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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7-07 11:55:16| 人氣1,014|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世事兩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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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梅琖來去如風,身後兩儀從始至終一語不發,卻渾身散發出一股自以為是的氣息,讓雲熙深深覺得噁心。

 

  退在一旁偷偷凝視著家師與梅琖短暫對話的雲熙喝退同門後並沒有離開,孤身站在大柱旁側耳傾聽。惟怕丹楓有難,殊料那槥山兩儀給他的厭惡感比梅琖還要強烈。

 

  月眉一凝,正要退下,卻聞丹楓說道:「雲熙,妳在?」

 

  雲熙聞言,誠惶誠恐,步出陰影處,躬身紅毯,說道:「弟子在,有違先生退令,當受責罰。」

 

 「無妨。」丹楓思索了一會,說道:「妳在旁邊看了這麼久,對梅琖跟槥山八儀有什麼想法?」

 

  雲熙沉吟半晌,說道:「梅琖口齒伶俐,能言善辯;槥山八儀,觀其來者,都是自負之輩。」

 

  丹楓嗯了一聲,又道:「依本師之見,槥山八儀,都是自卑之輩。」

 

  「先生如何得見?」

 

  「越是自卑者,越是自負;話說得越快者,底子越淺。」

 

  雲熙一知半解,心中惶然說道:「弟子受教。」

 

  「梅琖說:猛虎折翼,損其勢頭;再壞肉身,趕盡殺絕。若是妳,蘇嶽崙與杜瞳,妳會選擇哪一個?」

 

  「杜瞳。殺杜瞳,有殺雞儆猴之意。」

 

  「我們不要殺雞儆猴,我們要一殺奪勢。殺蘇嶽崙遠遠比殺杜瞳來得有效益太多。」丹楓繼續說道:「佈局最重要的,是地利與人和。杜瞳出身西域,蘇嶽崙卻出身中原;除了這個,蘇嶽崙與其他人的交情,遠比杜瞳與槥派還要深厚。這樣妳明白了嗎?」

 

  雲熙稍一遲疑,說道:「先生,你真要為了殺蘇嶽崙而佈局?」

 

  丹楓聞言,默然不語。雲熙又說道:「梅琖是什麼人,先生心裡明白。惟有聽聞君子拯人於溺,無有陷之於危;弟子相信,白鷺書院不是腥風血雨底下的一顆棋子。」

 

  「哦?妳真的這麼想?」

 

  「弟子甘冒忤師之罪,必須直言:蘇嶽崙和我白鷺書院並無瓜葛,何必苦苦相逼?」

 

  「局勢相逼,不得不為,此刻換作是妳,妳待如何?」

 

  雲熙不假思索,氣蓋歸思,朗聲道:「救懷青,助槥派。」

 

  「說救就救嗎?」

 

  「弟子說一不二。」

 

  「哈。雲熙,這個給妳。」說完,振筆疾書,簾幕裡又紛飛出一張白紙,上面書寫著墨字。

 

  「照信上所說的去做,不得有違。」

 

  看見紙上筆跡,雲熙滿臉不甘,面色慘然,唇瓣一抿,說道:「弟子,接令。」

 

  「即刻而行,三日內覆命。不得有遲,速去。」

 

  雲熙闔上眼,回身而行,一身儒衣擺盪,踏出大門。思歸堂大門自動合起,飄揚的深藍色衣角拂過門環,頭上烏紗帽的絲線擦著鬢角,雲熙決然地走到書院院後,只看一片青草離離,一群又一群健壯的馬匹正在吃草。而其中一匹黑棕色馬緩緩蹄到雲熙身邊,蹭著她的臉頰。

 

  轟隆,轟隆。

 

  遠方又見烏雲漫漫而來,隱隱約約,又是一場蟬時暴雨。

 

X

 

  嵐兒一行人回到天地谷的時間異常緩慢。本來應當只有一周的路程,因刻意避開人群繁多的城鎮而改走山路的關係,各種窮鄉僻壤都給他們遇見了。

 

  正因走到的都是窮鄉僻壤,這些遠遁江湖、不易尋見的敗壞村落鄉鎮基本上對於江湖事蹟一無所知,所聽到的都是二三十年前的老故事,偶爾有些地方還有儒生夫子教小童讀書寫字,會帶來一點稍新的武林軼事。

 

  槥派,對於這些鄉人來說,仍是那樣高貴的派別,是非凡人才能得見的劍者。

 

  這日嵐兒一行人又在一座野村落腳,村裡的人對嵐兒、宰拉拉、蘇嶽崙、杜瞳都非常熱情,雖然無法給他們山珍海味,卻會獻上村裡最好的食物擺成一桌給眾人享用。

 

  嵐兒這兩周以來感觸忒深,自小她從槥派長大,少不經事,食衣住行都讓穆懷青、禹都玄兩人給打點得好好的,這一次她遠遁槥山,去時盤纏還夠,回程卻須常依靠蘇嶽崙跟杜瞳私攢銀兩過活,宰拉拉倒是很隨意,有一餐沒一餐的也不在意,卻讓帶頭的嵐兒趕到極其內疚。

 

  夜裡,望著柴火劈哩啪啦作響,嵐兒蜷曲著雙腳,兩眼映著搖曳的紅光。

 

  原來這就是「失去」的感覺嗎……?

 

  像是心頭破了一個洞,有氣無力,以前下山報出槥派的名頭,街坊們都會笑臉盈盈,開心得寒暄問暖;如今非但受人追殺,還為天下唾罵,連走回天地谷都必須繞道而行,免得太過招搖。

 

  槥派的輝煌,竟然淪落到只剩下偏鄉的土地還記得。

 

  掌門配劍,渡生,靜靜地躺在嵐兒腳邊,一身黑鞘,鞘身烏亮,著有赤紅色的流紋,不規則包覆著鞘身,細看下宛如鳳凰的尾巴,殘留的焰火餘韻。

 

  嵐兒不禁伸手輕撫著滑溜的渡生劍鞘,若有所思,然後拿下了頸上的綴飾,祖母綠的石頭鮮豔且透明,此刻醞著火光,溫暖而漂亮。

 

  對於家鄉毫無記憶的嵐兒當然也沒有絲毫對於父母的眷戀,對她來說,該有的溫暖,在山上都得到了;如今惆悵的是從未見過親生父母的遺憾,且滅她苗族的人可惡之至。

 

  今日槥派崩毀,嵐兒切身體悟到「失去」的感覺。她終於能夠懵懂地明白失去親人、失去族人的感受。

 

  「這麼晚不睡在幹什麼呀?」

 

  思緒遭人打斷,嵐兒頭一抬,卻見蘇嶽崙眉目含笑,揉著自己的頭也跟著坐下。

 

  「啊,沒有。我只是睡不著,想說待著為你們守夜。」

 

  蘇嶽崙哦了一聲,說道:「這幾日難為妳了。」

 

  嵐兒失笑道:「怎麼會?難為的是妳們。若不是嶽崙姐姐,我還不知該怎麼辦呢。」

 

  「我們早習慣了。」蘇嶽崙望著龐然大火說道:「在你師父回來繼承派別之前,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

 

  「恩……說到這個,我倒是很少聽嶽崙姐姐說過以前的事情。」

 

  蘇嶽崙嫣然一笑:「沒什麼好提的,也沒什麼好不提的。都是過去的事,放不下的話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想了想,又復道:「而且說起來,我自己還算幸福。」

 

  「唔,記得嶽崙姐姐師承峨嵋?所以後來才將客棧取峨嵋樓吧。」

 

  蘇嶽崙盤起腿來,說道:「是呀,說來也不算師承……只能說曾在峨嵋待過一段時間罷了。」說完神色一動,眉目閃過若有似無的遺憾韻味。

 

  「華山以劍為宗,峨嵋以棍為師。原來嶽崙姐姐這些武功都是出自峨嵋派。」

 

  「現在我用的武功改了很多,大多都是自己閒來無事琢磨琢磨的,不過心法跟步法都改自峨嵋是沒錯的。」蘇嶽崙笑道:「怎麼樣?有興趣學嗎?」

 

  嵐兒目光一亮,道:「好,回谷之後,嶽崙姐姐教我!」

 

  蘇嶽崙揉揉嵐兒的頭,輕聲說道:「沒事的。我們不但能回谷,還能回到以前的模樣。」

 

  嵐兒頷首,那句「沒事的」讓她幽幽地想起在槥山秘道時,透過離火覺醒的墨舞。

 

  「不知道哥一個人跟神醫處得如何。」嵐兒說道:「神醫雖然脾氣嚴肅了一些,不過是個好人。」

 

  「小子他愛耍嘴皮,敢逗神醫鐵定自討沒趣。況且他又不能練功,搞不好就撿些閒書來看罷。」

 

  嵐兒說道:「希望這一次失去功力,可以讓哥好好冷靜。也許算得上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

 

  蘇嶽崙說道:「關在谷裡再怎麼樣也出不了亂子,別多心了。」

 

  嵐兒聽完嘆了口氣,沉默良久,才道:「嶽崙姐……其實我好怕失去師哥跟掌門。掌門不在好像一切都走樣了,副掌門為了扛起槥派,更顯憔悴,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彷彿昨日還在山上擔憂怎麼對付姚鴆歌,如今卻已避走山林,戰戰兢兢,草木皆兵。」

 

  蘇嶽崙看著嵐兒,眼神帶著憐惜,說道:「不會這麼糟的。懷青不是說了嗎?雖然都玄目前斷了音訊,但她鐵定現在活的好好的──你家掌門命這麼硬,不會這麼早死的。」語畢,思量了一會兒,又道:「至於墨舞嘛……他傻人有傻福,離火待在他體內這麼多年都沒死了,這一次也不會有事。」

 

  嵐兒沒有說話,眼淚卻撲簌地滑落,無聲顫泣。蘇嶽崙唉了一聲,將嵐兒抱入懷裡,輕拍著她的背。

 

  「我明白的,當年妳嶽崙姐姐被趕出峨嵋派的時候也是眾矢之的,多少能夠體會被誤會的感覺。」蘇嶽崙拍著嵐兒,嵐兒很快地搖了搖頭,掙脫出蘇嶽崙的懷抱,停止了顫慄。

 

  「我沒事,我只是有些不習慣而已。」

 

  「不習慣沒什麼不好,習慣了只怕才是壞事吧。」蘇嶽崙苦笑,又繼續說道:「其實我當時被趕下峨嵋派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嵐兒突然覺得有些冷,將身體蜷起來,雙膝支著下頷,沉默良久,看著蘇嶽崙,說道:「嶽崙姐姐是為什麼被趕出峨嵋派的呀?」

 

  「哦,被誤會呀。」蘇嶽崙不假思索,明明是切身之事卻講得好像跟自己殊無相關:「除了十年前的梅琖任意殺害各派門圖之外,再前些年峨嵋派自己也折了一條人命。」

 

  嵐兒彎眉一揚,心中起了疑竇,問道:「為什麼?」

 

  蘇嶽崙凝睇著一蓬一蓬往上勃發的火焰,瞳仁裡輝映著搖曳的粼粼波光,說道:「峨嵋掌門清鶴師太執位如今五十餘年,座下曾有三名嫡傳弟子。這三名弟子性格各異,大師姐性急如風,思考並不如何縝密,但武功為三者中最高,心思最純;二師姐不擅言詞,並不太搭理派中事務,跟大師姐感情最好;而三師姐思慮敏捷,自幼拜入清鶴門下,天資早慧,是三位同門之中最有想法的人,卻也是跟大師姐感情最差的人。」

 

  嵐兒聽著,插口道:「啊,我只聽說清鶴師太門下僅有一名嫡傳弟子,叫做紀雲。沒想到還有這一段過去?」

 

  蘇嶽崙嗯了一聲,繼續說道:「三師姐常常和大師姐意見分歧,在派中爆發口角,中間都由二師姐調停。三師姐主張峨嵋當出世與各派競鋒,僅僅居於峨嵋山,不過會讓峨嵋派變成井底之蛙,名列九大門派,不過乘前人威福,避之樹蔭;大師姐則認為峨嵋派並非爭鬥之流,正因峨嵋的深隱,才有練武之清境,能得練武之清境,才能夠致志修練,列入九大門派並非因為區居峨嵋師祖的神威,而是這個江湖敬峨嵋的山高水長。」

 

  「正是兩人觀點大相逕庭,大師姐跟三師姐在門派內也各自都有擁戴者。在每五年一次的華山論劍,收到帖子時總不免吵得不可開交。清鶴師太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卻也罕少主動干預派中內鬥。那時大家看清鶴師太都已邁入天命之年,在過十來年必將掌門之位卸下傳讓,大師姐跟三師姐也就在十五年前的華山論劍之後,不再眾目睽睽之下揪著對方的小辮子互相鬥爭。好像忽然都有了股默契,算是對清鶴師太的最後的敬重,兩人就算大動肝火,都會看著掌門的面上忍氣吞聲。」

 

  蘇嶽崙話至此處,猛然無言。嵐兒看蘇嶽崙神情好似有些恍惚,正要開口叫喚,卻聽得她繼續說著峨嵋派的故事。

 

  「這樣的日子大概過了兩年多吧,忽然有一天清鶴師太召集了這三個同門,都約在早課過後,於峨嵋祭祀前輩先祖的英祖堂之中。然而,早課做完到了英祖堂見掌門的卻只有二師姐跟三師姐。大師姐遲遲未到,清鶴師太等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無視掌門命令是何其大膽的事情,於是掌門號了隨之而來的弟子去大師姐的房內查探。未料,大師姐早就已經斷氣多時,弟子也說大師姐今日沒有去早課,想來可能是前一晚就慘遭毒手。」

 

  嵐兒一愣,不知該作何反應,蘇嶽崙又道:「這時大家都將矛頭轉向三師姐,認定是三師姐所為,以奪掌門權位。然而這時候卻有另外一名弟子說,早課之前有見到二師姐送飯給大師姐,早課之前專司炊煮的同門也說在他們到灶房準備開火時,也有見到柴火跟米甕為人所搬動的跡象。大師姐的屍身沒有任何打鬥痕跡,可見並沒有跟人動手,是以斷定是食物下了毒,二師姐嫌疑最重。」

 

  「大師姐喪命,這是在峨嵋派前所未有的事蹟,而且下手的人還是大師姐的師妹。短短半個時辰所有人都在英祖堂外擠得水洩不通,難以置信素日跟大師姐感情最和睦的二師姐竟會下此毒手,更難想像沉默寡言的二師姐竟然會主動涉入這場權力鬥爭。」

 

  「這時,靜坐在祖師爺面前的清鶴師太緩緩站起,回過身來,滿面怒不可抑的容顏。我從沒看過掌門這樣生氣,平日她的模樣若不是和藹慈祥,就是鬱鬱沉思,可那日的掌門有若怒目金剛,讓人無法直視。她對著二師姐說了一句:『為什麼殺了妳師姐?』聲音枯啞,好像又蒼老了十倍不止;二師姐低著頭,雙手握著拳頭,說道:『我沒有。』」

 

  「這句我沒有一說,眾人譁然,紛紛對著二師姐當頭痛罵,說她不知悔改,在祖師爺面前還妄想脫罪。掌門一拂袖,怒道:『安靜!』然後又問了一次二師姐:『妳為什麼殺了妳師姐!』這時二師姐竟也站了起來,雙眼直視著清鶴師太,大聲說:『我沒有殺人!』」

 

  「二師姐喊完,卻看三師姐也爬了起來,一手搭在二師姐肩上,好像想要說話。二師姐反手撥開,指著三師姐的眉心,發了狂似的大喝:『妳才是殺人兇手,妳在飯菜中下毒!』三師姐嘆了口氣,兩手合十,只是說:『二師姐,妳不能含血噴人。縱然我與大師姐不和,也不曾產生殺念。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二師姐還想再說,但掌門電閃至二師姐身後,分別在她的後膝上一踹,逼得二師姐跪下,最後一掌劈在她後頸,讓她在祖師爺面前五體投地,宛若懺罪一般。手上纏著的佛珠氣得顫抖不已,格格作響,說:『祖師在上,天地為證,清鶴在此,發落峨嵋孽徒。此子弒師姐、蒙恩師,世所難容,違峨嵋門規,今峨嵋派掌門清鶴,於師祖之前起誓,於峨嵋眾弟子面前,將峨嵋叛徒……毀其門籍,逐出峨嵋!』說罷,手上佛珠倏忽散裂,一粒一粒打在二師姐背上,滑落在英祖堂的木板上。那一刻跟那個畫面過得好長好長,在我的記憶中占了好大一部分。」

 

  蘇嶽崙說到此處,卻看嵐兒滿臉怔忡,不可置信,於是說道:「是了,忘了與妳說:我就是二師姐,俗名蘇嶽崙。大師姐名叫李頤和,至於三師姐……就是紀雲。」

 

  嵐兒嗯了一聲,說道:「照這樣推測,仍是紀雲下的手。嶽崙姐姐你當時就會煮飯了?」

 

  「是呀,那頓飯的確也是我煮的。我後來推想應該是紀雲早早在我的原料上動了手腳。在曾在派中學了幾年,直到被逐出門派才慢慢琢磨,最後開了峨嵋樓。」

 

  嵐兒搖搖頭,目光瞬間銳氣四溢,說道:「不對,我想她並沒有在你的飯菜動手腳。她應該是用別的方式殺了李頤和,嶽崙姐姐,待我們度過這次難關,我陪妳上一趟峨嵋山。」

 

  蘇嶽崙欣慰地笑了:「我想也沒必要不是嗎?總歸一句,仍是被趕下峨嵋,縱然平反又怎麼樣?讓我回門派嗎?就算讓我回去,我又真的願意回去嗎?」

 

  嵐兒容情肅穆,說道:「這並非回不回到門派的問題,錯誤的謠言就不該被當成正確的事實傳頌。況且這對妳、對李頤和都很不公平不是嗎?李頤和若地下有知,更不可能會開心的。」

 

  蘇嶽崙說道:「公平啊……當今世道,若真有公平,則天下就不再天下,江湖也就不再是江湖。」

 

  嵐兒接話道:「嶽崙姐姐,妳要給妳自己、給死去的李頤和一個機會。嶽崙姐姐,若李頤和知道妳吞下了這個罪名,她會死得何其無辜?那他豈不是白死了?我不管這個世界對妳、對我,或者對槥派公不公平,但我們都有讓自己不被欺負的權力,否則我們現在汲汲營營地四處奔波,又是為了什麼呢?」

 

  蘇嶽崙看著嵐兒的神情,那樣堅毅的雙眼,那樣一往無悔的視線,她輕笑一聲,說道:「嵐兒,好好把握這些年。」嵐兒聞言,不解其意,只是說道:「不管了,咱們說好,之後一起去峨嵋。」

 

  「呦,都不知活不活得過今朝就想著去峨嵋玩啦?」

 

  蘇嶽崙身後不意傳來一道虛弱地調侃語句,她咳了兩聲,說道:「唉我說拉拉,你潑什麼冷水?去峨嵋玩不好嗎?還是你看不起咱峨嵋呀?」

 

  宰拉拉從嵐兒背後走來,坐到她身旁,說道:「不是,只是在外頭待久了,倒是想念起以前在槥山泡泡茶的日子了呦。」

 

  嵐兒說道:「身在江湖總免不了麻煩事,難怪一堆人總喜歡隱居嗎?」

 

  宰拉拉手心把玩著不知哪裡撿來的小石頭,說道:「也不是這麼說呦,所謂富貴險中求,就是有人喜歡追逐名利,在這個紅塵流連忘返,直到身敗名裂。其實這也沒什麼,人都想過好日子嘛,能夠金錢萬斗誰想農田躬耕?」

 

  「刀光劍影,拿命搏的生活有什麼好玩?」嵐兒語帶不屑,卻聽宰拉拉說道:「成王敗寇,歷史都是勝利者篡寫的,功名利祿也是王者一手握擁的,拿命換命的事業就是博得後世千秋的美名啊。」

 

  嵐兒顯然不是很服氣,卻無可辯駁,只好癟著嘴不說話。

 

  「所以說呦,如果槥派這次翻不了身,就真的沈船萬年了。」

 

  「拉拉,你什麼不說偏說上這個?」蘇嶽崙柳眉一凝,宰拉拉說道:「認清事實才能做出最正確的決定,否則整天做夢會比較好麼?」然後對嵐兒說:「對了,這幾日妳無須內疚呦,拉拉哥不怪妳,反正我有吃跟沒吃其實也差不多。」

 

  嵐兒頷首,說道:「我知道了。」又向著柴火、渡生痴望,宰拉拉跟蘇嶽崙兩人在耳邊鬥口,她只作聽不見,心中悠悠地升起了一股莫名的預感,只說道:「拉拉哥、嶽崙姐,咱們明天便開始趕路吧。明早我們進城,看能不能聽見什麼消息。」

 

  宰、蘇兩人點點頭,嵐兒便不再說話,望著古劍渡生,漸漸產生了睡意,竟也懶得回房,便在劍柄旁睡了。

 

 

  次日清晨,鳥啼雞鳴,露水初開,薄霧濛濛。嵐兒業已悠悠轉醒,發現自己原來抱著渡生進入夢鄉,坐起時已不見宰拉拉跟蘇嶽崙的身影,只看杜瞳從客房伸著懶腰走出來,嘴邊還打著呵欠,看到嵐兒便問道:「嗯?怎麼不見嶽崙跟拉拉?」

 

  嵐兒聳聳肩,說道:「我也不知。」四處摸索,原來左近處留有一張紙,嵐兒將其拿起,上頭寫著四個字:替妳進城。

 

  嵐兒嘆了一口氣,心頭只覺得好像又給對方找了麻煩,當下將渡生綁在腰間,到村莊後處的溪水河岸稍作梳理,用冷水狠狠洗了一把臉,看著河面上的自己,嵐兒心中暗暗發誓定要振作,絕不能成為大家的負累。這時杜瞳也來到,卻是坐在草地上拉出一袋暗器,撈著河水清潔。

 

  嵐兒說道:「杜瞳姐姐,他們進城了。」

 

  杜瞳正擦著銀針,應道:「那今兒不趕路嗎?」

 

  嵐兒苦笑說道:「就算要趕路也得等他們回來才有法子。」

 

  話正說完,河上一葉扁舟擺渡而來,正是從城中市集補乾貨回來的村人,那村人道:「唉呦!妳們這麼早就醒來啦?」

 

  嵐兒拿著布巾擦著臉,回道:「正是,今天還得趕路呢,不過我另外兩個同伴進了城,恐怕還得等一會兒。」

 

  「噫!話說我剛剛進城還聽到人家在討論貴派的副掌門!」那村人邊說邊抹著汗,拿著櫓桿往岸邊靠近:「聽到什麼,說給人抓住了?怪了,槥派副掌門為什麼會給捉住?是不是騙人啊?」

 

  村人說完,嵐兒和杜瞳都大驚失色,嵐兒問道:「此事當真?」

 

  那村人喘了口氣,將韁繩綁在岸邊的木樁上,回話道:「真啊!是真的!且城內今天聚集了好多帶著兵器的人,明明七早八早的……」

 

  嵐兒啊了一聲,急道:「不好意思,能不能現在把我們載去城內?」村人說道:「現在?可以啊!」嵐兒和杜瞳四目相接,各自分開動作,嵐兒回頭急索披風跟斗笠,杜瞳則將暗器收回披風的暗袋、腰際之中,拉起披風的衣領遮住眼部以下的五官。

 

  嵐兒奔回昨夜生火處,拉起披風跟斗笠,心中只想:我又連累了嶽崙姐姐跟拉拉哥,他們會不會出事?早知道就今天再跟他們說要進城、為什麼自己能力不夠讓他們擔心、如今害他們陷入危險……

 

  嵐兒邊奔邊想,最後跟杜瞳一起跳上船,嵐兒急道:「不用開太近,到了城外半里處放我們下來就可以!」

 

  杜瞳憂心地望著河邊兩岸,嵐兒披風下的左手撫著渡生的劍柄,右手則捏著披風的一角,瑟瑟發抖。

 

  ──我一定,要把所有人平平安安的帶回谷裡!

 

X

 

  蘇嶽崙跟宰拉拉甫進城便感受到滿城刀劍的氣味。

 

  他倆在嵐兒睡了之後便摸夜入城,夜裡紅燈籠掛滿了街坊,打更者定時巡火,他們蹲踞在民居的屋簷上,待破曉之後才假作外地人士,進入人潮之中。

他們蟄伏到早上,進入客棧覓了張椅子來坐,卻看客棧的人海裡有七八分都是武林人士,但多是華山派、青城派、點蒼派,其餘都是閒散武人,不過都是戰意十足,不像是單純來城中吃茶喝酒。

 

  兩人低頭飲酒,卻聽得隔壁桌侃侃而談。

 

  「聽說穆懷青被抓住了,你知道麼?」

 

  「喔?槥山六人不是戰死了?現在捉住又是什麼意思?」

 

  「唉,什麼戰死,穆懷青她徒生嵐兒還上槥山對著梅琖下戰帖!這事兒傳得有些開了,妳不知道嗎?」

 

  「原來他們還有留一手啊,這樣也沒死?果然是禍害遺千年!」

 

  「可不是?穆懷青這一次是自找死路,聽說是為了尋找琴姬的下落才會暴露行蹤,被梅琖給抓得正著!」

 

  「聽你這樣說,難不成琴姬跟梅琖是同夥的?還以為琴姬是之前峨嵋樓的歌姬,原來他是梅琖的人?」

 

  「這我可不敢斷定,沒有人跟琴姬接觸過,但他利用琴姬捉住穆懷青是事實。」

 

  「哎、所以這些人都是要去找穆懷青的嗎?」

 

  「是啊,聽說梅琖也開始找槥派大弟子的行蹤,準備將對方的隱匿之處給殺之殆盡,雖說這群人好像是打著梅琖的派門出來混的,不過手段也太狠了罷?」

 

  「誰要他們打著姚鳳打下來的門派招搖撞騙?梅琖定是忍無可忍。想幾十年前槥派還是明門正派,我師父還會偶爾跟我提起,今天卻變成這個樣子,嗚呼哀哉……」

 

  話聽至此,蘇嶽崙用食指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字:走。

 

  宰拉拉點頭示意,兩人假若無事,付了小二碎銀,避大道而走小徑,好容易穿城牆而過,兩人仍走了半刻鐘才敢說話。

 

  蘇嶽崙急道:「懷青被擒,但不知地點。梅琖既然動身,天地谷可能也不是那麼安全,我們得趕緊回到村裡通知嵐兒跟杜瞳,我們得當機立斷!」

 

  宰拉拉卻說道:「目前有兩條路:第一,潛入武林人士的人裡,找到懷青的受擒之地,然後想辦法救人;第二,必須趕快回到天地谷,通知他們谷裡已經不再安全。」

 

  蘇嶽崙蹙眉,來回踱步,說道:「墨舞現在身無武功,神醫更不不用提,若我們尋找懷青,則分秒必爭,奪回懷青之後還要先找到隱遁的地方,不可第一時間回天地谷,否則天地谷被找到的時間只會更快;可是若先回谷,再救懷青,根本不知道懷青會不會被梅琖處死!」

 

  宰拉拉雙手環胸,沉吟半晌,道:「不如我們先回村裡,同嵐兒討論看看。」

 

  蘇嶽崙點頭同意,回頭眺望卻看見江邊一葉小舟靠向了岸邊,船上正是已然著裝的嵐兒及杜瞳。

 

  兩人急縱下船,本要給村人銀兩,那村人卻堅決不收,客氣幾句才把船駛離岸邊,開回村落。

 

  蘇嶽崙跟宰拉拉往江邊狂奔,和嵐兒及杜瞳會合,兩人將在客棧內聽到的都向嵐兒、杜瞳據實以告,嵐兒彈指之間業已思索完畢,應道:「我與拉拉哥前往搭救副掌門,嶽崙姐姐妳和杜瞳姐姐回天地谷,護師哥跟神醫自天地谷離開,我跟拉拉哥到了會先飛書給你們,你們收到信之後再同我們說你們將移往何方。」

 

  蘇嶽崙說道:「好,那我與杜瞳先趕回去了。你們小心,務必珍重。」

 

  嵐兒說道:「分秒必爭,人命關天,妳亦珍重!」

 

  話說畢,兩方人馬走往不同方向,嵐兒跟宰拉拉意欲入城,遠遠卻看見一群人正往城門西向結隊而走,嵐兒一看宰拉拉,宰拉拉旋即會意,當下攬著嵐兒的腰飛縱上枝葉茂密的樹叢之中,打算隱入樹叢裡頭,尾隨其後。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因為對方說話聲音宏亮,兩人仍可聽到這群武人的對話,除了提及穆懷青,還有各方各派準備匯聚到雷州親眼看看穆懷青的慘況。得到穆懷青受困地點,兩人便往雷州前行,想先行一步在人群將雷州擠得水洩不通前將穆懷青營救出去。

 

  雷州離他們現在的所在位置大概需要四、五天的路程,兩人幾乎一路無話,思及穆懷青性命便時刻不敢稍停,就怕晚了一步,穆懷青斷了性命,槥派掌門失其一,後果嵐兒不敢想像,更無法想像。

 

  約莫過了兩三天,兩人休息的時刻沒有超過六個時辰,都是拼上性命趕路。這一日嵐兒再也支撐不住,宰拉拉勸她停下,兩人在附近覓得一處石穴,打了野味填飽肚子,宰拉拉說道:「明兒我們睡醒了在走吧,不然就算咱們若到了雷州,卻累得半死,不就等於去那邊給人抓了呦?」

 

  嵐兒逼不得已,只好同意,吃完野味,日薄西山,兩人正在洞口休憩,嵐兒睡意正起,宰拉拉卻猛然彈身而起,抱著嵐兒竄入樹叢之中。

 

  「拉拉哥,怎麼了?」

 

  「有人來了,帶著殺氣!」

 

  話說完,便看見石穴東、西、北路都來了一群結隊的不速之客,看他們的衣衫穿著,東方是青城派、西方是密宗門,嵐兒殺了他們的掌門,該門派正與嵐兒不共戴天;北方則是整齊肅然的華山派,但是這一次並沒有看見司徒鍾。

 

  三個不同門派各自往同個方向而來:那正是他們所棲息的石穴!

 

  嵐兒驚道:「怎麼會這樣?」宰拉拉掩住她的嘴,說道:「噤聲!」

 

  三門派匯聚,看石穴口有炊煮痕跡,密宗門人說道:「不是說在這裡嗎?怎麼不見人影?」

 

  青城派為首之人面帶冷笑,戲謔道:「就你們密宗門沒用,無怪乎掌門也會為無用小兒所殺。」

 

  密宗門人聽見青城派如此傲慢,都想發作,卻聽華山派弟子說道:「都別吵了,丹楓先生指示,定不會錯,我們四下找找,他們鐵定還走不遠!」

 

  三派門正要四散,卻猛聽得一道琴音忽焉傳入,宰拉拉正以為能可脫困,這琴音卻夾帶浩然狂勁,疾掃樹葉,震撼四周樹幹,只看枝葉震動,狂勁穿透宰拉拉腑體,宰拉拉不禁失聲痛嚎,抱著嵐兒一躍而下,單跪在地!

 

  「啊!」

 

  嵐兒呼道:「拉拉哥!」

 

  她扶著宰拉拉,宰拉拉卻伸起手,撥開嵐兒的攙扶。

 

  「妳離開。」

 

  「什麼?」

 

  「我斷後,妳尋隙離開,快去雷州!」

 

  宰拉拉強撐站起,一手撫著嵐兒後背。

 

  「別傻了,不可能的事。」

 

  三派之外,一名妙齡少女騎著黑棕色的駿馬,間著踢踏的蹄聲緩緩而來,一身深藍色儒服,頭頂烏紗,正是白鷺書院的雲熙!

 

  「妳……妳是白鷺書院的人?妳是丹楓的人!」

 

  雲熙面若冰霜,沉聲說道:「不只你們,蘇嶽崙也不可能離開。」

 

  說罷,雲熙身後穩步走來一座轎子,轎子底下有四名儒生抬轎,轎身深紅,簾幕卻是水藍。簾幕翻動,內裏傳來陣陣若有似無的琴音。雲熙下馬,將愛寵牽到一旁,單跪在地,說道:「恭迎丹楓先生。」

 

  卻聞簾幕中一聲琴響,權作答應。

 

  「雷州附近的門派:青城、華山、密宗門、峨嵋派。嗯,都來了。」雲熙斜睨嵐兒,嵐兒和她視線相接,卻看不透眼前這名丹楓的弟子心裡頭在想些什麼。

 

  嵐兒此刻靜心思量,慘然說道:「中計,中了大計。我命休矣!」

 

  雲熙冷冷說道:「現在才發現已經遲了。妳們會死,蘇嶽崙也會。」

 

  簾幕內的琴聲隱隱,好似一種警戒式的告誡,強烈暗示著嵐兒跟宰拉拉,彷彿告訴著他們:想離開這裡,是不可能的事。

 

  嵐兒滿心悔恨,淚珠在眼眶打轉,咬牙說道:「拉拉哥……抱歉,又害了妳們……」

 

  「能怎麼辦,也就硬上呦。」宰拉拉瞪著轎子,說道:「但那琴聲可能有點麻煩,對方怎麼知道我受寒毒最脆弱的是內臟?」

 

  「一招,我只能用一招了呦小姑娘。」宰拉拉苦笑:「另外兩招,是要拿去救嶽崙的呦。」

 

  聽到宰拉拉如此相信自己,嵐兒無聲留下兩行清淚,宰拉拉卻說道:「不過在打之前,記得說一下是怎麼中計的呦,免得打得不明不白。」

 

  嵐兒說道:「如果我們還留著命的話再說罷。」

 

  宰拉拉呸了一聲。

 

  雲熙上馬,馬聲嘶嘶。丹楓座轎,默然無語,琴聲忽有忽無,更顯可怖。

 

  華山派弟子紛紛取劍出鞘,劍光閃閃,曜可眩人。

 

  密宗門面露惡色,看著嵐兒的目光暴戾猙獰,誓要為掌門報仇。

 

  青城派面露輕慢,彷彿宰拉拉跟嵐兒不值一看,神態間盡是驕傲。

 

  宰拉拉滲出冷汗,心臟處仍刺痛隱隱。這個時候卻幽幽地想到往昔的日子,那段長跑槥山的日子,在槥山喝了茶、跟都玄下了盤棋或者鬥了嘴的日子,調侃都玄徒兒怎麼都沒長進、對方卻反笑自己連徒弟都沒有的日子。

 

  一思及這些日子,宰拉拉雖處惡境,心中卻異樣的平靜。轉頭看著嵐兒,嵐兒留下清淚卻故作堅定的模樣讓宰拉拉想起了年少時期的都玄。

 

  啊啊,其實嵐兒某方面跟妳真像。

 

  「呦,我說嵐兒──」宰拉拉咳著站了起來。

 

  他忽然很想念那個半年多餘連個影子都不見的老朋友。

 

  嵐兒應了一聲,古劍渡生在披風內蓄勢待發。

 

  「如果咱們能活著回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死也把都玄救出來。」

台長: 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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