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距離上次戲劇農莊舉辦「第四屆亞洲學生戲劇匯演」(澳門‧2007),至今已經三年,參與的戲劇團隊來自臺灣、汶萊、香港、澳門、馬來西亞、新加坡;這次正好碰上戲劇農莊創團十週年,再度舉辦戲劇匯演,改為「第一屆亞洲青年戲劇匯演」(澳門‧2010),參與的戲劇團隊來自首爾、馬來西亞、上海、珠海、香港、澳門,同樣是六個不同的地方,但最大的不同是跨出了華語劇場圈。其實從去年開始,戲劇農莊就已經向各地發出戲劇匯演的團隊徵集公告,臺灣這邊我也幫忙將徵集公告的訊息盡量轉寄出去,雖然知道的人不少,但可惜的是並沒有人組團參加。
這屆匯演的演出日程,前後跨越三個周末(2/6-7,2/11-12,2/20),時間拉得較長,因此並沒有安排競賽與獎項,改以觀摹與交流為主。在「願者上鉤」與「多多益善」的團隊徵集原則下,我們比較不容易從各地團隊的「代表性」或演出作品的「優異性」來做評價,然而澳門當地仍有少數評論者欲從這個角度論之,只能是失之準頭,緣木求魚。先求有,再求好,應該是戲劇農莊和澳門戲劇界可以共同努力朝向的目標。
在時間上我只能待在澳門2月7日至12日,所以最多只能觀賞2月7日和11日的演出節目,幸好這兩天的演出劇目總共有九個,除了《SIM士家庭》(澳門雪萌社,2/12)、《『破』事兒》(香港賽馬會毅智書院,2/20)、《十年人事》(澳門勁爆劇團,2/20)、《暖毛毛》(澳門雪萌社,2/20)之外,基本上六個不同地區的大多數團隊演出都能夠看得到。
我一到澳門的第一天晚上(2月7日),就在戲劇農莊的黑盒劇場看了兩齣戲:馬來西亞新紀元學院戲劇與影像系的《三個小孩》,以及韓國首爾Playsprout的《救救布蘭尼》,兩齣戲的內容與形式其完整性都很高,算是替這次的戲劇匯演開啟了一個好兆頭。
《三個小孩》運用了「故事劇場」(storytelling theatre)的敘事形式,舞台上只有一桌三椅,透過三個小孩(梁家恩飾男孩,何慧婷飾女孩1,鄧綉金飾女孩2)的角色進行遊戲扮演,簡單快速地再現了幾個關於馬來西亞華人的歷史、信仰、生活、教育、家庭、文化等片段,既回顧了歷史,也對現實做了一些諷刺與批判,尤其是馬來西亞政府對於當地華人的某些政策性限制,導致馬來西亞華人的人才流失嚴重,即使是海外事業有成,回到了家鄉,但也已見山不是山,精神的家園永遠只能在文化集體記憶中搜尋,可偏偏在現代化與全球化的發展趨勢中,文化集體記憶也時或模糊,必須透過各種有效的方式不斷地回顧與傳承,將上一代的生活與文化智慧,傳遞給下一代。這齣戲的主要用意之一,就是要讓年輕的演員及觀眾,透過戲而對馬來西亞的華人文化重新認識,轉化為自身的文化記憶,這樣的做法,近年來在各地的華文戲劇界,例子還算不少,像是臺灣表演工作坊的《寶島一村》便是。
《救救布蘭尼》可以說是一種卡啦伴唱帶式的音樂劇,將近四十五分鐘的演出,全程都有播放預錄好的音樂,演員隨著音樂的強弱、快慢與情緒,表演整個故事,由於音樂的音量蠻大的,演員必須以高強的表演能量抗衡之,高能量的表演幾乎已經是近幾年許多人對於韓國表演藝術的基本認知,或者說是該國現代劇場表演的基本元素。故事的主題和消費時代的文化批判有關,一個被棄置在垃圾堆裡的女孩布蘭尼(Ohn Kim飾),一個像狗的男孩(Seungjun Kim飾)陪著她,女孩的祖母告訴她外面的世界全都是豬,像狗的男孩保護著女孩;一個債台高築的男人(Sanghoon Park飾)來到這裡,發現女孩的好歌聲,便將其打造成一個像美國小甜甜布蘭妮的歌星,從中獲取廣大的利益,不過女孩的歌聲中卻多了幾分哀愁,她唱著:「At the window where raindrops fall, the eye counting the number of them. Count the raindrops. Nobody knows their sorrow. Nobody knows their pain. Count the raindrops. The eye doesn’t know anything. Anything.」。整個舞台由紙箱和報紙所構成,可以相當地環保,但所製造出來的劇場感可一點也不含糊。
這兩齣戲一演完,現場也立刻舉行演後座談,發言相當踴躍,問題與感想均有之,觀眾對這兩個演出幾乎都表示了讚許,觀摹、學習與交流等幾個目標都達到了,整個演後座談進行了將近一個小時,和兩個作品各別的演出時間差不多。
由於我這次到澳門的時間較長,且只有2月7日和11日晚上被安排要看戲劇匯演,於是我事先就跟戲劇農莊表示,如果可以的話,請盡量幫我安排公開的行程,以免我佔用經費資源,讓我可以有機會可以回饋。所以戲劇農莊便幫我於2月8日的晚上,在綜藝館青年中心綜合活動室安排了一場專題講座,我所準備的講題是【談談「三十而立」的臺灣現代劇場】,這個題目去年8月1日我也在嘉義縣文化中心,應「阮劇團」之邀講過,講起來順心應手,只是這次的澳門演講,我另外多準備了幾十張劇團演出的圖片,以做為演講時的視覺材料,畢竟對於臺灣境外的聽眾而言,我覺得除了要讓他們基本掌握過去這三十年來的臺灣現代劇場發展概況之外,我也想透過這些圖片,提綱挈領地介紹近幾年具代表性的臺灣現代劇團與其作品。講座規模不大,聽眾大約十來位,幾乎都是年輕人,演講時間將近兩個半鐘頭,雖然無法盡興,但大致內容八九不離十,畢竟臺灣劇場史我在自己系上是一整個學期的課程,就算是近三十年的臺灣現代劇場史發展,也大概要花三到四次上課,每次授課時間三個鐘頭。我想對這些聽眾瞭解臺灣現代劇場的發展概況,還是有點幫助的,尤其我花了一點時間介紹臺灣的戲劇教育環境,看到有聽眾興致沖沖地做起了筆記,令人欣慰。
由於這篇文字主要在記錄我參與「第一屆亞洲青年戲劇匯演」的相關活動,所以滯澳的幾天當中,有些別的行程,我就不寫在這裡了。
2月11日晚上在澳門文化中心小劇院,一口氣欣賞了七個演出,依序是:香港俳優劇場的《婚禮四十八小時》、上海戲劇學院導演系的《一個人的鬥爭》、香港Actors’ Square的《?》、珠海UIC Drama Club的《茫》、馬來西亞幕起劇團的《咒》、香港東華三院盧幹庭紀念中學的《唐、安琪、狂想曲》,以及澳門雪萌社的《電話風情畫》。上半場演四齣,下半場演三齣,每齣平均約半小時,整個活動結束已經差不多晚上十一點半。原本的團隊徵集公告是有限定演出長度的,但我想戲劇農莊應該還是站在鼓勵、支持與交流的立場,盡量不去刪減演出的長度,而在整體流程及時間上進行管控。
因此,這次的演後座談就無法像2月7日那天一樣,直接在劇場內展開,而是到文化中心附近的一家餐館,邊吃宵夜,邊給看戲筆記,基本上,就是由我和劉錦康(馬來西亞「TEA劇場」創團成員)、林海燕(新加坡「海燕等人」劇團藝術總監)、劉俊葳(新加坡「TOY肥料廠」劇團創團團員、資深劇場演員),輪番給予表演團隊的主創者一些想法和意見,供他們參考,整個結束已經是2月12日的凌晨兩點了。
在這七個演出當中,公認最具有高度完整性的作品是《咒》,兩個角色,一個是出了社會的上班族(陳志宏飾),一個是還在學習的中學生(陳達培飾),兩人分立左右舞台一角,不斷地訴說著工作與課業給他們帶來的壓力,上班族的公事包裡塞滿了合約與報告,中學生的書包裡則塞滿了考卷與文憑,他們重覆地說著與做著類似的台詞與動作,過程中也曾想過要遠離這一切,但卻又很快地回到同樣的無間地獄。不管是該戲演完時的熱烈掌聲,或是負責給筆記的我們四人,對於表演的內容都有高度的共鳴感,只是我可能比較樂觀一些,在看戲的過程中,我一直在找是否有轉折與救贖之處,但編導劉錦康似乎讓作品一直保持在角色飽受壓力的狀態中。
其餘的六個作品,則在內容或形式上,或有一些不甚理想之處,我簡單扼要地點出來。
《婚禮四十八小時》比較像一篇待嫁女兒的心情寫照,由一名女演員(鄭鳳玲飾)單人表演,她在情緒與語氣的切換上缺乏技巧,導致整個作品看起來很平淡,戲味也淺薄。《一個人的鬥爭》有點意思,一個賴床的人,內心出現兩種不同的聲音(師帥、劉子昇分飾),再幻化出對於愛情的掙扎與辨證,過程當中大致運用了一些表演基礎課程經常做的一些練習,將其組串而成的戲劇小品。表演格式化的意味,仍然濃厚。《?》似乎想玩後設戲劇的手法,但又讓人覺得「敘事者」(文傑聰飾)的跳進跳出有些匠氣,甚至有點說教;不過演員的表現和場面的調度是不錯的。《茫》主角大春(陳名仲飾)在想像中精神分裂,以警員(陳名昆飾)的配槍連續殺死了自己的同學和老師,編導的手法過重,且過於單調,演到後來,作品的主題有點失焦。《唐、安琪、狂想曲》人物實在太多,服裝造型和場面調度都沒有幫忙解決這個問題;不過故事是可愛的。《電話風情畫》以許多片段來呈現現代人與手機通話之間的關係,同時觸及人與人溝通的暢通與阻礙;但個別演員的表現欲過強,導致戲的整體感有點失衡。
在澳門的這幾天,和監製李俊傑有過一次深入的談話,從中瞭解到戲劇農莊在澳門推動戲劇匯演的若干困難,我很訝異,在澳門這麼小的地方,戲劇活動已經少得可憐了,竟然還有這麼些困難阻礙戲劇活動的推廣。我覺得澳門戲劇還有很多可以拓展的空間,而整個文化生態(包括媒體、劇評、資源補助、戲劇教育、劇場創作等)可以共同努力的目標也有很多,看看別人,想想自己,急起直追,避勉內部矛盾,應該是現階段澳門戲劇所應有的四種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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