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驚聞
秋風送爽的深宵,加音吐了幾口血,按住背脊的傷口,心想:「事到如今,我還有可以信任的人嗎?」他抹清唇上的血,還騎上老馬,人馬都東歪西扭地上路。他在白天的激戰中一敗塗地,目送蘭卡命喪於大火之中,莎莉則下落不明。他心想大概在他昏迷時,莎莉用自己來換取他的性命,所以他醒來時身處荒嶺。
他挨不過顛簸,附近又沒有人跡,只好勒停老馬,靠在樹旁稍事休息,又心想:「老先生去世,我怎樣跟貝琪作交待呢?不過現在連半分她的音訊也沒有,還是先打聽她的消息吧。反正這是瞞不了一輩子的事實,早晚要交待。我也想早日見到她,去問我們的孩兒的事情。對了,既然崔爾斯和柏加也受到封印,我好應該通知他們,但是我這種身世,怎樣回去拉普達城呢?」
忽然,不遠處正有幾匹馬走向加音,只有一名騎師。他見加音便勒馬,緊張地說:「兄弟,去拉普達城有甚麼捷徑嗎?」
加音聽見拉普達城,心就抽一下,打量一下這青年,信口雌黃的說:「我也是旅人,不大清楚捷徑,不過往這條大路,大概四、五天便可去到拉普達城吧。兄弟有急事嗎?」對方搔幾下頭,難為地說:「沒了沒了,來不及了……」加音疑惑地說:「兄弟有甚麼難題不妨講出來,也許我可以幫忙呢。」但是青年只深嘆一聲,說:「沒了沒了,我定要失業了……」加音說:「你在報社還是政府工作?」青年瞟一眼加音,冷淡地說:「報社。」加音追問:「哪一家報社?」青年啐了一口,說:「煩不煩人?」然後策馬離去。
加音目送對方離開,心想:「這青年一頭白髮,多半是來自極北。他急着連夜趕路往拉普達城,像送物多過採訪,難道他對我撒謊,真正身份是間諜或使節之類?」他立時策騎老馬追趕青年。老馬騰了半天,腳步已經緩落,好不容易才追上那青年,加音喝道:「兄弟,我知道有捷徑,快停下來吧!」
青年聽見有捷徑,立即拉停馬匹,回身說:「哪條捷徑?」加音追上來,說:「我沒有義務把捷徑告訴你,除非你回答我的問題。」青年考慮幾秒,說:「讓我看看是甚麼問題?」加音說:「我要知道你真正的身分,還有去拉普達城的目的。」青年一臉凝神,明顯知道自己的謊言被揭破,只好說:「對不起,這些都不能透露,我繼續走我的大路,不勞煩閣下了!」然後回身便走。
然而加音不放過他,搶前拉住馬尾,讓對方跌得人仰馬翻,說:「你不說,就休想活着命去拉普達城!」青年哎喲哎喲地呻吟,說:「你……你是甚麼人?」加音揪住青年的衣領,說:「死到難頭,還不乖乖回答,找死嗎?」青年打個哆嗦,說:「好、好,我說!先……先放手!」加音又多加兩分力,說:「你要是說,要是不說,跟我放不放手沒關係!還不說,我就將你大卸八塊!」然後用勁扯一下衣領,上衣就破掉了。
青年見加音凶殘暴戾,不知道那裡來的怪力,又看穿自己是否撒謊,心想坦白從寬,便顫聲說:「我講……我講……我是來自羅素城,在十月報社當信差,今次去拉普達城是傳個口訊,可是不是甚麼大事,又牽涉到其他人的隱私……」加音即厲聲道:「管你甚麼隱私不隱私,大事與否就看我的判斷,你知道甚麼,都坦白講出來!」青年連忙道歉,說:「不過是請一位先生回去羅素城,繼承遺產吧!」加音說:「你們羅素城人,怎麼去拉普達城請人回去?」青年說:「那自然是寄住在拉普達城的人吧!那……那位先生叫費爾.哥馬,正在拉普達學院讀書。他的父親過世,他是唯一繼承人,所以必定要在法定的繼承限期前回去辦妥繼承手續……」
加音聽見哥馬,才記得有這位好心腸但又犀利同學,心想他父親去世,也許會很難過,又也許會很快樂,又心想自己和眼前的人也想去拉普達城,說不定能幫上甚麼忙,便說:「還有多少時間?」青年說:「還有半個月而已!即使可以趕及去拉普達城,卻來不及回羅素城……」加音又問道:「這些事情該是政府派人去辦,你是個報社信差,怎會接到這工作?」
青年嘆完一口氣,又嘆一口氣,才緩緩地說:「我們這些打工的,上頭派甚麼工作只管做,哪裡知道原因?大概是政府的人手不足,所以外派工作吧。美其名是外派,說不定報社也是義務幫忙,沒有酬勞,算是呼應政府徵召。不過我們都習以為常,不到這地步也不會抱怨……大哥,這些繼承遺產的事涉及人身安全,本來要高度保密,但是小弟都把話講得一清二楚,沒有隱瞞半句,就請大哥高抬貴手,放過小弟吧!」
加音見青年可憐兮兮,也不再為難他,說:「你走吧。」青年登時躹躬致謝,正匆匆上馬離去,加音又說:「喂,給我向哥馬問好,我叫加音。」
青年一副詫異的臉,說:「原來你認識哥馬,難不成是……不,你不像羅素城的人。」加音苦笑道:「只跟哥馬是舊同學,有點事所以暫離學院。剛才我以為你有甚麼企圖,有甚麼失禮之處,請別見怪。」青年登時舒一口氣,說:「原來你是好人,剛才真是嚇壞我了!你好,我叫倫巴。我找到哥馬後,必定幫你向他問好,反正是個順水人情!再見!」
「慢着!」加音喝停倫巴,思考着:「哥馬是特選生,實力也不會差。反正他要離開拉普達城,如果他來幫忙,說不定更容易找到貝琪。況且他向來對我甚好,應該會幫忙吧。可是我以前對他夠冷淡,而且他又重利,這樣說來,也不一定願意幫忙……」
青年疑惑地說:「大哥還有甚麼事要拜託嗎?」
加音怱然想起更重要的事情,說:「沒事,你就去吧!」心裡想着:「我怎麼忘了重要的線索呢?貝琪就跟他的舅舅前往尼斯城,說不定已經安頓,我馬上就去!尼斯城在東面,我就往東面去!」然而他打個呵欠,心想自己和老馬挨過這些日子,已經七勞八累,該好好休息,於是目送倫巴遠去後,便躺在軟綿綿的草地上入睡;可是他想起古禮特,又想起查古斯,就軏自感到空虛。
「彌賽,我明明有你在愛我,現在卻感到很孤獨。我從來都不怕獨自生活,可是現在卻害怕。雖然我已經恢復力量,可是仍然很弱、很弱,竟然大敗給佛朗基城的新任城主,更加比不上古禮特的魔力,還有拉普達城的中樞大腦……不過我只是個青年,敵不過這群大有來頭的人物,是情有可原吧。況且讓我再選擇,我不會去拉普達城,真的不願了……」
加音睡了一覺,回復不少精神,老馬也生龍活虎,不斷低聲嘶叫。他們分辨清楚方向往東行,走了大半天才去到一個小鎮,打聽到騎馬前往尼斯城,至少多花七、八天路程,也就不急於一時,決定在小鎮度宿一宵,讓自己和老馬都多休息半天,反正自離開拉普達城,沒有一天不是趕路,沒有一天不是積累疲勞。
他身上只有拉普達元和佛朗基元,不過大部分小鎮都是連結各城的中轉站,幾乎任何貨幣也願意按其匯價接收,所以很容易便找到客店。他將老馬安在客店的馬房,打聽到前往尼斯城的路的下個小鎮,要多走兩天才可到達,於是去打點些乾糧食水,也換過一套新的布衣。因為在小城和佛朗基城的兩場戰鬥中,衣服都添上不少破口。他買過衣食品,經過雜貨店,打算買些藥物備用,碰巧見到有位大叔拿住小報,便說:「可以借來一看嗎?」
大叔送他小報,說:「這裡都是舊報紙呢。」加音笑說:「沒關係,我也很久沒有讀報了。」大叔嗑着瓜子,說:「你不是這裡人,是生意人嗎?」加音說:「我這裡寒酸,哪裡像生意人?我只是打算去找朋友吧。」大叔笑道:「最近天下大亂,虧你還有心去找朋友,哈哈!」加音說:「天下大亂也要吃飯,況且我們早就約定再會,不去不得呢。」大叔大笑幾聲,又打量下加音,說:「手上的都拿去,這些老闆送你。」
加音一時受寵若驚,回過神來說:「謝謝。」大叔說:「你這小子真不客氣,不過老闆我喜歡!」加音取過物品便離去,心想:「這老闆心腸真好,如果世上多幾個這類人,那就天下太平了。」
突然,他感到附近有兩股熟悉的魔力,於是步步為營地接近對方,直至去到小巷,忽感那股魔力轉移到自己背後,回身便說:「柏加學長?」他果然看見柏加,也看見安祖娜,亦看見那個痛恨他的女人──康妮。
柏加說:「世界實在太大,現在才找到你。」加音瞧見康妮木無表情,唯有眼神略帶憂鬱,說:「學長有事找我?為甚麼學姐和康妮……」柏加拍一下加音的肩頭,說:「崔爾斯已經病故了。」加音登時怔住臉,然後瞧見康妮那雙略帶憂鬱的眼睛,流下賺人可憐的熱淚。柏加還沒有話止,續說:「那是假的,崔爾斯的死因是被下毒。」
加音抓緊柏加的肩膀,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柏加掀起長衣袖,露出左臂兩道整條手臂長的傷痕,說:「我們知道那秘密了。」加音看一下康妮和安祖娜,才發現兩人和柏加一樣有不少損痕,問道:「是古禮特?」柏加答道:「是。還有更多。」加音在霎眼間,閃過查古斯的相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