,宮商角徵羽曲調飛揚,漫天飛入兩人耳裡,宰拉拉再也承受不住,嘩嘩地吐了滿地朱紅,腑體一震,有若刀割,持力不濟,就要摔落下馬。
嵐兒見狀況不對,收劍入鞘,一手強扶宰拉拉,宰拉拉視線模糊中仍手握韁繩,幾乎是依憑最後一口氣在馭馬,將眾人甩之在後,在郊外荒林中急急而奔,慌不擇路,直往最偏僻無人、足跡罕至的路徑逃脫,不到一刻的時間兩人已看不見後頭蜂湧蟻聚般的武林人士。
宰拉拉遭到重創,內臟痛如萬箭穿心、火燒焚烤自是不在話下,嵐兒行到左近,正好看見一座破敗禪寺,久遭棄置、塵埃遍佈,她毫不猶疑勒停鬃馬,讓宰拉拉臥在馬背上,牽著馬便踏進壞寺之中。她不敢將鬃馬放在外頭,深怕被人望見,反而作繭自縛。登時將馬綁在神龕旁,神龕上毫無鮮花素果,只有一尊看不清是何仙尊的神像,此神像面貌模糊,五官早已受潮腐爛。
鬃馬低聲鳴嘶,嵐兒也不去理牠,將宰拉拉攙下馬來,宰拉拉已是神智不清,一下馬,雙腳癱軟,嵐兒費盡一身氣力才將他拖到紙窗下,只看寺內荒草蕪蕪,宰拉拉閉目養神,喃喃說道:「抱歉……累妳至此……」
嵐兒看宰拉拉白裳染血,一張臉面瘦黃肌,又思量起回天地谷的途中並未讓諸人受到良好的待遇,一陣內疚上湧,說道:「都是我的錯。若我能精準排妥回谷路線,如今也不會走到這般田地!」
宰拉拉還想再說,卻忽然胸悶。嵐兒見了,說道:「先別說話,也別運氣,我去周圍找找看有沒有水。」說完便運起槥派輕功凌風訣飛身出寺。
嵐兒警覺心甚高,心想自己覓水不知道會花上多久時間,這段時間宰拉拉如同刀俎魚肉,不敢將他一個人拋置在此,左思右想,便在寺廟周圍佈下幾處毒蠱與簡單的陷阱,若讓人尋上了,一時半刻也無法靠近。
嵐兒這一去花上了不少時間,所幸天至將晚都沒有人尋來這間破寺,嵐兒不知從何處摘來兩朵比臉還要大的荷葉,盛滿水並且包了起來,迅速回到寺內,讓宰拉拉喝下。
宰拉拉點了點頭,表示感謝,緩緩飲了幾口水,說道:「嵐兒,多謝妳。這下可好,我們受困,雷州的懷青卻該怎麼辦?」
嵐兒苦笑,宰拉拉又說道:「對方看模樣是白鷺書院的吧?他說嶽崙跟杜瞳也會跟我們一樣危險,又是甚麼意思?」
嵐兒說道:「打從一開始,副掌門根本就不在雷州,也根本沒有受擒。」
宰拉拉驚道:「妳說甚麼?」
嵐兒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這一局是引蛇出洞,請君入甕。丹楓知道我們避走鄉里,派別被奪,幾乎甚麼都沒了,甚麼都無法引誘我們出面。我們只剩下一個弱點,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那就是『夥伴』。」嵐兒看宰拉拉將荷葉的水喝盡,收到腳邊,說道:「唯一會讓我們忙得自亂陣腳的弱點,只有夥伴。」
「副掌門前去找丹楓,想必丹楓一定知道她此行是隻身一人。那麼她要引我們出來便非常容易。她可以跟別人說穆懷青在雷州受擒。然後別人再跟更多人說,而更多的人會透過更多千奇百怪的方式,讓這件事情傳到我們耳裡。就像你們進城,聽見副掌門受擒雷州;而我跟瞳姐雖處野村,進城補貨,也會有所耳聞:這件事情,我們就算不想知道也一定會知道。因為她利用我們是武林公敵的身分,短時間炒起一股槥山六人,死而復生的消息。當我們不在副掌門身邊,一眾武林人士又興沖沖地巴不得跑去雷州看熱鬧,種種跡象,要不得不信,就算不信,也會為了證實謠言朝雷州而行,自投羅網。」
嵐兒看宰拉拉眉頭緊蹙,繼續說道:「雷州附近有四派,追捕我們的有三派:華山、青城、密宗門。那麼就剩下一個──」
宰拉拉直呼:「峨嵋派!嶽崙與峨嵋有仇在先,讓峨嵋追殺蘇嶽崙,好狠!」
「而且偏偏我們還分頭而行。」嵐兒又嘆了口氣,自責不已,又說道:「可是這一步最可怕的並不是我們的追殺。而是作假成真。」宰拉拉說道:「假的怎麼成真?前面妳說的我都同意,利用各門派來追殺我們這一點我還是懂得。但進雷州之後沒看見懷青,大家豈不受騙?」
嵐兒說道:「丹楓篤定副掌門聞見消息定會急急而來,為解救眾人,親上雷州,以自身作餌,明明知道這一局,仍要跳入局中。引蛇出洞,我們是蛇;請君入甕,副掌門是君,她才是丹楓的目標!」
宰拉拉說道:「照妳這麼說,我們死不死,本就在其次;以逸待勞,活捉懷青,才是目的!」
嵐兒慘然一笑,說道:「雖說我們的生死並非重點,但丹楓的排布仍讓足以讓我們弄丟性命,否則我們就怎麼會來此處避難?」
宰拉拉湧起一股怒火,說道:「丹楓跟懷青有甚麼深仇大恨,還須這樣陷害?」
嵐兒說道:「有時候陷害也不一定需要甚麼深仇大恨,不是嗎。」
宰拉拉還想再說,方才的情緒激昂卻牽動了體內傷勢,登時臉上一陣猙獰,嵐兒替宰拉拉把起了脈,這半年以來她在白行苦家中閱覽不少醫書,但都心不在焉,只是讀過便罷,沒有在腦中起了太深的印象,此時她憑著粗淺的記憶為宰拉拉診斷,方才意識到醫術有多麼重要。
宰拉拉猙獰神色不減,體內傷勢沒有罷去的跡象,這一刻的宰拉拉突然湧升起一股不如死去的念頭:四肢無力、身子疲軟,漸漸地右眼開始紅腫起來,呼吸侷促,且產生心悸。
嵐兒心頭惶然,說道:「拉拉哥,我護你心脈。氣沉丹田,行一周天,試著把汗逼出!」登時將宰拉拉一扶,背對自己,兩掌貼他肩胛,緩緩渡氣。
宰拉拉咳了兩下,說道:「唉,這身子半年來越發孱弱,我與它朝夕相處,只有我自己最明白……明白我自己的狀況。」語氣中猶有未盡之意,嵐兒心中清清楚楚,說道:「不會的,拉拉哥,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宰拉拉意興闌珊地運轉著體內虛弱的氣,說道:「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寒毒……其實……這幾年來,它早就越來越嚴重……」
話未說完,宰拉拉突感體內冷冷熱熱不斷交替,正是寒毒發作前兆,慘笑說道:「嵐兒……別徒勞……寒毒……護心脈是沒有用的……」
嵐兒眼角擠淚,說道:「別說話了!拉拉哥!」然而雙臂不斷顫抖,不敢斷然停止渡氣:「振作起來,往日尖嘴利牙的拉拉哥呢?你以前可不會這樣。」
宰拉拉對寒毒的毒性既熟悉又陌生、既疼痛又習慣,體內火燒冰冷緩緩交替,他時而熱得冒汗時而感到寒冷,聞嵐兒提及往日,嘴邊牽著隱隱地微笑,說道:「槥山、峨嵋樓……青鸞山……哈……我……我好想回去……未料此生……我竟無緣……再見都玄一面……」
宰拉拉唇瓣已呈霜白色,冷汗熱汗濕透了衣裳,可他的語氣竟然還有強烈的嚮往,竟然還有希冀的溫度:「都玄……跟……懷青……收下妳和墨舞……是她們這一生……做過的……最好的判斷……」
嵐兒聽宰拉拉這麼說登時翩翩淚下,喉間哽咽,語不成辭,心中只想著這一路來帶給眾人的苦難,還有雷州一局的錯誤判斷,弄得今日蘇嶽崙、杜瞳生死未卜,連跟在自己身邊的宰拉拉也命懸一線,自己卻安然無恙,看宰拉拉痛苦如此,自己卻束手無策,甚麼劍術、甚麼蠱術,這一刻通通都像是身外之物,毫無半點用處。
宰拉拉雙拳握得極緊,渾身顫抖不止,說道:「嵐兒……我就是個半死不活的人……早在離開天地谷……我就一直隱瞞我的傷勢,如今……」
嵐兒咬牙流淚,心急如焚,臉色脹紅起來,斷他發話,哭道:「我會救活你!」
宰拉拉卻不聽她童言童語,知道身體就要支撐不住,繼續說道:「嵐兒,讓我有尊嚴地死!」
嵐兒毫不猶豫,怒喝道:「我說了,我會救活你!」
宰拉拉意志堅定,回道:「我沒救了,放棄我!」
嵐兒哭花了臉,喝道:「我還沒放棄,你憑甚麼放棄!」
宰拉拉說道:「這是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嵐兒嚥下自己的淚水,說道:「就算這是命,我也要逆天而行!」
宰拉拉此刻卻笑了:「我能活這麼久,已是上天眷顧!」
嵐兒聽宰拉拉如此說話,心中又痛又氣,說道:「上天若眷顧你,就不會讓你死在這裡!」
宰拉拉悶哼一聲,吐了痰瘀血,說道:「嵐兒,妳好固執!」
嵐兒說道:「你跟嶽崙姐姐一樣,只想著自己,不曾替身邊的人想想!」
宰拉拉不再吭聲,此刻,他竟運罄身上最後一絲力氣,動用最後一招的額度,閉鎖五感,關竅鎖穴,周身暴起一股冰冷如霜的寒氣,寒氣迫人,嵐兒大驚失色,渡氣被斷,內息回流,加之寒氣相逼,使得嵐兒往後一滾,直到撞上了土磚砌牆才停止!
宰拉拉自斷生路,長嘆一口氣,讓自己面向已然剝落的神像,雙手合十,頭頂上冒著淡淡的蒸氣,低吟道:「佛祖在上,弟子宰拉拉……今日……」
嵐兒爬起,神龕旁的鬃馬垂首悲鳴。
「願……以命換命……請佛祖護佑懷青之徒……」
語氣越說越弱,頭越垂越低。
「一路……平安……」
話到此處,已是細微而不可聞,沉吟好一會,最終俯首不語,身子左搖右晃,終於癱軟一倒,噗通一聲臥在荒草之上。
嵐兒急奔宰拉拉身旁,探他鼻息,竟已是杳無反應,嵐兒不可置信,宰拉拉竟自己面前自盡,當下痛哭失聲,不能自己!
「拉拉哥!你好自私!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我一個人!」嵐兒的淚水染得宰拉拉胸口一片濕溽:「就算我回得去又怎麼樣!我永遠也不可能原諒我自己!永遠不會!」
窮途末路逃野寺,未料索命竟傷勢。宰拉拉今日之事,正開啟嵐兒鑽研醫道之機。有此肇因,嵐兒十餘年後承襲神醫白行苦的衣缽,依憑天賦,成為江湖人人盡知的「神醫」。這是後話,不在此述。
卻說嵐兒哭了將近一個時辰,卻聞寺外傳來足聲語響,嵐兒強忍悲痛,偷偷自窗櫺外探出,看見藍色道服的武林徒生正漸漸朝這裡逼近,正是華山派。
華山派的人緩緩走進,一人說道:「就是此處吧?」另一人說道:「快進去搜,勿要節外生枝。」
當華山派的人靠近時,嵐兒幾個時辰前佈下的蠱術陷阱便起了作用,數個躁進的華山門人不意踏到陷阱,被卡在地上,不然就是猛然失聰,中了蠱術。看這寺廟外圍竟有這些布置,帶頭一人便道:「就是此處,別讓他們跑了!」
嵐兒當機立斷,負起宰拉拉,上了鬃馬就要破寺而出,她臨時設下的陷阱都極其簡單,只是為了讓對方不敢太過靠近,怕中了後著,其實她根本也沒有再設下什麼眼花撩亂的障眼法,因此也不能拖太久時間,當下衝出寺來,她回頭望向神龕上的神像,心中又想起宰拉拉臨終前在佛祖面前發的願,悲痛霎時回湧心頭。
「賊人在此,擒住她!」
華山派且閃且逼,嵐兒一瞬間的遲疑,卻讓自己陷入不復境地。眾人將她團團圍住,嵐兒跨下鬃馬也不慌不亂,訓練有素。
嵐兒看這些人越看越憎惡,冷冷說道:「給我讓開。」
華山派的人鼓譟道:「廢話少說,束手就擒!」
嵐兒也不再多說,古劍渡生凜然出鞘,嗡嗡鳴響:「你們真要逼我?」
其中一人站了出來,說道:「時間不多,不能再拖,快點捉住她!」
渡生一顫,寒光四射。嵐兒說道:「我從不持劍傷人,莫要逼我今日破戒!」
華山派一湧而上,嵐兒將宰拉拉放在馬背上,翻身下馬,渡生紛飛如雪,一套飛雲渡雨正氣浩然,在嵐兒手中施展出來。華山眾人一時逼之不近,只好將她圍住,嵐兒一觀,卻是華山劍陣。
「好,好,未料你們為捉我們邀功,竟將劍陣擺開,要來殺人!」
嵐兒陰沉沉一笑,渡生劍意騰騰,她更是殺氣勃發。
「今天就算喪命在此,我也要拖你們幾個人陪葬。」
話說完,冷笑連連。眾人不知是怒極悲極還是已經失去理智,心中皆是一凜;笑聲更惹得林中禽鳥驚起群飛,半空霎時飛禽遮掩,好不可怕。
副掌門,嵐兒絕不辱命,定要帶著拉拉哥……平安回到天地谷。
正當嵐兒正要悲憤出劍,遠方卻兩道細微的人影走入她的視線:一人衣衫赤紅,紋上流火,好像一朵紅蓮浮著水面盪漾著漣漪而來;一人金髮碧眼,渾身是傷,卻持著一把已然出鞘地小太刀,宛如浴血殘鷹瞵視昂藏。
來自峨嵋樓的當家、來自西域的少女。
蘇嶽崙背上用層層布帛繫著一缸圓罈,手握齊眉棍;杜瞳太刀染血,血跡未乾,冷冷殺氣,讓人心中一凜。
嵐兒看見蘇嶽崙完好無事,喊道:「嶽崙姐姐!」心中一陣欣勉,又看宰拉拉躺在馬背上,瞬間激起一股狠勁,誓要完破華山劍陣,杜瞳眼神凌厲,說道:「華山奸賊,竟啟用劍陣圍殺妙齡少女,羞也不羞?」
華山眾徒不去管她,一張劍網繞著嵐兒行走,含五行八卦、陰陽相剋之術,嵐兒和蘇嶽崙照了一眼,蘇嶽崙說道:「杜瞳,咱們破外,讓嵐兒走內,逼他們停下。」
杜瞳哼了一聲。
蘇嶽崙兩手握棍,眼神彷彿燃起了火焰。
「今日,妳我嵐兒,就要敗天下劍宗華山的劍陣!」
X
山中盡消磨,寒暑不知年。
天地谷一如往常地靜謐無聲,河水潺潺,望不見盡頭;青草離離,蔓延到遠方。
夜半闃寂,惟竹屋燈火通明,只看墨舞在房內打坐,靜心養性,突感到一陣心悸,使他運功中途猛然一挫,渾身直豎起疙瘩來。
心口上一粒豆大的硃砂痣隱隱跳動,在燭火照映下墨舞不只滿臉、更是滿身通紅,仿若受到曬傷,就在此時白行苦走了進來,說道:「如何?可有好轉?」
墨舞說道:「雖周身燥熱,已不若以往疼痛。偶感火燒,略為刺痛,但不甚強烈,仍在忍受的範圍。」
白行苦說道:「如此甚好,可見我的推斷正確;你為何停下?用功尚不到三刻。」
墨舞說道:「突然心悸,想到嵐兒跟副掌門也去得太久,槥山可有這麼遠?遠到將近一個多月都沒有回來?」
白行苦思索了一下,說道:「不若我為他們卜一卦。」墨舞奇道:「真的麼?神醫也懂卜算之術?」
白行苦沒回應,走出斗室,墨舞只好下床跟在他後面。這時一隻雀鳥飛進竹屋在墨舞身邊飛來繞去,墨舞不解,卻看那飛雀停在自己肩上,腳邊還綁著一捆細微的紙條。
墨舞沒讓白行苦看見,在他背後偷偷解下紙條,雀鳥飛走,打開裡頭也只寫了一行字:
探琴姬、晚歸、自珍重。副掌門字。
琴姬?琴姬是哪一號人物?墨舞久不出谷,對於外頭的江湖早就斷了消息,不知現今武林局勢,更不知此時此刻,嵐兒、蘇嶽崙、杜瞳、宰拉拉四人正在生死交關,歷劫重重。
白行苦轉進他自己的臥室,自屜中取出一件事物,看似羅盤,同時手指飛快,口中喃喃,墨舞聽不懂,只好靜立在一旁待神醫算罷。
卻看白行苦身軀一震,默默地放回羅盤,回過頭來的神情卻是痛苦莫名。
「結果如何?」
白行苦皺眉凝視著墨舞,沉聲道:「大凶。」
墨舞驚道:「大凶?」
白行苦開始環視房內,好像在思索甚麼,又道:「我為他們卜一卦,也為你卜了一卦。」
「然後?」
「你師妹的卦相是凶。而你,是大凶。」
墨舞呆愣在地,不知該作何反應,白行苦嘆了口氣,長髯飄飄。
「這幾天把東西收拾收拾,我怕這天地谷……已經撐不了多久。」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