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內鬼(下)
一人手執綠竹杖,正是公孫玲。另有一名十七、八的少女,手持「無影」,來到便替紅葉推宮過穴;她正是當夜與王鬼交手的女子,紅葉的五師妹無香。
無香才說一聲「師姐」,公孫玲即道:「她不是你的師姐,好好為她療傷就是,不許你們互稱姊妹。」回身又溫文地說:「兩位東方少爺來劍舞門,為何大打出手呢?難道兩位尊駕與紅葉有瓜葛,才落得三敗俱傷?」她的嗓子有點蒼桑低沉,與清秀脫俗的外表不大相襯。
東方炎笑道:「公孫門主,我們既是老相識,不必尊駕前、尊駕後了。十多年不見,閣下還是丰采依然。這位紅葉姑娘,不愧是閣下高足,一手拂指劍使得出神入化,有閣下當年風範!」東方晧卻說:「公孫門主,此女子已是棄徒,不再是劍舞門弟子,可是不單沒有廢去武功,還敢用拂指劍,似乎有違門規。」東方炎即拱手賠罪,道:「此乃是劍舞門的事,東方幫絕非有意干涉。只是她與三叔之死有關,因此欲請她回去東方幫,與眾人商量一下。」
公孫玲雖然為一門之主,但按年紀排輩,與東方晧和東方炎實屬同輩,而且三人早已相識,因此她亦不起架子和客套,開門見山就說:「炎兄,既然兩位知道是劍舞門的事,請不要插手。」東方晧則嘲笑道:「別以為當上門主,別人就要給你賣人情。我們不是三叔和應生……」東方炎即說:「晧兄,閉嘴!」
公孫玲看見東方晧盯住紅葉,形容怪異,續道:「三爺之死,公孫玲也有目睹,只是劍舞門崇尚靜修,不參參與俗事,請替本座代上清香,問候夫人和應生大師。」東方晧卻不理會二人敘舊閒話,說:「廢話少說,此女人的命,我取定了。」公孫玲一面不悅,說道:「請晧兄手下容情。」東方晧卻不發一言,立心強攻。
公孫玲逼於無奈,以劍鞘抵擋鐵扇,使一手棍子武功,儼如銅牆鐵壁,教對方難以進前半步。東方皓自知武功不及對方,但是對方向來不愛生事,絕不會輕易出手,一時得勢不饒人,猛用鐵扇強攻;鐵扇從高而來,伸出扇骨,儼如老虎用爪般,正是一招「虎爪無邊」,來勢洶洶。然而公孫玲隨手一揚,正是無常棍法,天無常的一招「不見天日」,錚的一聲格開鐵扇。東方皓笑言:「好,今日正好讓『龍吟』、『虎嘯』再鬥一場,看誰的武器才是天下第一兵器!」
東方炎忽然參上一招,逮住東方晧的後背,說:「晧兄,大局為重!公孫門主,請先走!」他顯然不願與劍舞門結下樑子,皆因上代恩怨,已經令兩派糾纏不清,禍連多人,如今再生任何枝節,恐怕要讓剛受重創的東方幫雪上加霜。
彼方三大高手交戰,無香則已悄悄帶紅葉遠去。
公孫玲見狀,也使輕功飄去,拜道:「炎兄,謝了。皓兄武藝高強,今日就當本座準備不周,有機會來日再戰。本座先行離去,兩位再會。」
東方炎點頭一下,微笑道:「別客氣!」他繼續纏着東方晧,直至公孫玲消失於眼前,對方願意住手,才放心道:「她們已經離去,我們不要再鬥。可是小弟還想請教,為何皓兄咬着她們不放?」
然而,東方晧忽道仰天呼一口濁氣,淡淡笑說:「剛剛決定,要你死。」
不久,一把黑劍,貫穿東方炎的頭顱。
三女沒有回去總壇,而是到山上一條小溪歇息。紅葉傷勢不重,得無香運功療傷,稍候已經復元。公孫玲見狀,收好關切之情,道:「紅葉,你怎麼闖入禁地?難道你已忘記,自己不是劍舞門門生嗎?」
紅葉望着無香一雙淚眼,忍住心痛,道:「紅葉不忘自身罪過,今次重回禁地,只是有要事相告。此關係劍舞門的基業……爺爺臨終前告訴紅葉,他早前遇過一名蒙面女子,該是殺死王猛等人的兇手。此人內力精湛,劍掌俱勁,輕功高強得逃出爺爺的追截,而且懂得韓家劍和拂指劍。她能夠連殺劍舞門三人,亦知道人皮面具的秘密,恐怕……」
無香急道:「怎會?天下懂得拂指劍沒有幾人啊!」
公孫玲知道紅葉不會撒謊,但是如何相信自己千挑萬選的入室弟子,竟然會同門相殘呢?細想之下,記得天下間懂得拂指劍,又是劍舞門棄徒,還有一人,就是韓燕。雖然韓燕自廢武功,然而拂指劍的招式和口訣,倒不會輕易忘記。可是她又道韓燕脾性剛烈,對劍舞門忠心耿耿,當時失貞於人,不過受人所害,絕對不會出賣門派。至於其餘兩名師姐妹,更是忠心不二,從沒逾矩。
紅葉又說:「早前紅葉去到揚州查探兇手,知道韓家已遭滅門,韓婆婆已經離世。後來從東方幫得知,他們在保護一名韓家婢女,此人懷有韓家骨肉,而韓太白則失縱。」無香道:「韓婆婆?難道是韓師伯?」紅葉點頭,續道:「韓婆婆之死,恐怕與官府有關,畢竟上次奪寶一事,加上韓太白與知府女兒有染,所以……」無香便說:「師姐,難道韓師伯的兒子,是那惡名昭彰的韓太白?」紅葉不好言明,也感奇怪,心想師父定是沒有告訴無香,害自己失去貞節,就是此惡徒。
公孫玲瞥看紅葉和無香,心想這兩個弟子武功不賴,可是算不上絕頂高手,要從東方禮手上安然逃脫,還有點勉強。然而牡丹、芍藥和紫薇三人,武功已不下自己,足以與東方禮爭一日之長短,再者三人經常出門辦事,接觸外人,變節亦非不無可能。不過她始終不信膝下弟子,竟有卑鄙陰險之人。而且三人羽翼已豐,派人明查暗訪都行不通,唯一辦法是親自出馬,故說:「紅葉所言,甚有可能,本座會徹查,不過你們不要洩露此事,以免打草驚蛇。無香以後跟隨我,不准擅自出門。紅葉,就請你繼續追查,協助劍舞門尋出內奸。」
無香鼓起勇氣,問道:「師父,難道不能讓師姐……」公孫玲立即嚴厲罵道:「閉嘴!」無香即道:「師父,無香要跟師姐一起查出內奸!」
公孫玲氣得吐一口濁氣,但是忽然想個明白,說:「紅葉,本座認為韓太白與此內奸有關。說不定……」紅葉說:「難道……亦認為某位師姐串通外人,加害紅葉?」公孫玲凝神細想,顯得忐忑不安,又說:「剛才東方皓……」
無香忽道:「甚麼?韓太白不是東方幫的人?難道害師姐失貞,是另有其人!」
紅葉害怕無香知道裴衡與牡丹的秘密,還來不及轉移話題,公孫玲已喝道:「甚麼東方幫?無香,講清楚!」無香受不住師父怒火,嚇得雙腿發軟,幾乎倒地,顫抖着說:「當夜無香得知師姐離開,立時四處亂奔,去到蘇州城時,忽然有人纏上無香,說是甚麼殺人兇手,結果交手起來。後來無香逃至東方客棧,得一名年輕男子相救,此人使出拂指劍和餘音步,我以為他就是與四師姐……」
公孫玲暗暗吐一口氣,道:「紅葉,此人不是你的男人,對嗎?只要尋得此人,便可知道洩露門派秘密的內奸。」她對紅葉只感可惜,沒有半點恨意,可是對這內奸則無比惱怒,又說:「立刻前往東方客棧抓人。」
紅葉忙道:「師父,我們如此張揚,豈非與東方幫結怨?」無香也勸道:「師姐之言有理,無香認得那男人,我們可以暗中查探……」
公孫玲卻道:「為師並非衝動,然而此事關係劍舞門的基業,甚至與東方幫和朝廷有關。剛才東方皓志在別得,誓要取紅葉性命,恐怕亦與此內奸有關。再者韓家遭受滅門,任誰也道是江湖名族與官府恩怨,朝廷亦素有去除幫會之意,萬事錯踪複雜。總之,必須讓東方幫知道詳情,讓兩派聯手應付事情。只想不到當年仁前輩俠義為懷,其子竟然狼心狗肺,不單要劍舞門遭滅門之禍,還要弄垮江湖。」
紅葉同意公孫玲見解,心想自己不夠精明,若然張復光在身邊,定會作此叛斷。她想起張復光,又心想:「今次關係兩派興亡,並非幾條性命可以扳平。我還能否重返劍舞門已不要緊,可是總要還清欠師父和復光的恩情。但願此事早得平息,劍舞門得以延續,東方幫得以興盛,不要浪費爺爺苦心……」
公孫玲明明沉思對策,忽道:「糟糕,炎兄有危險!」她們立時施展輕功,回去五人相聚之地,紅葉與無香緊隨在後。結果她們回到時,只見滿地血跡,東方炎定是凶多吉少。三人皆知兩派誤會,定會加深,就此前往東方客棧,必是危機重重,然而又不得不去,因為她們獨剩必去的理由了。
公孫玲忽道:「無香,牡丹在總壇,你帶她去東方客棧,為師與紅葉先行一步,看能否截住東方皓。」紅葉瞧見公孫玲默默思索,背脊冒起冷汗。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