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間的時間,卻讓掌櫃眼花了。這掌櫃平生見識多廣,卻在每次當家的出手時,每次都驚嘆不已。
──我們峨嵋樓,從來就只有壓在別人上頭的份。
當家的都這麼喊了,掌櫃也不好意思說甚麼。
六個硬漢被格開,一抹紅衫倩影佇足於餐桌之上,露出半個小腿,那人一手長棍,棍頂只離男子半片指甲的距離。
這下細目一看,才見男子素灰的道袍左胸卻有個太極雙魚圖。長棍已近在眉前卻神色不動,波瀾不驚,兩人之間氣勢互不相讓,淵凝嶽恃,氣息倏忽間凝結。
「太極雙魚,武當掌門,慕容雲。」
武當掌門道袍大袖無風自動。
「你就是峨嵋樓當家?」
「不敢,正是區區。」
「巾幗女流,報上名來。」
「蘇嶽崙。」
「今日說甚麼也不給我武當派上山?」慕容雲直視峨嵋樓當家蘇嶽崙的雙眸,蘇嶽崙一聲不吭,雙目炯炯,長棍又再往前半吋,幾乎要碰到慕蓉雲的眉心。
一旁的武當弟子見蘇嶽崙對自家掌門無禮之至,正要上前,忽然啪啪啪一陣聲響,武當弟子的腳尖前全部沒入了一只鏢槍。
「莫要再動,否則比起掌門,你們的命會先收。」掌櫃索性撿了張椅子來做,手上把玩著不同的奇珍異物,歪頭笑笑。
蘇嶽崙長棍不動,兩眼冷若寒星,微一側頭,態度自若。
「──峨嵋蘇嶽崙,今日領教武當功夫。」
話甫畢,蘇嶽崙腳下圓桌,轟然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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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棍捲起迴風當頭迎著慕容雲砸下,慕容雲左手一掀,掌心黏住棍尾,手臂一滑,第一手功夫就是「化勁」,蘇嶽崙棍身一抖,如魚躍江面,彈開黏滑的巧勁,一聲低喝,棍打地板,掃向慕容雲下盤!
慕容雲當機立斷望後一跳,一隻手仍負在背後,蘇嶽崙收勢握棍,方才的兩招餘勁未已,導致指著慕容雲的棍頭仍微微晃動。
「住間房,當家何必定要動手?」
「近來武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人人都想上山找人,要敗槥山一派,槥派掌門與我舊識,自是不能坐視不理。」
「眾人都不服槥派妄自尊大,不只九大門派,整個江湖都想挑翻槥派,你擋我武當一派,終有其他門派再來。難道當家要這樣一個一個替他們擋下?」慕容雲左手手勢不動,繼續說道:「遠不如讓我們上山,與槥派掌門一談,也許咱倆有了共識,要使槥派安於武林便不再困難。」
共識?
蘇嶽崙不覺得山上那人會與武當派掌門有甚麼好共識。
「你們不會有共識的,武當掌門。」蘇嶽崙眼神仍是銳利四射,說道:「要與他達成共識,遠不如你們就此打道回府,冷靜思量,也許事情並非天下人所想的這般嚴重。」
「即使我武當放下了,其他門派呢?」慕容雲蹙眉,語氣溫和:「自幾年前起槥派自稱天下第一門派,我們當作笑話看看,反正槥派與天下派流本就井水不犯,月餘前卻陸續收到了戰帖,帖中釁意明顯,甚至誇口天下無敵,這該做何解釋?連信末都有掌門印璽!」
「信末有掌門印璽?」
蘇嶽崙聽至此處,戰意倏然熄滅,收起長棍。
「掌門可有那封挑戰信?能否借為一觀?」
慕容雲暗吐一口氣,正要自懷中拿出那封信,卻聽得峨嵋樓內傳來一聲喊。
「嶽崙,他們要上山就由得他們!何必與他們多費唇舌?」
眾人回頭一探,卻是一身雪白、單披薄衣的槥派掌門禹都玄。
禹都玄唰一聲搖開摺扇,青山如潑墨一般映入眾人眼簾,禹都玄緩緩走向慕容雲,將蘇嶽崙拉到身後。
「我槥派行事向來光明磊落,我只能說這戰帖不是我下的,而天下人怎麼看,怎能作數?九大門派,若喜以多欺少,槥派當不會不戰而退。」禹都玄走到眾人中央,集蘇嶽崙訝異的眼神、掌櫃呆滯的神情與慕容雲肅殺的氣息於一身,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出,而每一個字,宛如擲地有聲,格外響亮:
「槥山槥派,永遠在此等待天下挑戰。」
話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地豪爽餘韻。摺扇輕搖,吹掀多少世間波瀾事;倩影雪衣,肩負多少大千紅塵債。
這就是槥派掌門。
這一座山峰頂有多高,她的心就有多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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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玄,妳何必這樣。」
在禹都玄回到自家住處的時候,穆懷青還沒就寢,就坐在平時與她對弈的那張椅子上,對桌也擺了一壺剛泡好的茶。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坐下,看著茶杯熱氣飄搖。
「怎不先看看印璽是真還是假?」穆懷青輕啜一口熱茶,說道:「很多時候,妳忍一口氣,也許就不用再節外生枝。」
禹都玄秀眉一顰,顯然不願談論。反而輕輕拿起茶杯嗅了嗅。
「這是、碧螺春?」
「是呀,這是碧螺春。」穆懷青頷首,補述:「紫砂壺泡出來的茶,自是別有風味。」
禹都玄嗯了一聲,闔眼將茶一口喝盡。
「我平生最不喜歡解釋。」
「這不是理由。」穆懷青眼帶笑意,逼問道:「這不是你拒絕向天下人解釋的理由。」
「我睏了。懷青,你自己早點睡。」
禹都玄起身,頭也不回,逕自往後院的方向走去,身影隱沒在晦暗的長廊盡頭。
「……都玄,妳真的很不老實。」
語畢,也將手上的碧螺春一飲而盡。正想回房,回頭剎那卻發現一抹露草色裙影一閃而過。穆懷青微微一笑,道:
「嵐兒,這麼晚怎麼還不睡?」
嵐兒聽到自己被發現,自牆柱後面探出頭來一臉歉色,吐了吐舌,道:「我睡不著。本想到處走走,卻發現副掌門和掌門在此談話,所以就……」
「妳都聽到了?」
嵐兒走出柱子外,直挺挺站著,低頭說道:「……是。」
本以為會受到一頓責罵或者懲處,卻沒想到穆懷青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頭。
「既然如此,那隨我辦一件事如何?」
「咦?」嵐兒不解,輕扯穆懷青的衣袖:「副掌門,這麼晚,我們要幹甚麼去?」
穆懷青露出燦爛的笑容,將嵐兒的手輕輕牽起。
「與我一起到峨嵋樓,看那印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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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鸞山。
是夜,蟬鳴大譟,骨瘦如柴的當家掌門宰拉拉橫臥於木床上頭,半寐半醒。
「如果真是『那個人』,這一劫該如何躲過?」
唧唧、唧唧。
宰拉拉鎮夜都在思索這個問題。他緩緩睜眼,觀視自己身上那些結痂的傷痕,憶起那把他的身體弄成這副德性的罪魁禍首。
「從今而後,我要你無法與人過招。」
那日血戰一夜,於是內疾不癒。此生再也無法一日裡動超過三招,否則氣血窒礙難行,或當場暈厥,屢試不爽。
「奇筋八脈,各有所損,此乃嚴重內傷,恐難痊癒。」神醫白行苦捻鬚,一聲嘆息,於是宰拉拉道了聲謝便請他離開。
正當思量,猛然間卻聽得自家大門發出破裂聲響!
宰拉拉身體旋及反應,飛奔向廳堂,風馳電掣衝到木屋外頭,只見門口木板紛飛,碎屑飄揚!
而塵煙漫漫之中,宰拉拉一雙眼直視過去,卻見另一對腥紅、野獸般的眸光恰與自己視線相接,無須言語,無須思考,當機立斷,即是一掌飛出,如驚鴻疾燕、電光石火,對方只是將劍身揚起,格在宰拉拉的掌心,忽然間叮的一聲,響在宰拉拉耳裡如同投擲進湖心的尖石,漣漪散擴,心海洶湧。
烈火在宰拉拉心裡驀然延燒,通體上下三十六竅道像是忽然沸騰了起來,握指成拳,袖口激盪,算準了對方心口,轟然揮去!
宰拉拉此拳萬鈞雷霆、快逾飛電,好似猛虎出匣;對方卻隱沒到塵煙後面,然拳風激盪,捲開木屑,仍是直衝而去,待拳勢已盡、視線一片清朗,宰拉拉已看不見對方蹤跡。
飄飄蕩蕩,一張白紙如綿綿雪絮,靜靜地在宰拉拉面前緩緩落地。
宰拉拉俯身撿起,紙上運筆飄然,字跡狂亂。在看完那一瞬間,他將那張紙蹂碎在手心裡。越揉越緊。
--少年呦,你的傷在這幾年,養的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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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禹都玄一手打開自家徒兒的房門,走到他的床邊,摺扇猛地拍在墨舞的額間。
「起來。」
「哇……」墨舞驚醒,摀著額頭,睡眼惺忪,望著禹都玄,一臉不解。
「這麼晚,師父有甚麼事啊?」
「快點起來,為師現在授你一套劍法。」禹都玄眼神睨向門外:「這套劍法我只教一次。過了今晚,你沒學起來,這劍法就讓它失傳罷。」
「甚麼劍法這麼重要,需要夜半時刻勞煩師父?」語氣多有不滿,略帶調侃,墨舞吐吐舌,睡眼惺忪。
「槥山禁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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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禹都玄話講完便洒然離去,慕容雲一干人面色鐵青,正要悻然而歸,卻被蘇嶽崙留下。
「掌門說有信為證,能否借為一觀?依我對槥派掌門了解,她斷不是會無故挑釁之人,許是其中有所誤會。」
蘇嶽崙微微一笑,稍一欠身,說道:「杜瞳,清幾間房,武當諸客今夜便住峨嵋樓。」杜瞳應了一聲,跑上二樓。
慕容雲稍一思量,說道:「好罷,也只能暫時如此。」
蘇嶽崙說道:「那就請掌門移駕。」
慕容雲正要與弟子上樓,看著蘇嶽崙,沉默良久,說道:「當家的,只怕這事情不單純。」
「從來沒人說事情是單純的哪,掌門。」蘇嶽崙一笑燦然。
慕容雲一楞,見蘇嶽崙一笑,竟臉上緋紅,道:「呃……這,好吧……」
「掌門,你不走嗎?」慕容雲後面弟子卡成一片,慕容雲一震,說道:「好、咱們上樓吧。」
慕容雲心中嘆了一口氣,大罵自己不是,暗道:罪過罪過,我等清修之人,怎能起世俗之念?還望真武大帝祖師爺們原諒啊……
待慕容雲一干人進房,杜瞳才一蹦一跳地走下一樓來。
「唉呀好累啊,這麼晚還要招呼他們真是累人。」
「我瞧你樂得很,好容易可以拿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對著人射。」
「那是我的寶貝,才不是撈什子稀奇古怪的東西!」
杜瞳哼哼幾聲,竟然去將那些卡在地板上的暗器一一拔起,擦了擦才放入懷中。
「嘛、看來是趕上了。」
穆懷青牽著嵐兒笑著走進峨嵋樓,蘇嶽崙道:「哎這不是咱的金主麼,這麼快就要來還債真是不好意思啊。」
「誰來還債了,這帳是記載都玄身上,與我無關。」
「哇這副掌門好惡毒啊,大難來時竟然選擇明哲保身賣好友!」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嘛,咱槥山幾條人命幾口子都靠她掙錢吃飯啊。」
「你家掌門每次下山都是用搶的,把掌櫃的當成小弟一般叫,紅燒豬蹄幾隻青梅紅幾譚,帳記隔壁山,有事與槥派無關。你們山上實在是……」
「好了好了,看在嵐兒這麼可愛的份上咱別計較嘛!」
「又拿嵐兒作保!你們太過分了!」
「嘻嘻,嶽崙姐姐也很可愛呀,剛才那人一定被你迷倒了吧?」
「嵐兒,你這話跟誰學的!一定是那混蛋掌門對不對!」
鬥嘴正烈,忽有悠然琴響自外而內,仙音繚繞,迴盪在峨嵋樓之中。
「啊、紫湘姑娘說我們太吵了……」杜瞳細聲說道。
穆懷青聽見杜瞳一語,說道:「唔,說到紫湘……有一陣子沒見到她了,她還好嗎?」
蘇嶽崙沉默了一會,道:「……仍如往常一般。」
「有機會也請她上山坐坐,我與都玄都將她看作自家人,她不必這樣。」
「她明白的,只是她身子不好,不常出門罷了。」
「那就好。」
蘇嶽崙道:「對了,深夜來我峨嵋樓,想必因為那印璽的關係吧?都玄回去應該也同你們說過了。」
「是啊,她不肯看,我們便替她下來看看了。」
「杜瞳,你去問問掌門是否方便,和他說槥山副掌門偕同弟子下山,要借戰書一觀。」
杜瞳應了一聲,通報了去,不多時慕容雲便跟著下來。
「武當掌門,久仰了,在下槥派穆懷青。」穆懷青與嵐兒一齊抱拳。
「久仰,懷青掌門不必過謙。」慕容雲自懷中拿出那戰書,穆懷青接過,蘇嶽崙與嵐兒一看,這字跡根本不是都玄的筆法。
字跡不是都玄的便算,可那信末的印章……
那是槥山的樣式不錯,一樣是花邊,也有個槥字,但刻在槥字底下當背景的,卻是一條龍爪。
「慕容道長,字跡的話,我若說並非我家掌門的筆跡你們可能不信,且也無從作證,即便當場寫了,字跡這種東西也不是不能造假;可印璽就不是咱槥派的了。」穆懷青拇指輕按下頷,說道:「我們槥派的印璽,不是以龍爪為圖騰,是鳳。」
慕容雲眉頭一皺,說道:「可有證物?」
穆懷青道:「印璽在我家掌門身上,待我向他說明,讓他帶著下山與大家觀看,證明此事清白。」
慕容雲恩了一聲:「若真是誤會,我武當自力排紛爭,天下門派本該連成一氣,不可因此而傷了和氣。」
嵐兒一聽,嘻嘻一笑,道:「掌門真能這樣想最好啦,如此一來,大家都不用打來打去的。」
慕容雲一笑而去,將戰書收回,說道:「不如我再多待幾日,讓你家掌門帶著印璽下山,此事定有轉圜機會。」
「好,那我回去了,懷青在此謝過慕容道長。」
見慕容雲回房,穆懷青轉頭,輕聲問道:「嵐兒,妳怎麼看。」
嵐兒沉吟了一會,道:「恩……那武當掌門,沒那麼好心眼兒。他是另有圖謀。」
穆懷青失笑:「我也這麼想。武當派想從這件事上,博得足以讓他登上武林盟主的名聲。」
蘇嶽崙聞言說道:「那怎麼辦?你們還是回去和都玄說說看罷。反正武林本就與槥山沒啥大干係,就讓他賺了名聲又如何。」
「這些人的心機,一個比一個還重。我先回山上去,這些天還要麻煩妳了嶽崙。」懷青向蘇嶽崙與杜瞳一笑,蘇嶽崙只是哀聲說道:「無妨,反正我看這輩子你們欠峨嵋樓的,恐怕也是還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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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次日天色將明之際,嵐兒和穆懷青才到大院,而禹都玄彷彿也徹夜未眠,氣色頗差,坐在藤椅上搖著扇子。
「回來啦懷青,帶著嵐兒整個晚上到哪兒去?」
「不就替你看信唄?」
「……恩。」禹都玄表情明顯一僵,說道:「就算你看了也不過是白看,浪費時間。」
「何出此言?」
「沒做的事,我們又何必去解釋?」
穆懷青話到喉間,卻沒發聲,最終化作一聲嘆氣。
「嵐兒,我和掌門有話要說,妳先入房休息吧。」
嵐兒點點頭,卻聽禹都玄說道:「啊對了嵐兒,去後山把你哥扛回來……他起不來了。」
嵐兒驚道:「哥倒在後山起不來?」禹都玄哈哈一笑,道:「是啊,夜半夢遊兼體虛,滿地濕溽似尿床,你可得小心點扛。」
嵐兒顯然不信,格格一笑,明白禹都玄用意,聽完後如風一般跑走。
「沒想到當此時辰,你還有心說笑。看來是我多擔心了。」穆懷青輕笑。
「我本來就不須人家憂心……懷青,我們去外邊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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槥山今天下起了一場小雪。
禹都玄跟穆懷青比肩而立,站在崖邊觀雲看霧。
「懷青,我若和妳坦承一事,你願相信?」
「你說就是,我當然相信。」
「掌門印璽,我一直隨身在側,它沒有一時半刻離開過我腰間。」
穆懷青道:「我相信你。那印璽上的圖樣,明明我們的是鳳身作底,可他們挑戰信上的卻是龍爪。」
「所以你與慕容雲說那印為假,因和我身上的印璽樣式不同。」
「是。」
「我曾經向師父說,為什麼我們定要以龍做底呢?龍為天子象徵,龍爪更有霸道意象,不過終究有男人之氣。為甚麼我們定要模仿男人?我們不能用擁有我們自己的爪子嗎?女人就是女人,不必效仿男人,女人本就比男人厲害。」
「所以師父說:那好,既然不要龍,我們就用鳳。鳳儀天下,氣貫古今。見龍在田,鳳卸其甲;龍若飛天,怒斷其爪。」禹都玄在白袍底下的雙手不禁一顫。
「你……」穆懷青驀然抬頭,腦海一白,心裏如猛雷炸響。
「因此,師父在傳位的那一天,授我章璽,可槥派的圖式已不復龍爪,變成那一尾赭鳳,鳳翔九宇,氣度昂藏。」
禹都玄側過臉去,對上穆懷青驚怒交集的眼眸。本來她那樣清亮、那樣無瑕、那樣深邃的瞳仁裏,竟然掀起一陣又一陣驚滔和波瀾。
「所以……那印璽……」穆懷青倒吸了一口涼氣,竟是吐不出下句。
「是,師父從來沒有將她身上的印璽傳給我,他傳承的──是另外再請人做的新印璽!」
穆懷青臉色刷白。
「都玄!妳當初怎沒與我說過印璽的事!」
「師父疼我,竟也把印璽圖紋改掉,我心懷感恩,也沒與妳說,怎料得今日會節外生枝?」
一人怒火正熾,一人心亂如麻,爭端欲起,卻見一人緩步上山,瘦骨嶙峋,病體纖弱,正是宰拉拉。
「呦,吵架了嗎?」
「是你?今日可來得不是時候。」
禹都玄苦笑,宰拉拉卻笑得更難看。
穆懷青輕嘆一聲,說道:「拉拉,發生何事?我看你比平日更無精神。」
宰拉拉輕伸右手,放開,飄飄然落下一張薄紙。
「我瞧瞧。」
禹都玄袍袖一掀,那白紙順風飛揚,翻捲入她掌心。
那紙已被揉得很細碎,幾乎破裂,但那墨黑的十五個字卻顯得更加顯眼。
少年呦,這些年,你的傷可養的好了?
拉拉的傷……
「是他。他又去找你了?」禹都玄強自鎮定,拳頭一握,再放開,那紙已成碎屑如花瓣飄零,沒入雪地之中。
「他先是拆了我家大門,逼我跟他過了一招就走了。然後留下這張紙。」
「混帳。」
禹都玄第一次展現怒容,穆懷青亦雙拳緊握。宰拉拉神色慘淡,靜靜眺望山下風景。
禹都玄忽然想起那個大雨夜,在屍橫遍野的深宅大院裏,撿起的某個求生意志強烈的男孩。
穆懷青倏然想起大橋崩塌時,在屍山血海裏,在腥味飄搖的河邊哭啼的某個垂死掙扎的女孩。
宰拉拉嘆氣。
「縱然從槥山眺望能窺盡第一山水,江山如畫,又待如何?天下仍是這樣腥風血雨。」
「拉拉,一路走來也累了,咱進去休息吧。都玄,你也進來罷,免得受了風寒。」穆懷青鬆開雙手,語氣仍顯僵硬。
禹都玄不答,赫然輕舉搖扇,怒然一揮,轟地一聲劈開身旁積雪,霎時殘雪激飛,向上翻湧如泉,飛起的彷彿已不是雪,而是累積已久的怒火,噴濺在所有人的衣襟上。
「都玄呦……」拉拉皺眉,望著面有怒色的都玄。
她的臉,在漫雪翻旋之中,肅殺如鬼。
「這一次,姓姚的休想從我們身邊,奪走任何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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