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雨滴紛飛。
殺意消退。
「睜開眼。」葉的左手兀自淌著血。
早就沒知覺了。
葉的左手,已經沒救了。
「……」含蠻兒文風不動,面如死灰。
他僅剩的力氣像破了大洞似的,一點一滴的消逝,就算被抬去給御醫妙手相救,也回不了春。
「睜開眼。」葉又重複一遍,語氣裡有不容違逆的魅力。
含蠻兒充耳不聞,忽然氣血上湧,「噗」地一聲噴出了一團血霧。
葉的腳染上了含蠻兒的血,旋即又被雨水沖淡。
含蠻兒著四周都流淌著血水,模樣好生狼狽。
「堂堂七衛士之首,可別說話不算話,笑死天下人的嘴。」葉的身形如巍峨高聳的堅石人像,立於大雨中,不失大器。
「說好的,理由呢?」葉的眼神裡已經沒有戾氣,只有黯然的神傷:「當年我捨身獨自領兵三千,為了幫你斷後。你為什麼要背叛我?」
──若你沒暗中中傷我,想必,我們亦是大醉高歌的豪情酒友。對吧?
「……」含蠻兒的表情終於有一絲變化。
他緩緩睜開了眼,兩頰隱約抽動。
為什麼?
為什麼要,暗中陷害你麼……
含蠻兒想到這裡,忽然浮現了一絲笑容,想大笑,但笑了幾聲便咳出了幾道血。
「哈……哈哈……哈……」
聽聞含蠻兒斷斷續續的笑聲,葉閉上眼,等待答案。
苦悶牢獄多年的答案,終於呼之欲出。
人心可惡,居心叵測。
這點,他很清楚,他也知道自己太可惡。
含蠻兒早知道,總有這一天的。
除非自己被眼前的男人打到不成人形,否則自己是不可能會褪去腦中幼稚的想法。
我想超越,被稱做於戰神的那個男人。
──當年龍門關抵禦段國強敵一役,功勞全被眼前的男人給摸了去。
而自己,連邊都沾不著。
沒人談論自己,沒人注意自己,連遣派自己出關迎戰的皇帝孫夢,也對戰後的自己不聞不問。
為什麼?
難道自己出師不利嗎?難道自己連一點功勞都沒有嗎?難道自己……連一點,值得被注意的地方,都不存在嗎?
一生汲汲營營於兵法戰事,被稱讚無數次的自己,因為這一戰,居然被打入了冷宮,這什麼道理?
過往的戰功,到底算什麼?
過去的勝利戰役,都比不及一次的失利?
可嘆,可嘆。
我才是無往不利的戰場之神,只有我才能把敵軍打的潰不成軍。
這沒來頭的新任軍官,憑什麼因此一戰就如此撼動天下……
沒想到,自己做過了頭,莫名其妙因為一股氣,就修練旁門左道,成了什麼七衛士之首,堪稱天下絕學絕人之首。
即便如此,自己卻還是敵不過天下人喊的那一聲「戰神」。
可笑,可笑……
「因為我嫉妒你。」
含蠻兒心中豁然,再無窒礙。
格局已定,執著無益。
何不把悶在胸口的雜事,一次言說?
「我嫉妒你奪得天下人的眼目,攫取了天下人的喝采,把我的鋒頭搶盡,讓我被冷落一旁,再不受人稱揚。」
簡單一句話,就是嫉妒。
因為嫉妒,所以含蠻兒寫了奏書暗傷葉私自和段國將軍相會。
因為嫉妒,所以含蠻兒修練腐蝕刀氣就為了有一天打敗戰神。
因為嫉妒,所以含蠻兒攀上了七衛士之首的位置,證明自己天下無敵。
簡單又明瞭的兩個字,卻推動了兩個人的命運。
如果葉沒有進牢,戰神就會名揚四海,鋒芒畢露,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如果含蠻兒沒有嫉妒,葉就會同含蠻兒結交金蘭,豪情揮霍痛飲烈酒。
「就這麼簡單?」葉的表情,似笑非笑。
含蠻兒再度閉上眼。
只是一句話,已經說明了很多。
「就為了嫉妒……」
葉仰頭哈哈大笑,心裡很是酸楚。
就為了含蠻兒的私人感情,自己被鞭策入獄。
然後怒氣騰騰地走來這裡,和故人決一生死。
這一切,都是因含蠻兒一個人的嫉妒作祟?
也罷,也罷……
人心難測,如大海撈針。
心胸豁達點,也就罷了。嗎?
含蠻兒的氣息漸弱,眼看已經活不成,至多一個時辰,便是他的極限。
「用你的槍,殺了我。」含蠻兒脫口。
「為什麼?」葉胸口只有積鬱的悶。
「讓我……在最後……死在你的槍下……」含蠻兒說話已經開始顫抖,天冷又降雨,已經開始讓含蠻兒失溫。
「這樣……我才不會……留有遺憾……」含蠻兒說到最後,竟然嘴角上揚。
居然在笑。
葉槍鋒指地,輕輕碰觸含蠻兒的胸口。
「如你所願。」
使勁,槍鋒穿透了含蠻兒的胸口,含蠻兒大吐一口血霧,然後用最後的力氣大笑。
「哈……哈……」
「死在戰神的槍下……也……甘願……」
臨死前,含蠻兒終於放開自己狹隘的心胸。
笑聲嘎然而止,含蠻兒已經沒了氣。
碰!
「啊哈……」隨著含蠻兒的死去,葉的力氣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最後終於不禁跪下,托著天霸絕凌,支撐著身體。
高台下的宮廷軍和北牢軍面面相覷,已經不知這仗,究竟要打不打。
砰轟!
忽然一聲巨響,朝天祭壇的門被大砲轟開,一群訓練有素的紅色戰兵蜂湧而進,大聲高吼。
高台下的北牢軍一見這戰服是紅樓會的人,才又喚起了他們的戰爭鬥志。
「紅樓會來援啦!」
台下一團人又開始混戰,葉卻心境澄明,無一絲雜念。
但忽然卻一聲驚叫,北牢軍的人大吼一聲,紅樓會的人居然不分敵我,連北牢軍的人也慘遭屠戮!
「紅樓會的人,你們幹什麼!」
一名漢子粗聲厲喊,忽然一支長茅刺進他的肩頭,漢子獅吼一聲,手中柴刀胡亂飛砍,也砍傷了幾個紅樓會的人。
宮庭軍的人一頭霧水,不解這些身穿紅衣的士兵究竟從何而來?以前素所未聞!
「紅樓會!你他媽造反啦!」又一名身材矮小的瘦弱男子面目猙獰,揮舞著長刀,刺進宮庭軍的人裡,也刺進紅樓會的人裡。
但紅樓會人多勢眾,漸漸的紅樓會的人將宮庭軍和北牢軍團團圍了起來,成合圍之勢。
「……?」葉抬起頭,感到不對勁。
大大的不對勁。
紅樓會的人……?
忽然一股寒意流竄葉的全身,葉的寒毛直豎。
待葉回神,眼前卻多了一柄長劍。
一柄,名叫「寒玄」的長劍。
「……子朝?」
葉的意識有些恍惚。
視線有點模糊。
眼前提劍相向的男人,居然是摯友,子朝。
「子朝,這是怎麼回事?」葉的聲音,乾澀。
「對不起。」子朝別過臉,深怕自己望見葉失望的神情。
「什麼叫做……對不起?」葉有點想笑。
想要無可抑止的大笑。
「我的妻兒,全部都在太子的手裡……我要是不從,我的妻兒……」子朝說到後來,竟低下了頭。
兄弟跟親人之間,子朝做了選擇。
做了,最令葉心痛的選擇。
「我能理解。」葉以出人意表的速度回答,然後站起。
「葉,我真的……」
「別跟我說對不起。」葉步履蹣跚地退了幾步,然後洒然一笑:「任何人,都會選擇妻兒。」
葉越是笑得無所謂,子朝的罪惡感便增加一分。
「葉……」
昔日生死與共,今日兵戎相見。
所謂兄弟誓言,不過居居一句話。
喝完酒,興致之下的一句話。
不具意義,更沒有一定要實現的證據。
所謂兄弟,也許只要一點脅迫,就能碎裂。
「別露出那種表情。」葉突然哈哈大笑:「我認識的子朝,可是處變不驚又灑脫無懼的大將軍啊!」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背叛你!」子朝手握寒玄,劍鋒不住顫抖。
「哈哈哈哈哈哈,別這樣!我的人生,既然已經被背叛過了一次,就不怕再被背叛第二次啊!」葉大笑。仰頭大笑。
笑得痛徹心扉。
人生便是如此罷。
自詡一生灑脫,到頭來如一場空,一場夢。
子朝低下頭,淋著雨,男兒淚,始落下。
「子朝!若有來生,我們再來做兄弟罷!」葉邊笑,邊舉起了天霸絕凌。
「……」雙肩顫抖,子朝哭出聲音。
哭腫了眼。
兄弟,兄弟……難道真的只要一點壓力,便能不喊這一聲兄弟?
「別哭啊子朝!訣別的場面哭了多難看!要大笑大喜才適合為對方送行啊!」葉朗聲喊道。
葉越是大喊,子朝就越是哭的悽慘。
誰會願意背叛摯友?
面對情同骨肉的多年戰友,教自己怎生下的了手?
「哭什麼哭!子朝!這不是我認識的你!」
葉大喝一聲,天霸絕凌一槍挺了過來。
子朝臉上佈著淚,寒玄「錚」一聲,擋住了天霸絕凌。
「這世做不成兄弟,咱們下輩子再當!哈哈哈哈哈!」
子朝抬起頭,和葉四目交接。
葉的臉上,也早佈滿了鼻涕與淚水……
來世再做兄弟吧,子朝?
儘管,也許,那些誓言,都只是區區酒後豪語一句話……
31.
紫龍殿。
血氣瀰漫的紫龍殿。
「……太子?」舞緩緩抬頭。
怎麼會是他?
阻止自己動手的,居然是這場動亂的策劃人……
太子!
「嗨。我記得……你叫做舞吧?」太子風雅地笑笑,手上的細長劍「雷神」還飄著淡淡的電絲。
「太子,為什麼?」舞的聲音僵硬。
為什麼,要阻止我?
「雨兒!雨兒!你果然來救父王啦!哈哈哈!果然不負我所寄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孫夢狼狽地自舞的刀下脫身,然後蹣跚地站起。
「救得好!救得好哇!父王這位子,你以後定是穩坐!哈哈!哈哈哈哈!」孫夢大笑,看著功虧一簣的舞。
舞失去了言語能力,愣愣地看著太子。
對著自己笑咪咪的太子。
噗哧!
舞的臉上,猛地濺上了火辣辣的液體。
孫夢登時肉軀一震,然後眼神呆滯地看著自家兒子。
──太子孫雨的雷神,驀然貫穿了孫夢的胸口!
「雨兒,你……你幹什麼……!」孫夢咳出一痰血。
孫雨本是瞇著的眼睛,緩緩地睜大,再睜大。
殺機乍顯,如壯闊的瀑布湧瀉而出。
「你豬啊?我什麼時候說要救你?」
雷神,不快不慢地從孫夢胸口抽出來。
孫夢四肢痙攣,定是孫雨將雷電灌入了自家父親的身體裡。
「雨兒……雨……」
「被天下人唾棄的狗,沒資格被稱之為我的『父親』。」孫雨冷冷說道。
施力,孫雨又猛地將雷神再度插進孫夢胸口,砰轟一聲,一道銀雷劈開天花板,重重砸在孫夢身上!
孫夢連嗚呼哀哉都還來不及慘叫,全身便已纏繞著焦煙,龍袍著火,斷了意識。
雷神終於抽出,孫夢砰咚一聲癱倒在地。
成為一具,被兒子背叛的,焦屍。
舞的情緒很鎮定。
這其中,必定有什麼陰謀。
也說不定,是自己誤會了……
「太子……」舞凝視著孫雨的雙眼,毫不畏懼壓迫他的殺氣。
「真笨,到這種時候還要相信我是來助拳的嗎?」孫雨的語氣已和之前截然不同。
「不管是宮廷軍,還是你們北牢軍……」
孫雨緩緩走向東宮娘娘,東宮娘娘哭花了臉,眼見孫雨慢步朝自己走來,趴在地上的東宮娘娘,兩手使勁往後爬行。
孫雨停下腳步。
「你們,通通都只是,成為讓我迅速登基的棋子而已。」
32.
讓你迅速登基的棋子?
「我聽不懂。」舞渾身酥麻感漸弱,再過不久應當可以自由行動。
「沒關係,諒你的腦袋,我也知道你聽不懂。」孫雨又笑了起來,右腳一踢,將東宮娘娘踢到龍柱下,雷神劍鋒輕觸東宮娘娘的鼻尖。
「待我處理完這欠人教養的妓女,再向你娓娓道來,嗯?」孫雨右手微微上提,雷神輕輕劃破東宮娘娘的俏臉,血絲流出。
「啊!」東宮娘娘失聲驚叫,雙手掩住臉上的傷口。
「我只問你一句話,為什麼當初跟孫夢,不跟我?」孫雨冷言。
「皇上有千財萬貫,富麗堂皇的房子讓我住,我為什麼不跟!他待我寵愛有加,將我視為心上的一塊肉,我從他身邊取一些錢財也不為過,為什麼不跟!」東宮娘娘像是下定了決心,連珠帶炮地說出心裡話。
舞聽完東宮娘娘這一席話,方才曉然原來他千方百計不讓孫夢死於自己刀下的原因所在。
──原來,是為了孫夢的榮華富貴……
「心直口快,行。」孫雨哼了幾聲,然後說道:「要榮華富貴,我有;要金碧輝煌的閨房,我有;論前途,我比那頭自稱是我父親的豬行;論能力,整個紫龍殿裡,還有誰能和我相比?」
孫雨邊說,雷神邊在東宮娘娘的臉龐游動,最後停在東宮娘娘的眼睛前方。
「但,你為什麼是跟孫夢,不跟我?」
「孫夢才是皇上,你不是!待你登基,還不曉得要等多久?你不過他膝下區區一個大兒子!」
「閉嘴!」孫雨被說到痛處,右手一動,雷神竟活生生刺進冬宮娘娘的左眼裡!
東宮娘娘震天價響地慘叫,左眼眼漿帶著血水爆開,飛濺在孫雨的靴子上。
「!」舞望見這慘絕人寰的一幕,胃裡翻騰洶湧,一股酸意哽在喉嚨裡,一觸即發。
「妳狗眼看人低?嗯?既然你不好好擦亮你的眼睛,我就雷神好好的幫你擦一擦!」孫雨怒斥一聲,雷神還淌著眼漿,旋即又刺進東宮娘娘的右眼裡!
「啊──」東宮娘娘撕心裂肺地大吼,兩眼都混著白白紅紅的眼漿,喊到喉嚨都漲紅了,孫雨還不罷手。
「嘔……」舞終於支撐不住,頭一低,開始瘋狂嘔吐。
「只是孫夢區區一個大兒子?等我登基?很委屈?看不起我?」孫雨泛起冷笑,雷神不斷翻攪東宮娘娘的雙眼。
東宮娘娘四肢痛到抽蓄,一手緊緊握住孫雨的靴子。
力氣漸小,力氣漸小……
最後,東宮娘娘的手,終於沒了力氣,靜靜地倒在孫雨的靴子旁。
一代江山美人,就此殞命於辣手摧花的太子手裡。
「賤女人,就是如此下場。」孫雨雷神抽出,哈哈大笑。
孫雨回頭,望著吐到沒東西可吐,正在乾嘔的舞。
「這樣就吐啦?」孫雨睥睨,緩緩朝舞走來。
糟糕,會死……
舞想脫身逃走,卻發現使自己四肢酥麻的電流居然還存在。
此劫,竟是死劫!
咚。咚。咚。
孫雨的腳步停在舞的前面。
孫雨蹲下。
「你可知,我等這一切,等了多久?」
舞咳了幾聲,嘔吐終於停止。
舞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眼神桀傲。
這是他最後的勇氣。
「太子,為什麼。」
「我喜歡你的眼神。」孫雨冷笑。
33.
你理應知道,所謂「北牢」與「南牢」,都是由我向那頭肥豬父親的諫言。
從懺罪宮分成北牢跟南牢那一刻開始,我的計畫,便已開始實行。
你知道的,我身邊總有一些需要我施捨錢財權力的親信,只要我稍稍暗示,他們就會知曉要幫我做什麼事。
所謂「形象」這東西,只要稍微做做表面,放個消息,愚蠢的天下人便會真以為我是心地善良的優秀太子,真是可笑。
不過,為了目地,我需要這些恭維的讚美。
你們北牢的成員,每個人的家世背景我都勘查過,都是適合拿來當作我的琪子的對象。
月是,葉也是。
七衛士之首的含蠻兒出於嫉妒,寫了奏書暗傷葉。那封奏書是我看的,裁決是我判的。我塞錢給那些官兵,讓他們說這是肥豬父親的命令,要葉入獄,而我,則變成他的恩人,我讓他進了北牢。
月也是相同道理。
這個遭人憎惡的清官才子,被一些廢物縣太爺不斷投狀子告來,他爹也是蠢才一個,父子兩人一前一後都被寫在狀子上告密。
當年,正是我派遣七衛士之一的蒼去加害於月的父親。
而月的父親果不其然將月急忙送來京城,月真是不負我所托,成了清官,成了眾之矢的,讓我的計畫更能順水推舟的進行。
我用了同樣的手法,讓月被判決,讓月誤會,讓月進入北牢。
兩個人都被我送進牢獄,然後傻傻地將我看做恩人,真是笑死我了。
你也知道,紅樓會是我創辦的。
沒錯,這點無誤。
而子朝,我卻是架走他的妻子跟兒女,逼迫他為我做事。
你還不知道的是,這紅樓會,壓根就不是擔任後援的腳色──而是漁翁的腳色。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讓你們北牢跟宮庭軍鬥得半死,再由我們紅樓會出手漁翁得利,哈,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覺得暢快?
我利用你們對我的恩情,故意製造機會,我催促我那頭肥豬父王將北牢拆掉,改建羽樓閣,對天下蒼生放出風聲,讓你們也知曉這回事。
最後,我再來輕輕對你們的憤慨推一把,讓你們以為我顧大意而犧牲父親。
哈哈哈哈哈,殊不知,我可是第一個想把自己父親殺掉的人啊!
等你們全部葬身在這場動亂裡,我再滿臉是淚地詔告天下,親愛的父皇死在這場動亂裡,北牢裡的人罔顧道義,背叛我,背叛天下人,然後……
然後,我就能順理成章的掩蓋一切,成為炎國歷代以來,最有才幹的皇帝!
34.
「無恥!」舞聽完太子的獨白,全身憤慨地想哭。
自己和月、和葉,豪氣干雲地來到這裡,居然……
居然全部是遭人算計!全部都在他人掌握之中!
最後的結果,還是讓最後的藏鏡人漁翁得利!
到頭來,竟是為人作嫁!
這是何等的悲哀!
太子孫雨是何等無恥!
「孫雨!你太無恥!連自己父王都敢殺!欺瞞天下人!你……」舞激動落淚,粗聲嘶吼,喊到一半卻遭太子灌入雷電,渾身酥麻疼痛。
「啊……啊……」
舞龍殊脫手,躺倒在地,四肢恍若失去控制,顫抖難當。
「如果沒有你們,這齣戲,我也演不下去。」太子哈哈大笑,一切盡在掌握:「到頭來還得感謝一下你們,這場鬧劇,演得真是太悲涼,太壯闊!」
「想必,門外的葉,正在和此生最要好的摯友子朝將軍,用干戈訣別罷!好感傷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孫……雨……」
「好了好了,感傷時間已過,恭喜你曾經成為我登基的棋子之一,哈哈,哈哈哈!」孫雨舉起雷神。
雷神縈繞著淡淡電氣,發出滋滋聲響。
就這麼完了……
「再見啦!來生,你可得好好的投胎啊!」
雷神劈下!
夾帶著電氣,重重地劈下!
啪滋──!
忽然一陣風吹來,一柄三叉戟擋住了雷神的轟劈。
無上斷獄!
「月!」舞望著來人,興奮地大喊。
沒錯,千鈞一刻來援者,正是月!
「孫雨,你方才所言,句句屬實?」月的表情,冷若冰霜。
「啊哈!被你聽見啦……」孫雨的表情毫無悔意,嘴角竟還掛著玩世不恭的微笑。
「所以,我爹,是被你害死的?」月握著無上斷獄的手,在顫抖。
憤怒地顫抖。
「所以,葉,是被你給誣陷的?」月的眼神飄散出濃烈的殺意。
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意。
「是又如何?」孫雨冷哼一聲,說:「就憑你連戰兩個宮庭七衛士,拖著這殘破不堪的身軀,也想阻止我?」
「孫雨!」
月長嘯一聲,無上斷獄虛弱遞出,太子哈哈大笑,全當月在耍猴戲,一個轉身便輕鬆閃過這一戟。
「我就不信,力敵兩個七衛士的你,還有能力和我再戰?」孫雨隨手一揮,一道銀白色電氣噴射而出,擦過月的右臉頰。
月的神情憤慨,使勁壓榨全身的內力。
但,沒有了。
自己的,爹的,全部的內力,都賭在剛剛和蒼的那一擊上。
現下,全都沒了。
拼著一口氣,以為替爹抱了深仇大恨,卻沒想到隔岸觀火的藏鏡人,竟是智勇雙全的太子……
「我全部都算透了。全部。」太子睨笑,道:「葉早就和含蠻兒有瓜葛,待兩人一分高下,想必勝者體力也早就透支。屆時再由子朝出手,要收時場面簡直如拾草芥似的容易!而你,哈哈,瞧你這模樣,也想和我鬥?」
孫雨指著天花板,指著方才被雷劈開的天花大洞,說:「連這場雨,都是我預算好的,所有所有的一切,早在我懂事以來,就在我腦子裡不斷演練計算!」
「就算你想和我拼莽夫之勇,這種天氣,我隨手一劈,就能降下一道雷,劈死你這廝才子!」
孫雨絕望地宣判,月的表情只是益加憎惡。
「你也不必露出那種表情……你們本就只是想殺了孫夢,現下我替你們殺了,你們理應反過來感謝我!哈哈,哈哈哈!」
孫雨話中有話,一字一句都是酸不溜丟的嘲諷。
「孫雨──」月禁不起太子的反唇相譏,顧不及自身辦點內力都消散,又舉起無上斷獄,筆直朝太子刺去!
孫雨故作多情地哀嘆一聲,雷神輕輕上挑,清脆「錚」的一聲響,無上斷獄登時脫手飛出,在半空中迴旋,最後「嗤」一聲擦破舞的臉龐,在距離舞的臉龐不到數米的地方,深深沒入地板。
「月……月……」舞抽蓄漸止,但力氣未生,只能渾身癱軟地看著月。
「才子啊才子!今日落入這步田地,真是諷刺得要死!」孫雨臉上,依舊是那樣不可一世。
失去武器的月臉色詫然,身體僵住。
如石像一般,僵住。
「但這齣悲劇似乎該落幕了,不是麼?」
太子又是一聲哀嘆。
而雷神以奇異的角度,猛地深深地刺進月的心窩。
深深的,刺進,心窩。
月兩眼瞪的老大,嘴角依稀流出了汨汨鮮血。
舞雙拳纂緊,雙臂顫抖,指甲全部嵌入了肉裡。
「月──!!」
35.
月的雙眸,霧氣氤氳。
灰色的瞳孔,埋沒在若有似無的淚珠中。
「才子,去跟你的兄弟說遺言罷。」太子獰笑,雷神抽出,月全身抽蓄,霎時跪倒在地。
「……」月努力規律呼吸,胸口不斷湧出大量熱血。
「唉呀,我怎麼忘記你不能走路了呢?我來幫幫你,畢竟,我算得上你的恩人嘛!好人做到底,哈哈!」孫雨心懷不軌地奸笑,走到月的背後,右腳猛力一踢!
「!」月悶哼一聲,胸口倏地湧出更大量的熱血。
然後,慢慢地,拜這一腳之賜,滾到了舞的身旁。
「月……月……」舞滿臉的鼻涕跟淚水,低聲呼喚。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是這種結局?
舞萬萬也想不到,沒想到,造化弄人,命運最後竟然可以悲慘如斯。
「幫我……帶話……出去……」
月在舞的耳邊輕聲。
舞點頭。不斷地點頭。
月微笑,好像對身上的傷一點也不在意。
他講了一段住址。
一段話。
這段話,關於一段抱歉。
關於,一段真摯的感情。
關於,一個少女,一生的幸福。
「嗚呼……嗯……」話說完,月沉吟,表情猙獰,額頭撞著紅毯撲成的地。
「月……我們說好……要一起出去……」舞泣不成聲,月的呼吸聲漸漸薄弱。
漸漸薄弱。
「我們說好……要一起去……迎娶你未過門的妻……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死掉……」舞連話都說不好,但月到最後卻掛著微笑。
滿足的微笑。
「月……」舞的嘴巴,都染上了鼻涕跟眼淚。
月不再回應,只是嘴角掛笑。
「月……」舞口齒含糊,試圖喚醒看起來像是在深眠的月。
月沒有回應,只是嘴角掛笑。
「難道……大家一起許的鴻鵠之志……你都忘了麼……」舞仰頭咆嘯,哭聲迴盪紫龍殿。
月還是沒有回應。
只是他的嘴角,依舊掛著微笑。
36.
「唉唷,好感人!好感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令人動容的生死與共!」孫雨裝腔作勢,長袖虛偽地在眼角亂擦一通。
「……」舞沒有說話,只是哭。
現在的舞,只能哭。
「只是很抱歉,你可能也沒辦法幫他帶話了。關於這點,你下地獄之後再好好跟他鄭重賠不是吧!」孫雨走向前來,佇足在臉上全是鼻涕的舞面前。
「跟垂髫小齒一樣,都長這麼大了,還哭?」孫雨蹙眉,手上雷神滋滋作響。
舞抬起頭,但看的不是太子。
他看的,是太子身後的綿綿細雨。
哭泣停止,回憶奔馳。
舞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月的那一天,也是下雨。
鐵窗外頭起著霧,下著泠然細雨。
很有詩的氛圍,很有悵然的感傷。
男人的髮色是突兀的銀,瞳孔是迷人的灰。
「我一定會離開這裡。」男人猝然回頭,對著自己淡淡一笑。
「然後,推翻炎帝。」
淅瀝、淅瀝。
那時候的自己只是深深地看著男人。
後來自己才知道,原來這個男人,叫作月。
「想什麼去?」孫雨蹲下來,凝視舞幾乎呆滯的眼神。
嘎滋……
紫龍殿的大門,忽然敞開。
舞又飛快的想起,自己跟葉,第一次的對話。
「將北牢銷毀?這是什麼意思?羽樓閣又是要建給誰?」舞能從月的音調裡知道事情的不簡單。
「將北牢銷毀還不簡單?就是要把我們給通通殺掉!」對面突然傳來一道圓潤渾厚的聲音。
舞下意識抬頭一望,只見對面關著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而那壯漢,正笑臉盈盈地看著自己。
狀漢擁有一身令人不禁驚嘆的結實肌肉,頭髮張狂的束在後頭,就像是邊境的放蕩狂人。
「小子,你是前幾天新來的吧!」壯漢拍了拍自己的胸埔,說:「我叫葉。叫我葉大哥就行!」
「別這麼一廂情願就要人家叫你大哥阿,小葉!」月眼神含笑,卻見葉被月這麼一叫,一手粗魯地伸出牢外,就要把月抓來。
「混帳月!你明知道我討厭人家叫我小葉!出來!出來跟我打個幾回!」
那宛若陽光溫暖人心的聲音,令人不禁會將背後交給他的男人,不知道是否還在激戰。
也許,在這場動亂裡,能夠生還的,只有那個男人。
「看就知道,變成了白癡。」太子冷笑,站起。
雷神舉起,電氣縈繞。
「真不知道,那個邊疆戰神葉,跟文武才子月,怎麼會挑上你這小白癡當同生共死的兄弟?」
太子手落下,雷神劈下,電氣滋滋狂響。
狂風壓身,舞緊緊閉上雙眼。
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了。
什麼推翻,什麼憤怒,什麼恩怨糾葛……
就恍若一場夢。
貨真價實的夢。
一切,全部,結束。
然後消失。
37.
炎歷三十二年,仲夏。
北牢軍成群結黨反抗朝廷,推翻孫夢。
眾囚犯皆殉命於此,全軍覆沒。
這場動亂,天下百姓喜憂參半。
這一場災禍滋事體大,使得炎帝孫夢同其愛妾東宮娘娘在混亂之中於亂刀下死亡,普天眾生額手稱慶。
但本以為會因孫夢駕崩而繼位的賢能太子孫雨,卻亦在這場動亂中身亡。
炎國境內全數人民因此三月不食葷,每日門外掛上三炷香,以表哀慟。
炎帝死於非命,大太子亦然。國不可一日無君,本想逃國出走的二太子孫析被群臣眾星拱月,年少繼位。
民眾所憂乃二太子平日無所作為,但是因其父阻礙才無所作為。
這位二太子是賢能還是殘暴,是德慧過人還是庸俗無道,時間很快就會證明。
這位新任炎帝的辦事能力,還顯得有待考驗。
38.
夏日的午後總是傾盆大雨,雷鳴滾滾。
撲天蓋地的洪雨,洗淨了空氣的煙塵,也洗淨了繁雜的心事。
炎國邊境第一大山,破玉峰。
破玉峰山頂有一處小平地,平地盡頭築有一方竹亭。
竹亭下沒有供人乘涼的方形長椅,只有兩塊墓碑。
兩塊墓碑前,分別供著一盆小香爐,爐上各有三炷燃香,煙霧繚繞。
墓碑上,刻著英雄的名字。
他們的故事,轟動了整個京城。
身著一身蓑衣的少年淋著大雨,神色間有些銷魂黯然。
猛然蹲下,少年自蓑衣裡取出一柄雕刻精美絕倫的長劍,默默地放在墓碑前。
「這是我請人,用你們的兵器,鎔鑄在一起的長劍。」少年對著墓碑恭敬地說,神情專注地望著長劍。
長劍劍鞘鞘頭刻著一輪明月,明月下方鑄著一條黃龍。
黃龍追逐著明月,明月照亮了黃龍。
「我將他取名為七崩海龍。不難聽罷?」少年的背影很孤獨。
他曾經有兄弟。共患難的兄弟。
但現在沒有。
斗大的雨珠重重地落在少年的肩上、背上,少年緩緩站起,抬起頭,任冰冰涼涼的雨水一滴一滴都落在臉上。
雨天。又是雨天。
少年笑了幾聲,眼角擠出數滴眼淚。
眼淚滑落,和雨水交融在一起。
一想到雨天,少年又想起了,九死一生的那一天。
39.
舞能感覺到,臉上酥酥麻麻的。
但是,自己預料的那股椎心刺骨的疼痛感,卻始終沒有灌入身體。
怎麼回事?
舞緩緩睜開眼睛,卻見到雷神只距離自己不到一個指甲的距離。
但孫雨的眼神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太子的眼神,因為被門口的那道光亮給吸了過去,而停下了動作。
舞抬起頭,望著挺立在門口的迫人身影。
人影提著另一個人頭,門外大雨滂沱,雷鳴不止。
人影,戰神,葉。
「子,子朝……!」太子兩眼發愣,看著人頭。
沒錯,舞也看到了。
──那顆人頭,竟然就是葉的摯友,紅樓會的副總長,子朝的人頭!
「操你媽的孫雨!」
葉聲嘶力竭,淚水被大雨沖刷洗去,僅存淡淡的淚痕。
望著宛若天下無敵的戰神,孫雨的確是愣了一會。
但是,孫雨一眼就看出眼前來人只是強弩之末。
「哈哈哈!我就知道,就算你殺了子朝,怎麼還有體力跟我鬥?」
葉怒目而視,兩演賁紅,就快要擠出鮮血來一樣。
屹立的戰神一動也不動,就這麼矗立在雨中。
渾身是傷,手上的天霸絕凌也搖搖欲墜。
就算武術粗淺如舞,也看出葉的的確確,是強弩之末了。
「殺了戰神,恐怕會比殺了天驕才子的感覺好一百倍吧?哈哈!哈哈哈!人稱天下無敵的邊疆戰神,竟就此喪命我手!一想到就感覺熱血沸騰啊!」孫雨毫不畏懼,雷神自舞的側臉掠過,一步一步走向葉。
這種姿態,根本是將葉當作小角色一般看待!
但葉只是瞪著孫雨。
只是瞪著。
舞在腦中沉澱千萬思緒,心裡一團混亂。
怎麼辦?
該怎麼辦?
難道,自己除了看見月的死去,連葉,也要在自己眼前慘死麼?
葉跟月為了救自己捨身挺出,自己真的有那個價值需要他們搏命相救?
哪一點?憑什麼?為什麼?
「戰神啊戰神,同室操戈的感覺,怎麼樣啊?」孫雨笑得猙獰,可惜葉的力氣已經全花在立定上頭。
本是英挺瀟灑的外貌,此時看起來,竟如獐頭鼠目一般醜陋……
「果然是為國捐軀的大英雄,捨身取義,連自家兄弟也殘!果真是顧全大局!好一個豪傑!好一個千古風流人物!」
太子笑得瘋癲,葉卻無法動作。
僅僅能用最後的眼神,貫穿太子的無恥。
太子走到葉面前,兩眼藏著無盡的恥笑。
啊?這就是戰神啊?
孫雨的眼神,游移在葉剛毅的臉龐上頭。
堂堂破空出世的才子,公子月,卻難擋區區「情」字。
堂堂英明神武的將軍,戰神葉,卻難敵區區「義」字。
可笑啊可笑!
一想到自己是全盤掌握的大勝者,孫雨兩嘴就闔不起來。
砰咚。
一聲輕響,孫雨朝著聲音來向望去,卻發現葉突然鬆手,放開了子朝的頭顱。
勇猛驃悍的戰神,就算再顧全大局殺了兄弟,也沒法子再提著他的頭顱。
看著孫雨勝券在握的神情,葉心裡就是如浪如朝的心酸湧起,悲憤難耐。
「想必,此刻的你,一定是大罵我孫室無情罷。」孫雨幽幽地說,卻演得一點也不像:「真是對不起,以後未能再重用你……我也很難過。」
狗屁不通。
葉真想吐一口痰在孫雨的臉上。
「那麼,對不起了。」孫雨提起雷神,輕觸上身赤裸的葉的胸膛:「我會在這裡,用力刺進去。放心,我會很快。不會讓你感覺到痛楚。」
是麼?
葉的嘴角泛起冷笑,太子狐疑。
「怎麼?」
太子話輔畢,突然感到背後一股尖刃猛地刺進自己背脊,孫雨縱聲大叫,胸口往前一挺,喉頭一甜,噴出一股火辣辣的鮮血,濺在葉的臉上。
「孫雨,你這賤人!」
這聲音……
孫雨臨危不亂,扭頭一望,竟是那乳臭未乾,方才被自己忽略的混帳小子!
自己千算萬算,竟算不到自己竟敗在這小子的手上!
「你他媽……陰我……你……」
沒想到只是稍微大意,自己居然……
「無恥太子!去死!去死!去死──」舞雙眼赤紅,流出血淚,朗聲長嘯刺進太子背脊的龍殊扭動,傷口湧出鮮血,染上了孫雨的黃袍。
舞不斷地用力,用力,再用力!
「啊……」孫雨兩眼上吊,全身一陣哆嗦,匡瑯一聲,雷神已經鬆手。
「混帳東西,這就叫現世報!」葉哈哈大笑,即使咳出血也不介意。
葉含著血,吐出一口血痰濺在孫雨驚慌失措的臉上。
世人真容易被外表給騙了。
任誰也想不到,外型長得一表人才的孫雨,竟然可以如此下三濫。
這種結局,還算太便宜他了。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孫雨咳出一灘灘血,雙手抖動不止,輕輕搭上葉的肩頭,想要施力。
只要一點點力氣,就可以推倒這個已經外強中乾的戰神……
「我的皇位……我的權力……我的……國家……」孫雨咿咿呀呀地嘶啞著,萬萬也想不著一世英明的自己居然葬身在這種死法。
「我的……所有……我的……一切……」
孫雨的視線,漸漸模糊。
意識漸漸薄弱,胸口不斷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楚。
人算,竟不如天算……
難道是天意?
這一切,都是天意?
自己自懂事以來不斷地精心布局,沒想到,真的萬萬沒想到……
自己,居然會死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懦夫手裡!
舞怒喝一聲,龍殊抽出,又刺進孫雨的右肩頭。
太子右肩頭噴血,龍殊又再抽出,刺進孫雨的左肩頭。
孫雨兩眼翻白,失去力氣,身子一軟,趴在地上。
「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麼!還沒!還沒!我爹我娘的仇,月的仇,月他爹的仇,葉的仇,子朝將軍的仇,通通!全部!都由我來報!」
舞大吼,蹲了下來,朝著太子的屍身瘋狂亂刺。
左手臂、頭頸、大腿、腰間、胸膛、耳朵、眼睛、鼻子……
每一刺,力道都更加的用力。
英姿挺拔的英氣太子,登時變得奇醜無比,就跟他的心腸一樣。
不堪入目,令人作嘔。
葉冷眼看著被亂刀殘殺的太子,默不作聲。
葉打了個冷顫。
這雨,怎麼越下越冷……
「舞,舞。夠了。我有事,想要跟你說……」葉的嘴唇發紫,臉色蒼白。
舞殺得忘我,忽聽得葉一聲叫喚,方才回過神來。
「……」舞恍恍惚惚地站起,淚水彷彿永無止境,不斷落下。
「葉大哥,對了,還有葉大哥。葉大哥!我們一起走出這裡,假以時日,一定可以推翻這亂七八糟的國家!一定可以!」舞破涕為笑,雙手張開,緊緊握住業的雙肩。
這一發力,葉更支撐不住,一個軟倒,猛然倒在舞的肩頭,四肢無力。
「葉大哥!」
舞雙手扶著全身軟弱的葉,才發現葉全身都冰冷的可怕。
「就算可以走出去……葉大哥這身骨頭……也撐不住啦……」
「不會的,我一出去,就馬上找京城內最好的郎中幫你治治!一定治的好!月走了,我們可得想辦法幫他完成遺願!」
「遺願?咳……說實話……我們也沒什麼遺願……孫夢已死……這廝混帳太子也殞命而去……還有什麼遺願未了……」
「混帳皇帝生出混帳兒子,這種由混帳統治的國家,難道葉大哥要這樣眼睜睜看著貪官汙吏掩蓋事實,讓炎國繼續腐敗麼!」
「哈……哈哈……你這話……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葉兩眼半開半闔,氣若游絲:「這樣的話……這重擔……可得由你一人……擔下咯……」
「不,我不可能一肩擔起,我是個懦夫,我是個膽小鬼,葉大哥,今後沒有你跟月陪伴,我隻身一人怎麼可能成大事!」
「你行的……你行的……否則……最後一刻……怎麼會回頭……跟我們……一起……來到……這裡……」
「我自以為我義薄雲天……肝膽相照……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背叛……只有你跟月……是唯一……沒背叛我的人……你們就像我的親人……是兄弟……情同骨肉……」
「我這把……天霸絕凌……就交與你罷……」
葉說完,手上天霸絕凌反手送進舞的手掌裡,緊緊扣住。
然後不說話了。
再也不說話了。
「葉大哥!」舞推開葉的身軀,使勁搖晃,卻發現葉的身體一點生氣也無,但嘴角兀自掛著笑容。
依稀,舞的耳邊,還縈繞著葉的那兩個字。
兄弟。
「葉……大哥……」舞不可置信地看著葉的屍身,輕輕鬆手,葉的屍體重重摔下,倒在孫雨的身邊。
一股酸意衝上鼻頭,如巨浪海嘯,眼淚突然崩潰決堤,奔騰狂瀉。
「哇──」
舞失聲慟哭,涕淚縱橫,朝天祭壇死屍遍野,無一倖存。
整場動亂下來,唯一的生還者,竟然只有自己。
只有,懦弱成性的自己。
好諷刺。
真的好諷刺。
曾經,有兩道光芒將勇氣引進舞的心坎裡。
現在,那兩道曙光都已然熄滅。
都在自己眼前熄滅。
舞的哭聲盪氣迴腸,掩蓋了洪雨,掩蓋了巨雷。
舞右肩背起葉的屍身,右手握緊天霸絕凌。
舞緩緩走向月的屍身,左肩使勁,肩負起月的屍身。
最後左手將無上斷獄自地上抽出,緊握手裡。
一肩一豪傑。
一手一神器。
兩肩兄弟雙雙殞命,雙手徒負罕世神器。
舞走到紫龍殿門口,一道巨雷在他的面前劈下。
轟隆聲很大。
但是,舞的哭聲更大。
大過雷鳴,勝過一切所有。
世間上,再也沒有比那種失去至愛兄弟的慟哭,還要叫人鼻酸。
又是一道巨雷。
舞仰頭一聲悲慟長嘯。
當白光閃過,舞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滂沱大雨裡。
消失在風雨交加的大雨裡。
40.
雨聲漸漸小了。
「命名為七崩海龍,這其中我大有含意。」少年低頭,再度觀視墓碑。
眼神肅殺,氣息凝重。
「我要在七年之內,搞垮這個國家。」
「還有,我將舊名更去,不再叫作舞了。」少年淡然一笑,說:「我將舞下面的那個舛給去掉,加上四點水,變成無。一切虛無的無。」
「在天上看著罷,葉大哥,月。」少年,無,突然站起,彎下腰,將七崩海龍拾起,繫在腰間。
「你們就在天上看看,我怎麼將這個國家給毀掉。」
無轉身便走。
任誰也想不到,正以為會太平安順好一陣子的炎國,接下來的危機,竟會如此波濤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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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後記:
啊啊混帳啊原本預計這一集就要完結結果還是爆字了!
雖然這集已經解梗(?)完畢,但是還是希望大家能夠繼續看到完結
好啦哈哈其實我知道沒什麼人在看這一系列
嘛,對於這篇故事還滿多心緒思想的
那麼,就在發完結篇時講吧!
另外我突然覺得第一集的前言很靠北,所以砍掉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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