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鄉情
康伯尼提起魔力,狠狠地擲開加音。加音應聲撞到牆上,渾身劇痛,傷了手臂和腰肋,幸好落在床上,沒有加重傷勢,呻吟道:「野蠻人……」康伯尼罵道:「你們……你不也是二話不說就動手嗎?」加音一時語塞,康伯尼瞬即抽起加音右腿,擲向另一邊牆;今次沒有床墊卸力,加音登時痛不欲生。
霎時間,一柄冷森森的大鐮刀撂在康伯尼的脖子,鐮刀的主人唐.洛碧道:「犯規、罰。」康伯尼立即赤手挪那鐮刀;當然,他手上已凝聚魔力。但是洛碧一飄身影,鐮刀的尖已碰到康伯尼的肚皮。
其時,柏加和兩位高年級的特選生趕至。柏加見加音躺地,康伯尼嚇得聞風不動,洛碧鐮刀經撂在學生的肚皮,便說:「老師,請問發生甚麼事?」洛碧撒開鐮刀,卻一手抽起康伯尼,說:「胖子、傷人、惡意、定要、嚴懲、拿回。」柏加沒有違拗,便拜託兩位同學,幫洛碧逮住康伯尼,共赴訓導處。
柏加扶加音到床上,說:「怎麼出手了?」加音掩住左胸,苦笑道:「一場誤會。」可是他卻心想也許不是誤會。柏加懂得少許祭司的治療魔法,讓加音減去點痛楚,又說:「康伯尼向來心地善良,若非受康妮唆使,斷不會做壞事。」
加音同意道:「學兄所言甚是。其實康伯尼學兄也很強,我雖然沒有魔力,但是體內戰血沒有失去反應……我有一事相問,未知學兄可否作答?」眼見柏加點頭,便說:「請問貝琪是否鍾情於你?」柏加想了想,說:「你指巴迪港的洛查貝克.貝琪?我與她不熟,我不知道她心中事。不過我們就讀同一所中學,倒沒聽說過,恐怕是誤傳。難道剛才的爭執,與此事有關?」加音無奈點頭,說:「康伯尼學兄說不准我纏住貝琪,但是我與她根本……」
柏加知道對方墮入矛盾,便說:「怎樣也好,萬事都要小心,我們可不是每次都來得及阻止。」加音答應一聲:「明白。」柏加瞥見書桌上有幾本翻開了的書,便說:「你真用功。」
加音看一下桌面,說:「我對北四路聯盟沒有很多認識,人家都打完仗,聯盟都快煙消雲散,現在才學點皮毛。」柏加拿起課本,翻了幾頁,說:「一年級的課文比較淺易,的確只寫到皮毛。如果要詳細研究,始終要靠自己看書。話說回頭,目前有關北四路聯盟的研究不多,你不妨花點心機作研究,說不定可成為權威學者呢。」加音知道冠學者之名,少則下兩、三年苦功,還要講求天資,目前的他在普通班也排末席,哪裡敢奢望?
晚鐘響起,他們結伴進餐,然後加音回去房間,很早便入眠了。
「彌賽、貝琪,你們在哪?這裡只有黑暗,沒有半分光明,我不感到恐懼,也不感到孤寂。但是我很想知道這裡是甚麼地方?我的聖主,可以告訴我嗎?難道這才是我們的『終點』嗎?」
翌日醒來,又逢週六假期。加音來到拉普達學院,放假的日子比上學還要多,心想自己不單沒有勤學獎的份兒,連達成最低出席率也顯得力不從心。
他知道週末期間,崔爾斯即使病癒也不會返來學院,柏加也回家去,貝琪又多半不理會自己,又還沒有在普通班結識到朋友,躺在床上一陣納悶,忽想要去史達港同鄉會,便騎上老馬到亞天柱,前往中民城。然而他重臨中民城,便心想自己魔力盡失,被調配到普通班,哪會還有面目見同鄉?結果他只是隨心閒逛。
「甚……甚麼?爸爸已死?」一把淒涼的少女聲,忽然從某平房傳出。加音抬頭一看門牌印有「新路城同鄉會」只個大字,便猜想少女的父親之死,十有八九與戰爭有關,不由得感到可惜。隔一陣子,少女又叫道:「我不管,我要回去!」然後一人奔跑出來,恰巧撞到老馬,激得老馬亂跳亂叫,嚇得少女花容失色,坐在地上發抖。
加音邊拉住老馬,邊向少女說:「對不起……啊,你不就是伽雅同學嗎?」眼前的正是伽雅,不過解開往日的長辮子,換上一件新簇的厚棉長衣,外穿白緞羽衣,面頰抹上少許胭脂,水汪汪的大黑眼睛,煞是化成美天鵝,
伽雅搓一下眼睛,好驚怯說:「加音同學,你怎麼會出現?」其時平房又有一名老爺子跑出來,護住伽雅,說:「你竟然欺負老爺子我的伽雅!」伽雅連忙解釋道:「爺爺,他是我的同學。我剛才不慎撞到他,其實是我不對!」爺爺都一首白髮,稍見稀疏,但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扶起伽雅,罵人時中氣十足,道:「臭小子,看見淑女哭倒,還袖手旁觀,算男兒麼?」
加音同意老爺子的話,便鞠躬道:「加音不對,請老爺子見諒。」
老爺子不料對方如此有禮,假咳幾聲,靦腆着說:「咳,這個……算你懂得禮數,老爺子我就既往不咎!」可是他回頭便抱住伽雅,慘道:「我的心肝兒,現在我城已經遭那賊子北三路的害亡,老爺子我不會讓你去送死!」伽雅快透不過氣,勉強推開對方,哭道:「爸媽還沒有死,我要回去救人!」此時房內又有人出來,形形色色、男女老幼,不是低頭啜泣,就是苦黃了臉。
加音不經不覺,卻已聽出事情的大概,想起伽雅是個乖女孩,老爺子又愛孫心切,不由得想起老鄉的家人,心中淌着淚。他說:「伽雅同學,老爺子講得很中肯。新路城遭到三軍夾擊,定必危機重重。你回去不單幫不上忙,還會白送性命。」老爺子附和道:「對、對!小哥兒的道理,就是老爺子我的道理!」
話說伽雅只是一時衝動,加音和爺爺連同眾人規勸,也不由得改變初衷,可是驚聞父親的死訊,終歸難過,哭得淚眼紅腫,要同鄉嬸嬸扶到房間休息。爺爺放了心,遂邀請加音到屋內休息,加音早慣了與粗活人交往,也不婆媽了。
爺爺喚人煮酒和準備幾道熱葷,與加音邊吃邊聊,互通姓名,加音才知道爺爺叫曼殊.沙摩,已經年至七十,是伽雅的同族親人,年歲可當他爺爺有餘,但論輩分只是表伯父。他早於五十多年前已經與幾位同鄉搬來拉普達城,皆因當時新路城才剛重整經濟政策,市民謀生困難,他一心到拉普達城打工,甚麼搬運、建房子都做過,每月賺取的工錢,扣除自己日常所須,全都購物資,寄回家鄉。就這麼幾個十多歲的少年,就供養村子百餘口,莫謂不含辛茹苦。直至大和平時代後數年,新路城的發展總不如其餘三個路城。但是近四十年來,公社政府的管理日漸成熟,派往外地訓練地人才也在陸續回流,帶來不少先進的生產技術、管理方法等新理念,使新路城遂成為北四路城中最富庶的城市。
加音邊吃肉喝酒,邊聽沙摩爺爺娓娓道出自己的辛酸史,不斷點頭示好。沙摩爺爺邊喝酒、邊講話,也愈來愈興奮,一下子由中午講到黃昏,都沒有停止。加音也喝得太多,頭昏昏的,結果沙摩邀請他留過夜,待明兒酒氣消散才離開,他也一口答應。
夜半風起,加音打個冷顫便醒來。他還頗感醉意,又想小解,便穿起外衣到走廊找洗手間。但是他左看右看,每道門兒都一模一樣,分不清哪一門才是,遂每一門都稍為打開,見人便離開。他找了五、六間房也尋不對,直至到樓梯旁的一間,點了燈,有一塊木板隔住面前,又見有水盆,便知道是洗手間無疑,於是衝進去,打開一道木門兒,豈知傳來一聲哇叫,嚇得他退後三步,驚道:「伽雅?」
加音見伽雅忙關掉門兒,不知道該留下還是該離開,立時偷偷看一下走廊,見沒有人出來才可放心。他回頭一看,明明旁邊有兩格沒有人用的廁所,自己卻偏選中有人的那個,真是倒楣。不久,他見伽雅羞怯地出來,雙眼圈紅,便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有人……」
伽雅洗過手,用袖口抹一點眼淚,說:「沒關係……」加音說:「你哭了?」伽雅沒有答話,只是默默地望住洗手盆上的鏡子,出了神。
加音猜到對方為何徬徨,便說:「你擔心父母的安危?」伽雅一時愕然,又說:「難道狂戰士是這麼厲害,懂得讀心術?」加音說:「我已經沒有魔力,就算擁有魔力,也不會讀心。人不可能懂得讀心,不過我聽見沙摩爺爺提起你的家人,知道你是孝順的好女孩。戰爭爆發,你不可能會放心。」
伽雅別過臉,低聲道:「我只懂得擔心,卻無法保護家人……加音同學,你這麼厲害,可以帶我回去新路城,救出我的家人嗎?」加音一聲嘆氣,一時間竟不敢答話。伽雅勉強一笑,說:「我知道你關心同學,是好人。謝謝了。」加音望着比貝琪更要瘦弱的伽雅唏噓遠去,心疼了一下。
(待續)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