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稱王
在圓心廣場的水池和大樓中間築起的高台，站着史達港最有名氣的詩人。他捧着尺長的小豎琴，彈奏出清脆的樂聲，唱吟：「季節是多麼耐人尋味，暖潤的春露，熱情的夏日，清爽的秋風，戀人的冬雪。元月的詩，總是浪漫；元月的新娘，總是明媚。偉大的城主，標緻的新郎。今日大婚、今日大婚，為我城民，添了新生。」成千上萬的群眾在圓心廣場拍掌，弧形大樓令掌聲迴腸盪氣般，彷彿世界都為加音的大婚鼓掌。
大婚儀式過後，加音與彌賽終於結成夫妻；與此同時，身為外地人的貝琪也成為史達港的城主夫人。彌賽和貝琪在人前，地位同等，私下則姊妹相稱。貝琪比彌賽要年長一點，在彌賽再三請求下，終於成為姊姊。因此史達港的第一夫人是貝琪。加音想不到他與貝琪去東望島數日，彌賽已經放棄爭寵，大概是安祖娜透露貝琪已有身孕，彌賽心甘情願地讓出最尊貴的位置。況且自出生以來，彌賽是唯一不願意他難堪的人。這下子，他又疼愛彌賽多一些。
可是尷尬的場面，還沒有出現。
「恭喜城主大婚之喜，這是下屬命人從東望島帶來的土產。」艾剛穿起一束腰藍軍服、白皮褲、黑皮靴，短髮輕悠飄逸，依舊氣宇軒昂。他的侍從合力用擔挑來前後兩個禮盒。
羅斯托尼站在不遠處，向加音打個眼色，艾剛亦點頭示意，加音立時命人拿來酒杯，遞給對方。艾剛接過酒杯，即高聲道：「今天是城主大婚，我小城主謹代表各位向城主祝酒，恭賀城主與兩位夫人白頭偕老！」眾人登時和應：「祝城主白頭偕老！」
由午到晚的宴會過後，賓客陸續散去，加音和兩位新娘不用應酬，終於可以回去新房休息。然而新房的床雖大，但是加音總感不好意思，不想同時接受兩女的侍奉，況且貝琪懷有身孕，該要規矩一點，於是倒在大床，說：「今天真的累倒，我們早點休息吧。」仍然發出鼾聲，裝作熟睡。貝琪借意打個呵欠，扶住自己的腰板，說：「好妹妹，我有孕，不方便侍寢，勞煩你了。」說罷便睡臥。
彌賽默默瞧着貝琪躺在加音左方，自己則走繞到加音的右方，坐在床沿，盯住加音的臉蛋，輕輕咬住下唇，一臉不甘心。
誰知加音瞧在眼裡，把彌賽一下子拉在懷抱裡，咬住彌賽的耳沿說：「我今夜抱着你睡，好不好？」彌賽想推開加音，但知道力氣及不上對方，只幽幽地說：「好。」加音聽出對方不甘願，便吻一下對方嘴兒，說：「我們終於結婚，我真的很高興。」
彌賽忽發抽噎，說：「我不及貝琪漂亮，又不及她聰明，又沒有異能。你們可以出生入死，我卻只能呆在家裡，當你的掛名秘書。我真沒用……」加音和貝琪登時嚇得起來，紛紛勸彌賽不要胡思亂想。貝琪摸一下彌賽的臉，感到又熱又漲，便說：「她在發熱呢！糟，她剛才還喝點酒，我馬上去找安祖娜！」彌賽卻哭泣着說：「我土氣、我笨死……」
加音摟住身體發軟的彌賽，一時竟答不上話，放着嘴角沒事幹，於是親住彌賽的唇，不讓她胡言亂語。彌賽掙扎不遂，漸漸安靜下來。其時安祖娜來到，替彌賽診治，加音與貝琪則到走廊透氣。
貝琪摸住肚皮，怨怨地說：「我知道彌賽不喜歡我，可是她寧願委屈自己，也要留在你身邊，我才及不上她。」加音顧不來那方，這方又起牢騷，一時意氣的說：「你們互相忍讓，都是為了我。早知我乾脆兩個也不娶，免得個個傷心！」貝琪瞪一下加音，遂挽住他的手臂，諷刺的說：「你不是了不起的城主大人嗎？怎麼像個小孩，動不動便賭氣。」加音鼻子噴一腔污氣，說：「我不是小孩，也不是了不起的城主大人。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當城主！」
「不當城主也好，可以當個王。」柏加跚跚步來，拿着一份卷軸。
加音疑惑地說：「王？我不明白。」然後他接住柏加拋給他的卷軸，打開來讀，讀了兩、三遍才驚訝地說：「國？北四路聯盟決議，成為『四路國』？」
柏加說：「你們早前與東望島關係緊張，也許沒留意北方的情況。可是我在北方時，已聽聞北四路聯盟又發生內戰。北三路城互相攻伐，後來新路城的舊政府暗中重組，支持一直反對將新路人貶為奴隸的東北路城，結果東北路城軍隊攻陷其餘兩城，殺死兩城的政府官員，一個不留。西北、中北路城失去政府，軍隊不是收編於東北路軍，就是被解散。新路城舊政府支持東北路城，結果四城合一，成為世上幅圓最大的城市。可是名義上統一四城，以一人之力，始終難以統轄，於是我們前來史達港前聽到的最後消息，是四城各設城主，然後另建新城。」
加音說：「這裡寫着東北路城城主以《神書》中『經世我主，經國我王』為據，自立為王，立『四路國』。他豈不是冒聖主之名，作威作福？這卑鄙小人，死後定往地獄！」
柏加一聲嘆氣，說：「他死後去地獄有何用？受害者還不是活在現世嗎？建國稱王都是名義上的事，實際上他大大擴充勢力，恐怕會威脅到鄰近的城市，他的目標是世界。可是拉普達城和鷗鳥城不會坐以待斃，你的史達港也不可以坐以待斃。世界在變，你也要跟着潮流，否則只會被淘汰。你明白嗎？」
加音說：「難道……你要我稱王立國，與他們抗衡？」
柏加說：「此事乃史達港的大事，我不敢作主。可是羅斯托尼先生和艾剛先生定會支持。況且附近小城都對史達港的名聲趨之若鶩，假若吸納成為自己的力量，便足以與『四路國』等抗衡。此事刻不容緩，否則讓人家佔了先機，史達港的處境便很不妙了。」加音應允一聲，說：「事關重大，請學長把艾剛、四部的正、副長和上將軍都喚來，我要召開緊急會議。」柏加笑顏逐現，道：「遵命。」
加音回頭對貝琪說：「我要準備會議。」貝琪說：「我和安祖娜會照顧彌賽，你別擔心。」加音愣住一會，親一下貝琪的嘴兒便更衣去。
加音在會議室等了不久，想召見的人都陸續到來，邊談邊等。羅斯托尼最遲，來到便說：「讓各位久等，你們談到甚麼？」艾剛一手取過助手寫的會議記錄，交給羅斯托尼，詭笑道：「北方有個妙想天開的人，看來東南也將出一個瘋王呢。」羅斯托尼雙眼一掃已讀完記錄，禁不住笑道：「瘋王這名字夠駭人，這稱號用得着、用得着！」
艾剛卻笑道：「我可不想當瘋子的下屬呢。平生一個好名字，怎不乾脆用名字作王號？加音王、加音王，挺威風吧。」
一直不發言的勞特立始開腔：「城主要稱王，老夫不反對。可是我們立國，必定會引起鄰近的大城不滿，恐怕會打仗。尤其是向來與我們爭利的克隆城，我們之間的小城說不定支持它，多於我們。如果要立國，我們要小城主動獻城，不要讓克薩城有口實。還有早前蠢蠢欲動的拉普達城，我們不得不防。」捷古拉亦說：「四路國才剛立國，拉普達城和鷗鳥城還沒有表態。如果他們有意克制『國』和『王』，城主也應該慎重考慮。」
加音拿不定主意，說：「柏加，你猜拉普達城會作甚麼回應？」柏加想了想，說：「拉普達城不會發動戰爭，如果要抵制四路國，大概會聯同鷗鳥城，斷絕四路國的外交吧。但是史達港向來自給自足，糧食等還外銷到南陸各城，拉普達城和鷗鳥城想抵制也力有不逮了。」勞特立卻說：「成則已，敗則亡！拉普達城向來不喜歡用明，早前的戰爭不是可見一斑嗎？假如克薩城來攻打我們，可勝也是慘勝啊！」柏加又說：「老將軍所言甚是，柏加還有一個意見，就是說服拉普達城也稱王、立國。」
捷古拉忽然打個嗝，說：「你看多少地方還是小城小鎮，要立一個史達港般的大城實在不容易，何況要更大規模的政體？不是小孩子堆沙，說堆便成呢！」他的臉又紅又漲，且看便知酒醉未醒，可是卻一語塞到柏加。勞特立接話道：「城主大人，待我們說服小城獻城後，才考慮稱王立國吧！」
羅斯托尼沉默好一陣子，終於發言：「將軍此言中肯，卻有失當之處。若然我城不矢志稱王立國，便不用說服小城。假若要說服小城，便必須立下決心，否則言過其實，史達港的地位便不保了。況且克薩城的野心，你們全部也清楚。早前兩岸戰爭時，他們已經對向來對我們進貢的小城招降。今次四路國成立，定會激起他們的欲望，爭奪小城支持。競賽一觸即發，宜急不宜緩，希望城主立即頒下命令，讓我等儘快與小城商討立國之事！」
正反雙方繼續爭議。良久，柏加講了一句話：「加音，要比他快啊。」加音頓時醒悟，站起來說：「眾人聽命！立即傾全城之力，準備立國之事。你們要軟硬兼施，令小城擁護我為王。我要成為王，成為建國的加音王。」他想起古禮特和阿萊，便惴惴不安。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