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青樓閣外。
天空陰雲綿綿,要雨不雨,遠方時不時就落下一道示威性的雷。
黏膩的空氣瀰漫在眾人之間。
「大家都到了吧?」葉騎在一匹黑馬上,手上提著天霸絕凌。
葉的兩腳一踢,黑馬兩蹄蹬起!
一人一馬,都散發著迫人的氣勢!
「如果準備好了,那我們就出發罷!」月將無上斷獄背在後頭,面對風的來向。
腳下白馬嘶嘶低鳴,不知在嘆息著什麼。
月的眼睛,瞇成一直線。
天空依舊陰雲綿綿,要雨不雨。
如果連老天爺都不幫自己,那就自己幫自己吧。
舞動作生硬地跨上戰馬,重心不穩,竟不知怎麼使馬奔跑。
「哈,」月看見舞想逞強,忍不住嘲笑了一下:「舞,上來吧,跟我坐同一匹馬。」
「……」舞漲紅了臉,跳下戰馬。
月伸出手,拉著舞的肩,舞一鼓作氣便跳上了。
「真丟人。」舞吐吐舌頭。
「坐好啦,舞。」月深深吸了一口氣:「等等見到大場面,可別嚇到愣住啦!」
怎麼可能愣住?
一想到自己的爹娘是怎麼枉死的,舞的全身就像被火烤一樣灼熱。
然後瞳孔又變成了赤色。
「──混帳月!發什麼呆!走啦!」葉不知何時已經領著一群騎兵奔走,回頭見月還站在原地,忍不住大喝。
「走咯!大家跟好!」月迎著風,大聲呼喊。
北牢軍眾人舉起武器,隨著月和葉的帶領衝向無極宮的方向。
一股龐大的殺意,隨著眾人的進軍,緩緩地滾滾流進無極宮裡。
13.
無極宮,朝天祭壇。
東跑西竄的忙碌太監,高高在上的無知黃帝。
「雨兒,你看,從前天晚上叫他們布置到現在的朝天祭壇,看起來氣派不氣派?」孫夢臉上堆滿了過肥的贅肉。
太子跟在孫夢身後,居高臨下。
他這父王,雖然處理政事囫圇吞棗,但是對於氣派感的鑽研卻還挺有心得。
這一裝潢,連太子都不得不感嘆,的的確確有一股恢弘的大器感。
「秉告父王,已經非常地氣派了。令小兒讚嘆不已啊。」太子睜大眼睛,這話倒是不假。
「你挺有眼光啊雨兒!」孫夢呵呵一笑,一想到等會萬人朝聖,見證自己滔滔不絕地演說動人肺腑的時刻的場面,他就由不得癡笑起來。
「不過父王,今個兒天氣似乎不太穩定,您確定要在朝天祭壇辦下去?」太子恭恭敬敬地問。
他的腰間,今天繫著一把細長劍。
雷神。
在今天這麼重要的時刻,就算攜帶雷神這麼重要的聖物,也不會有人起疑。
──至少在孫夢眼裡,今天的午時是個重要的時刻。
「沒問題的。今天這天氣正是讓風神出來透透氣的時刻啊!」孫夢呼吸著空氣裡濃濃的濕氣。
「來人!將風神拿來!朕要將它拿出來透透氣!」孫夢招手,一個太監喏了一聲便退下。
太子的眉頭皺了又皺。
……風神這等武器,竟然被父王看待的如此輕薄?
竟然只是,心情好的時候,才拿出來透透氣的,寶物?
太子心底是嘆氣又嘆氣。
與其說炎國治安不周,民亂四起,倒不如說炎國是亡於自己父王之手。
「對了,父王。」太子似是想起了什麼事,說道:「您剛才跟弟弟說了什麼?為何他會……看起來這麼氣惱?」
「析兒那孩子,最近越來越不受控制了。」提到孫析,孫夢又深深地嘆了口氣,露出憂傷的神色:「難道我只是想讓他晚點兒再摸到政治,錯了麼?」
「況且,析兒他很在意我對你的讚賞……也許是感覺被忽略了吧?」孫夢又說。
「原來如此。」太子點點頭,確實如此。
對於血脈相連的弟弟,太子再熟悉不過。
弟弟常常有意無意地對自己築起一道心牆,必是此因。
「多多關心你弟弟罷雨兒……父王已經有些心力憔悴了。」孫夢面露難色,痛徹心扉的樣子。
孫夢回頭,想要走進紫龍殿。
「父王,您不監督了?」太子訝異地看著孫夢。
不是吧?
「我累了……」
肥大的身驅由瘦弱的東宮娘娘攙扶著,緩緩地步入紫龍殿。
而此時,一道匆促的馬蹄聲打住了孫夢的腳步。
「秉告聖上!迫在眉睫的急報!火急萬分!」密使長嘯,快馬加鞭衝進朝天祭壇,孫夢回頭,竟是一臉慘白。
迫在眉睫,火急萬分的急報?
孫夢走到前頭去,和太子擦過身,密使粗魯地將馬停下,動作飛快地跳下馬來,重重跪下!
「何事如此緊急!」
「具探子回報……北牢裡的諸囚犯,各個凶神惡煞地朝無極宮殺來!」
「朝無極宮殺來!」孫夢粗著嗓子大喝,所有太監婢女停下手邊的動作。
全部人,都盯著做重大決策的人身上。
那個人,自然是孫夢。
「聖上,該怎生是好!」密使渾身盜汗,語氣裡是藏不住的害怕。
孫夢臉上贅肉抽蓄。
「雨兒,你說這該怎……」孫夢自己也害怕得很,竟回頭想要自己的兒子作主。
但一回頭,卻讓孫夢整個獃住。
雨兒?
孫夢的身後,早就已經空無一人!
14.
陰風吹拂。
紫龍殿屋簷上,七道散發著絕望氣息的黑影或蹲或站,或躺或坐,或嘻笑,或嚴肅。
他們是無極宮裡,最不受拘束,也最恐怖的存在。
人曰,宮庭七衛士。
「看來聖上有麻煩了哩。」一名蹲踞在屋緣上的短紅髮男子狡黠一笑,背上繫著一柄笨重的大砍刀。
「含蠻兒,你說怎辦?」一名站在另一道黑影旁的女子冷冷地問道。她的臉龐刻劃著兩道深深的劍痕。
那名被稱做含蠻兒的黑影氣息猶是可怖,好似從地獄裡攀爬出來的惡魔。
他的冷冽絕學,堪稱是七衛士裡,也是世間上,最可怕的東西。
光是隱約溢散的氣,就能知道他被稱做宮庭七衛士之首,並非徒負虛名。
含蠻兒手握腰間黑長刃,兩眼是肅殺的平靜。
「要怎麼辦,你們應該最清楚。」聲音了無生氣,乍聽之下宛若滿不在乎。
「別那麼嚴肅嘛。難得能有這麼多膽識壯大的白癡攻來給咱們動刀,含蠻兒你也笑一笑?」紅髮男子緩緩站起,語氣油腔滑調。
「再吭一個字,我就殺了你。」含蠻兒眼神銳利,手彷彿晃動了一下。
砰!
風馳電逞之間,紅髮男子的腳邊已被刀氣砍成碎片,石屑紛飛。
「……嘖嘖。」紅髮男子看著屋緣殘骸,本是瞇著的眼睛閃過一瞬欺凌的殺意。「真是開不起玩笑呢。」
「夠了,蒼。」劍疤女人盤起長髮,背後雙斧閃閃發亮。
那名被稱做蒼的男人冷哼一聲,隨後輕飄飄跳了下去。
「如果準備好的話,大家就走吧。」劍疤女人雙手自背後抽出短斧。
然後躍下。
其餘黑影見劍疤女人和蒼已跳了下去,紛紛跟上前,躍下。
除了含蠻兒。
「既然是北牢軍……」含蠻兒的氣息罕見地產生波動,深沉的雙眼盪漾在情緒波濤裡。
那他一定會跟來。
那個男人。
當年在邊疆,被相提並論的,那個男人。
思及至此,含蠻兒嘴角輕輕上揚,殺意旺盛。
然後走到屋緣。
繫在腰間的黑長刃嗚咽作響。
「誰才是邊疆戰神,今天就會知道!」
惡魔躍下!
15.
無極宮是慌忙亂竄的獵物,北牢軍是憤怒張狂的殺神。
光停在無極宮金碧輝煌的大門前,北牢軍的氣勢就已經先將宮殿軍的士氣潰散。
無極宮門外早就空無一人,只聽得裡面有奇異聲響,似是行軍之聲。
「……不太對勁。」月佇足不前,瞇起眼定精細看。
「對勁個屁!」葉乘馬上前,黑馬低吟:「大家跟緊了啊!」
葉高舉天霸絕凌,勒緊馬栓,黑馬狂奔!
一干人見葉首當其衝,冷笑幾聲,也駕著馬跟在葉的後面,狂奔!
「葉!」月不及阻止,卻見其餘人像蝴蝶效應一般,一個一個朝無極宮狂奔。
「……走吧,月。」舞渾身欲燃,瞳孔燒紅:「葉大哥首當其衝,就算是鬼也被殺死了一百遍!」
「是嗎?」月苦笑,然後勒馬跟進。
北牢軍眾人如炙燙的岩漿,流進了被燒煮的無極宮裡。
16.
「殺!」銀光一閃,一具屍體斜躺而下。
天霸絕凌閃爍著懾人的光芒,槍頭已染上了殷紅的血。
隨後跟上的北牢軍眾人一愣,竟無法言語。
──短短時間內,葉已經將如廝樓的太監俾女殺得一乾二淨,片甲不留。
「說也奇怪,怎不見那宮庭軍出來?」勒住腳下白馬,月停在葉殺氣騰騰的身軀旁。
「這是個陷阱,不是麼?」葉冷笑,天霸絕凌槍頭抖動。
「原來你早知道了,」月風雅地笑笑:「那你還衝那麼快?」
「他們這麼想死成一塊,我就成全他們。」葉拍拍黑馬的頭,說:「混帳月,你自己注意了啊!」
「注意個頭,照我這樣看一定連沐清池也只殘留著棄兵等著你殺。」月自背後抽出無上斷獄:「葉,你難得聰明卻疏忽了一件事。──為何他們要留著棄兵給我們殺?」
「拖延時間麼?哈!天真!難道他們以為拖那一丁點時間就能夠逆轉戰況?」葉猛地哈哈大笑,舞卻像想到了什麼,搶過話講。
「──無極宮拖時間不是為了集結兵力逆轉戰況,而是為了耗住我們,讓孫夢逃走!」
「答對了。」月輕蔑一笑,說:「宮庭軍此戰根本不求勝,但求讓孫夢逃離而已!」
「王八,想得美!」葉疵牙裂嘴,舞動天霸絕凌:「老子現在就直衝紫龍殿,殺掉孫夢那臭老頭兒!」
「動作可不能慢。炎國什麼不快,就是讓炎帝逃跑最快。」月高舉無上斷獄,大喝:「所有人,通通略過沐清池,直衝紫龍殿,奪下孫夢人頭!」
「是!」眾人士氣高昂,架馬狂奔。
17.
砰!
朝天祭壇的大門被撞開,自沐清池飛奔而來的北牢軍眾人氣勢如虹地衝進了朝天祭壇。
已經擺好的氣派裝飾被衝進來的眾人蹂躪,不成體統。
「奇怪,怎麼前頭就是紫龍殿了,這裡還是沒有人?」舞左顧右盼,只聞陰風呼嘯,卻沒見半人鬼影。
「是麼?」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望著身旁的葉。
「混帳,還不滾出來?」葉高聲呼喊,朝天祭壇產生回音。
咚!咚!咚!咚!
朝天祭壇四個方位的出入口忽然湧進大量宮庭軍,把北牢軍團團圍住,從天而降的鐵門將出入口封住,斷絕所有逃生路線。
動作極快,顯然訓練有素。
但傭懶至極的孫夢,有可能做這樣的訓練麼?
北牢軍眾人擺陣成圓,將葉與月包圍住。
葉和月不約而同地望向高台。
高台上,籠罩著不祥的黑。
七道可怕的氣息,七道可怕的眼神。
七道世間上,最可怕的,絕學。
「果然不出我所料,」月似笑非笑,淡淡地說:「我就說嘛,孫夢這頭豬怎麼可能讓軍隊這麼訓練有素?」
「混帳東西,就算是宮廷七衛士,我也照殺不誤!」葉冷笑。
月背起舞,鬢角滲出一滴冷汗。
「舞,真是不好意思。真正可怕的戰鬥,現在才要開始。」
舞沒有說話,只是乾吞了口口水。
兩人從馬背上躍起,跳上高台!
兩軍嘶吼!
宮庭軍與北牢軍的夙願對決,現在才是開始!
18.
「喝!」葉自天而降,天霸絕凌劃出一道銀光,破空而去!
但七道黑影卻只是輕輕退後,讓腳下高台被轟出一道窟窿,並未出手。
「混帳,拖時間!」已經躍下高台的葉蹲下,矮身欺近一道黑影身旁,天霸絕凌如破雲閃電快速絕倫刺出,那黑影手上提著長鞭,但卻來不及使,僅僅讓長鞭纏上了葉的手肘,胸腔就被刺穿,後仰倒地。
葉自黑影的胸腔提起染紅了的天霸絕凌,手肘上長鞭自動落地。
那倒地的黑影,臉上盡是驚嚇之色。
「廢物。」葉冷冷呸了一聲,吐了口痰在黑影臉上。
等到背著舞的月落在葉身旁的同時,其餘的六道黑影已經團團圍住了三人。
「混帳月,你帶著舞,進去殺了孫夢那頭死豬。」葉嘿嘿一笑,豪氣頓生:「這裡,我來就夠啦!」
「自以為是!」又一道黑影撲至葉面前,五指成箕,朝葉的面門抓去!
葉冷冷將天霸絕凌刺出,但那黑影竟硬生生用掌就將天霸絕凌頂住!
天霸絕凌槍身顫抖,黑影的掌勁猶如千斤萬噸的重石,不斷加壓。
「難道你以為,宮庭七衛士的每個人都跟那使鞭的娘砲一樣廢麼?」黑影猙獰一笑,用力一推,竟將葉的氣勁推回,逼得葉連退五步。
「你撐不住的,葉。」月搖搖頭,將舞放下。
宮庭七衛士根本是可怕的怪物,而非單純的武術天才啊!
「混帳,撐不住可是你講的。我可沒說我撐不住!」葉高喝一聲,猛地一手抓起月的後頸,另一手掄起天霸絕凌刺起舞的領子,雙手使勁,將兩人重重摔飛入紫龍殿裡!
「給我進去!」葉哈哈大笑,天霸絕凌嗚咽悲鳴。
「護駕!」不知是誰的命令,六道黑影中的兩道衝進了紫龍殿,大門沉重地嘎嘎關起。
「葉!──」月驚恐的眼神對上葉滿不在乎的眼神。
那是最後一眼。
咚!
門關上。
19.
殺聲震天,血腥味瀰漫在濃厚的濕氣裡。
陰風怒號。
「有勇氣,不錯,不錯。」方才出手的黑影不怒反笑:「可惜你今天得死在我的手裡!」
「這種屁話怎麼總有人說不厭?」葉冷笑,天霸絕凌又快速刺出!
「你的破爛長槍對我來說根本沒意義!」黑影出掌,掌勁刮起強風。
噗哧!
「!」黑影的掌,停在葉的面前。
只要再前進半公分,就能碰到葉。
但黑影終究沒碰到。
黑影的胸口,被一把名為天霸絕凌的長槍刺穿,鮮血汨汨流出。
「剛才跟你鬧著玩而已。好不容易認真起來,卻只有這樣表現?」
「……」黑影完全忽略了天霸絕凌比自己的手臂長的事實。
葉這槍完全求奪命,不求技巧。
黑影倒下。
一開始宮廷七衛士就被葉迅雷不及掩耳地擊殺了一個,剩下六個。
剛剛,因對方大意,使自己又殺了一個,剩下五個。
五個之中,又有兩個衝進了紫龍殿。
所以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只剩三個。
完全不敢怠慢看輕葉的,三個。
但就算三個一齊上,葉還行。
只是其中一個人,葉很介意。
尤其是那人腰間的黑長刃,他很熟悉。
「全部一起上罷,我不介意。」葉冷冷甩掉天霸絕凌上的血。
氣息狂躁。
兩道黑影已然欺近!
20.
紫龍殿。
「葉!」月翻滾一圈,對關上的門吶喊。
那股掌勁厲害得很,竟將月跟舞兩人送進了紫龍殿這麼深處的地方。
月悲慟地望著鑲著金銀珠寶的大門,無上斷獄撐地站起。
月左顧右盼,卻發現更令他焦慮難耐的事。
──舞居然在這個緊要關頭,跟月失散!
「慘。」月苦笑,在光線薄弱的陰暗長廊裡如履薄冰地慢步著。
「舞?」在這種光線裡根本望不著十公尺外的任何東西,就算看見了,也是模糊一片。
遠方似乎有人大叫之聲,月停下腳步。
嗡。
月的耳朵一顫,渾身警戒心大起。
回頭一望,卻只見薄弱灰光。
毫無異狀。
嗡。
聲音來自月的後方。
寒毛豎起,每一條敏感神經都在告訴月一股冷冽的殺氣正朝自己奔瀉而來。
但月回頭,卻該死的沒望見任何一道影子。
……不知何時,月的背脊,已經被冷汗給浸濕。
嗡!
「嚇!」忽然一道疾風撲面,朝月的面門衝來!
月回身一轉,臉頰旁隱約被劃出一道血痕。
斧!
是飛斧!
待月回神,一股黑色殺氣竟強行襲自眼前,左手提斧,砍下!
鏗!
月右手舉起無上斷獄格擋,一斧一戟擦出閃亮的火花。
黑色殺氣的主人冷哼一聲,舉起空著的右手。
「!」月吃驚,風聲呼呼吹來。
嗡!
方才的飛斧剎那之間已握在黑色殺氣的主人手上,黑色殺氣右手一沉,朝月的腰間斬去!
「著!」沙啞的聲音自黑色殺氣的主人嘴裡傳出,月急中生智,左手運氣一拍,以氣帶勁噴出一股灼熱的氣劍,銀斧一碰到那股自月掌心激出的氣劍,登時鏗一聲彈開。
月嘖一聲,冒險挺身靠近黑色殺氣的主人面前,右腿拱起,膝蓋重重撞去!
黑色殺氣主人見月冒險以攻代守,冷笑一聲,故意順著月的意思,輕輕往後一躍。
「……」月見殺氣主人順著自己的意輕輕後躍,喘了口氣,自己也倒退了幾步。
薄光照進,將殺氣主人的臉龐微微映亮。
──竟然是個臉上刻著劍疤的兇悍女人。
女人的眼神銳利懾人,彷彿被他看過一眼就會被她洞悉一切。
但是更可怕的,月並沒有忘記。
……剛剛這女人,可是以極其暴力的方式,突襲到自己眼前啊!
利用自己對飛斧的大意,短短的幾秒,就用最直接的方式撲到自己身旁,何等的誇張,果然是宮廷七衛士之一。
不管是女人的動作還是攻擊,都是絕對的暴力。
超毀滅性的恐怖,如猛虎凶獅的攻勢。
月運氣凝神,這時候最好的方式就是等女人自己撲過來,再做反應。
以柔克剛,再好不過。
女人凝視著月,心裡也是暗暗心驚。
若是一般人,早在剛剛那一連串毫無章法的暴力裡喪命,被腰斬,被分屍。
更何況,剛剛從月掌心竄出的那股氣勁……
那可是,凡人望塵莫及的「氣劍」!
眼前的男人,究竟還有多少本事?
「敢問芳名?」月硬擠出苦笑,生硬地問。
以前因養尊處優,風度翩翩,養成和人比武前問名的習慣,總是改不掉。
「什麼芳名,噁心。」女人的聲音甚至比男人還要嘶啞。
月搖搖頭,心想要是問不出名字,這戰鬥實在難以比下去。
「那換個方式問吧──你的大名?」
「蒼。」
月驚恐回頭,只見一名紅髮男子正提著大砍刀,頂著自己的背脊。
21.
「唔……」舞低吟幾聲,扶著柱子緩緩爬起。
葉的力氣……果然非常人所能及啊。
四周一片灰灰暗暗,舞的心裡生起淡淡的害怕。
月呢?月去哪了?
嗡。
一道細膩聲響,舞左顧右盼,卻未發現人影。
嗡!
舞忽然感到背後狂風襲來,回頭一望,卻發現一柄飛斧朝自己霍霍飛來!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舞失聲尖叫,姿勢拙劣地趴倒在地,飛斧自頭頂呼嘯而過,然後隱沒在漆黑的遠方。
這紫龍殿,必是一座龐大的華麗宮殿……
舞一顆心碰碰碰狂跳,待他回神,褲襠下卻已濕成一片。
丟人,真丟人!
舞漲紅了臉,羞愧地望著濕掉的褲襠。
正當舞感到無地自容的時候,遠方傳來陣陣短兵相接的輕脆聲響。
聲響異常洪亮,舞馬上就知道從哪個方位傳來。
舞非智商愚鈍之人,他旋即便臆測到月必在那裡和宮廷七衛士兵戎相見。
「如果我順著這聲音走去……一定就能找到月!」舞馬上忘掉自己嚇到失禁的事實,扶著柱子,一步一步朝聲響走去。
但走到一半,舞卻猛地佇足不前。
「我要是過去,說不定是扯了月的後腿……不妥,不妥。」舞低頭,心虛地瞧東瞧西。
其實舞知道的。他知道自己為什麼猶豫。
到底他還是怕死。
乘在月白馬上的時候,他一望見紫龍殿高台上七道可怕的人影,他就已經生怯。
怎麼可能會有人能和那種絕望的根源對抗?
自己是不是瘋了才加入北牢軍?
自己是不是當時意氣用事才會不經大腦的跑來這裡?
如果現在自己偷偷跑掉,一定沒人知道……
反正這裡人那麼多,若我失蹤了,也不會有人起疑。
也許自己從一開始就不該這麼的……這麼的衝動!
是吧?這一仗根本不可能打贏!
一群囚犯妄想殺破宮庭軍,根本癡人說夢!
孫夢那頭死肥豬是死是活干我什麼事……只要我好好活著,不就好了嗎?
所謂明哲保身,當時的自己怎麼會不懂……
舞的雙腳顫抖。
不斷地顫抖。
要追,要逃,一念之間而已。
該死……
舞轉身,開始奔向大門。
然後雙眼擠出眼淚。
對不起……
對不起……
舞在心裡默念,憤恨自己的懦弱,卻克制不了逃跑的慾望。
一幕幕和月、葉交好的畫面湧上心頭,舞越跑越是愧疚難耐。
──但卻沒停下腳步。
可在跑了一段距離之後,舞卻忽然自動越跑越慢,越跑越慢。
最後氣喘吁吁的停下。
因為,舞突然回想到,他最介意的一幕。
深具意義的一幕。
「我要加入北牢軍!」舞嘶吼,瞳孔被憤怒渲染成赤紅。
他的拳頭因悲憤而灼熱。
此刻的舞,很想馬上殺到某個地方,取下某個人的人頭。
但月的眼神瞬間冰冷,葉也是。
「憑什麼要?北牢軍可不是你說進就進,說走就走的團體。」
「我要殺進無極宮,殺掉孫夢,取下他的人頭!」舞仰天怒吼,全身血液彷彿都在沸騰。
「北牢軍可不是你意氣用事的地方。」月冷哼一聲,回頭便走。
但月才剛踏出幾步,肩上就被一股灼熱的力量給猛鞍住。
「我不會再臨陣脫逃。」眼神如血液般鮮紅的舞。「就算死,也要將孫夢殺掉在死!」
月愣了一下。
然後笑了。葉也是。
「很好,這就是我們等了很久的答案!」月伸出拳頭。
舞毫不遲疑,也用力伸出拳頭相撞。
舞呆愣著,回想著,自責著。
自己怎麼會忘記這麼重要的誓言?
與兄弟間的豪情壯志,豈能是戲語?
爹娘被辱而歿的莫名血冤,難道就比不上自身的性命?
所謂明哲保身,是真的明哲保身,還是落荒而逃?
「舞兒,你太天真了……就算縣太爺知道這事又怎麼樣?這年頭,官不官,賊不賊;官做賊,賊做官……」劉婆低著頭,不願再說。
縣太爺跋扈如此是為什麼?
月那時說的好。
當今之世,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難道,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出,就妄想著要存活在太平盛世?隱遁山林悔恨一世?
舞不想再後悔。
他活了十九年,已經因為怯懦,後悔過太多太多的事。
每一次,都是為了明哲保身。
但這一次,卻是他有生以來,做過最有勇氣的一件事。
為什麼要放棄?
憑什麼?
都已經殺破重圍,踏在紫龍殿了不是?
沒有理由,將已經到手的勇氣,放水諸流!
「孫夢這頭死肥豬……」舞纂緊拳頭。
光說不練,臨陣脫逃,舞現在根本無法做到。
因為他心裡的某一塊地方,告訴舞若不再把握機會,就算苟且偷生了下來,也會比殘喘在街頭的乞丐更加落魄,更加沒尊嚴。
……孫夢想拖延時間跑掉?
「想得美!」
舞再度回頭,手伸到懷裡掏出龍殊,拔足朝紫龍殿深處狂奔!
無所畏懼地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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