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形態的轉變20060302
我想,當人們試圖去設計自己生活的時候,通常都無法如願,而往往是在某個幾乎不會去思索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偶然間,才發現自己的生活已然有些不同。此時此刻,我就覺得這樣。
對於未來似乎也沒有了什麼想望,當前,也沒什麼迫切的事情得做。然而因為眼睛雷射手術的關係,我變得不能看書,加上本來就決定要一陣子不看書,這下子就真的實踐了不看書的想法。因為持續地看了四、五次中醫,於是也就養成了每星期報到的習慣,想說要好好調養自己的身體,因為發現自己身體竟是變得這麼弱,弱得比以前弱的時候還要弱,簡直可以說是傷,然而在這個節骨眼,我真不知道這樣的調養或是這樣的傷,是否能真的讓身體好起來。眼睛眩光眩得不得了,就像是隱形眼鏡乾了的難受感,連帶著會覺得自己的身體都是髒的,很不舒服。想洗澡,可是又因為重感冒而不能洗。想早點上床睡覺,又因為樓上的八位洗頭妹一直像大象般的走動而無法入眠,坐在桌前打文章,只覺得自己是無是可做,所以幹幹這種鳥事。看電視眼睛也累,往外跑又怕吹風,想創作那更是一點心思都沒有。鼻塞、眼乾、喉嚨痛、頭痛、肩頸難受、股盤錯位、手腳冰冷、夜裡盜汗、眼睛不明、胃部刺痛、呼吸短淺。活著,幹嘛呢!?
所以,我的生活型態,就此轉變了,以我完全無法預期的方式,也不是我想要的方式,轉變了。我坐在這書寫,直感覺自身存在的荒謬。但同時,又覺得舒服。還沒有一件真正嚴重的事件發生在我身上,我可以帶著不明的眼、疼痛的頭、刺痛的胃、不正的腰椎、生恨的心,一面吃著「不一樣」甜饅頭,手指咚咚敲著鍵盤發表我的長篇屁話。我甚至可以一直寫。我沒有想到,生活,可以轉變成這樣,或是,這樣子轉變。我相信生活還可以轉變得更令我匪夷所思,因為我想我媽,也從未想過有一天,真有那麼一天,她,會變成,這樣,這樣生活,真真的,這樣,活著。
我的那一天是哪樣!?我想像我媽28歲的時候,也想過這樣的問題。我媽的28歲,對她或是對我而言,這都太遙遠、太不能想了,那時候她還是45公斤、20腰的長髮美女吧!就像我現在一樣,對自己,仍有著「生命是在未來中開展」的想像。我的那一天是會是哪樣!?我到時候會像是一條爛狗,過著我願意繼續活著的日子嗎?90公斤、尿道發炎、靜脈曲張、禿頭口臭、自卑自大、眼屎滿目、牙齒爛光。
是的,所有年輕人似乎都應該想想這樣的日子,而且,它一定會到來。
去日本前後的生活20060311
我說:去日本以前是一個階段,去日本之後是一個階段。下午和高中同學喝咖啡,很久,三個人沒有像過去的每一個時候一樣,喝咖啡,講不需要特別講的事。我記得大學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四年級、五年級,到研究所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畢業,我們都在西門町的starbucks這樣聊,每一次都會說:好快喔!都已經一年了耶!...兩年了耶!...三年級了...快畢業了...都延畢了...都研究所了...都研二了...都讀到研三了...都畢業一年了...都畢業快兩年了...以前大學的時候我們還在這裡聊說:都大二了...大三了...研一了...研三了...。我一定得這樣很累的全都寫出來,而每一句,都是所謂的一年過去了。一年一年的過去了,我想到相聲裡侯寶林說:你姥姥,也是一天一天地老起來的。一天一天,和老。一年一年,和過去。什麼是現在!?我說:現在也不會想要做劇場了,去日本以前是一個階段,現在又是一個階段。同學:(吃驚貌)「真的嗎?」我說:「對啊!」階段,也是自己給自己貼上的標籤,似乎是為了告別什麼,或是期待迎接什麼,好像把一定年限給封存起來,就能夠將自己的現在視為更有價值似的。就像我說:「過去這五年我在劇場...云云的時候,好像那五年我多麼了不起似的,而現在我不必要去眷戀那些,又或許,這是更能讓自己眷戀的方式。我不像溫吉興,視自己為一個演員,也許他也是越來越視自己為演員的吧!因為越來越老。我不像那些還在尋找自己與劇場關係的人,或是試圖努力在劇場裡證明些什麼、說些什麼。此時此刻,我感覺到劇場對我像家,而我想離家。就像一個人覺得自己長大似的。我在想,我還可以將劇場比喻為什麼呢!?而什麼才是我真正的比喻?
我說:所以你以後不一定在台北當法官囉!
同學:對啊!台北當法官累死了。
我說:那你要去哪?
同學:去花蓮不錯啊!去金門還有外島加級,又沒什麼案子。
以上的對話引述只是想說我同學今年考上了律師、司法官、法研所,目前正在當法官助理,一個月四萬多。從大學畢業,他就工作、考試到現在。佛朗明哥舞學了兩年多,國標更久,日文現在學翻譯、口譯,今天上托福文法班的後一堂課。
我說:我真的應該找份工作,我覺得有工作生活型態會比較穩定。
同學:對啊!
我說:不然我早上都睡很晚,起不來。
同學2:我現在早上六點半一定會自動醒來。
我說:對啊!穩定的工作可以讓自己生活穩定,我覺得我很需要。
同學2:你會不會羨慕這樣有大量時間做自己的事。
同學:嗯...
我說:看到我應該就不羨慕了吧!我覺得要有工作,才能反差出自己的時間去做自己的事。
同學:(點頭)嗯...
我說:像我現在生活就沒有重心,都是零碎的事情。
我究竟在說我的什麼呢!?我究竟想要說的是什麼呢!?我以前看書,我打打字,我和一些人相處,我看電視,試圖藉著陳文茜瞭解世界和我的關係,我排排戲,煩惱煩惱劇場,我想一些問題,接受一些看法又排斥一些看法。我想想生命的消失,想想現在此時此刻的自己,我想想歷史,又充滿了一下歷史的感覺。我為下一步做些安排,然後到了下一步時,我發現時間已經到了「下一步」。有時候我沒有辦法察覺時間的前後,只覺得自己的專注力集中在某一個地方。就好像我現在的專注力是在打些東西,而等一下是睡覺。
有時候我試圖打開自己,撤去一些過多的自我想像。我告訴自己要學習笨一點,太敏感很累而且並不會變得更有成就。我說:健康的身體,堅強的意志,是偉大的人或天才一定要有的。有時候我覺得我幾乎要觸碰到生命問題可以被解決的那一個點了,就在我的身邊,而不是一個很深刻、或深沈的地方。只是他在飄動,而我無法抓住他。我在想,我還可以怎麼譬喻關於一個可以解決生命問題的點。而也許我只要飛身撲去,他就可以是一個點。有時候我在想,愛德華阿爾比現在在想什麼?我突然能從捷運車廂的這一個地方,看見盡頭。我覺得我有奇特的能力。但我告訴自己別太敏感,免得晚上(就是現在),會因為樓上吵得睡不著。有時候我覺得我幾乎要觸碰到生命問題可以被解決的那一個點了,只是他一直在我身旁浮動,我抓不住他。
由於生活的重複,
我才逐漸發現這個事實。
作為一個人,
生活不停地在反覆重複著,
使得下一刻幾乎失去意義。
卻不荒謬,
因為有那麼多人死過,
而挽救了我們正活著的。
在不看書的日子(一) 20060314
也許我曾經想過:有一天,我不再看書。但是這樣的想法,也只有可能在我自認為讀過了一些書之後,才有可能出現。然而比較可能的還是:我不可能有一天開始不再讀書。
前陣子,我曾經和Woody在葉子咖啡聊天的時候,說出:文字不再貴重這樣的言論。我說:在過去文字仍是不可輕得的時代裡,識字、字、文章、文字可以想見是珍貴的、高貴的、可貴的,可是現而今,當你走進一家書店,面對如湧泉般的新書、新版書、十天前的舊書的時候,該如何還以"惜字"的觀念去面對呢!?往日的藏經閣,今日的誠品信義店。
所以我說:對於文字的概念,現狀早已不比從前,只是我們還謹記著那些名言警句、道德教條。
在說這樣言論的時候,我已然是不讀書的狀態了。這樣的不讀書才開始執行沒多久。昨天又與Woody聊到書,我說:現在,我是真的"不能"讀書了!因為生理的限制。我的眼睛,使我不能看書。然後我推論了我開始不讀書的幾階段:
一、自去年4月從大陸回台之後,便下定決心不買書、不買DVD、不看電影一年,主要是覺得自己在大陸買了一堆,如果持續再這樣下去,會只變得越堆積越多,所以準備先吃完庫存,再進行消費。給自己開的這條件,自然並沒有徹底實施,總會有些意外,像是許久不見的老朋友邀約看電影,或是碰見哪個老師指定要看哪本書之類的,但基本上,在這三方面的消費降至最低。而事實上證明,這樣的自我約束,並不會促進對庫存的先行消耗。庫存就是庫存,一旦擱下,就不易再理。
這是在進入不讀書日子之前,毫無預警的先行。
二、因為某個生活事件,使我愕然發現自己對書的沈迷。我經常將自己的生活和書本當中的情節做關連,從書本的世界建構自己現實生活的世界,也許這正是某類"書迷"會幹的事,可我自己沒有察覺,反倒覺得自己正從而建構自己生活的觀念、價值,一直到那個事件發生,我才一下子被震撼,一直以來自己所建構的宮殿瞬間垮台。我媽對我說:書,是參考用的。我嚇死了,曾幾何時,從赫曼赫塞、科慈、大江健三郎,我從來就沒有參考過書,而是相信。因此,我擱下了手邊的《憂容童子》,暫停所有閱讀。
三、我做了雷射近視手術,左眼沒做好,加上眩光、視差,很簡單,我無法看書了。但是我沒有想到完成不看書目標的第三步,竟會是直接從生理上產生限制,這和我「暫時停看」的構想是有差距的,因為我可能一輩子無法舒服地進行閱讀。
好了。拉拉雜雜地扯了這麼一堆,就是想說:我進入了不看書的日子。這是我這輩子還真沒料到過的事,有一天,我會不看書。相信一些嗜閱讀成癮的人,一定無法想像沒有書讀的日子,有一天在你有時間的時候,竟然不再是拿起一本有書籤、有折頁、甚至有眉批的書來看。
這麼說,自然有些問題,因為如果真是嗜書成癮,又怎麼會因為上述三個步驟而不再讀書呢!?對,說實在的,對於文字,我還真開始有點煩了。某種程度,當我從書夢裡被敲醒之後,我就開始不再願意放自己再度進入夢中,我開始覺得,那有點幼稚、而且有點假腥腥。
這並不表示我就對書、對看書、對看書的人有了怎麼樣的批判,不,人不可能認真的說什麼,什麼事都不用看得太認真,今天的孝子明天就可以弒母,慈善家也一直都可以對孩童性侵害,這裡面一點都沒有矛盾和對錯的問題,除了當這樣的事落實到自己身上的時候。發現自己到了後期,閱讀幾近成為一種強迫症,彷彿沒事的時候就閱讀,也不管為什麼或要不要。
很顯然,我可以把不再看書作為我此一階段生活型態的特色之一,這將與我整個前面的生命經歷有著截然不同的差異性。
我猜,很多人,或者,大多數的人,都是不看書的。我曾經看書,我現在得這麼說。
被問20060316
在清大的戲劇社社課上,大家做無實物練習,之後,我便誇誇地跟大家講著,這小小的無實物練習,如果放大到成為一個演員的工作來看,如何讓自己的表演出現真實感,也應該要像在做無實物練習一樣,去創作細節,去從小的真實感引發全面性的真實感。在舞台上,一個角色應該有更多的資訊、資料、資源作為自己創造的依據,我們不需要掌握全面的資訊,而是要對其中也許只是一兩個有感覺,可能是來自於對手,可能來自於情境,來自於動作或是目標任務...。
「有什麼問題嗎?沒有我們今天就結束囉!」我說,豆沙包問:「那麼在舞台表演的時候,因為不是在做無實物練習,那要用什麼方法產生真實感?」我說:很多啊!像是比較老套的就是when、where、what、why、who、how,或是聽覺,聽懂對手的話,或是「你為什麼在這裡,在這裡幹嘛....。除了豆沙包學長仍一臉困惑之外,其餘的學弟妹們更是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說:「這樣說很虛,必須要實際在排戲的時候操作,不然這樣說很難說清楚。」我以為,我說的很清楚,至少在我誇誇其談的時候,我覺得一切都說得很不錯,很有力量,很能夠鼓舞大家伙對於表演的雄心抱負,但,其實很虛。對於完美表演的一種想像,我用很花俏的語言說得很美、很動人,說這些,無疑更是在滿足自己對於表演的幻想。然而自己所奔赴的,卻完全不是自己說的這條路。
我才看懂了他們的眼神。我說的話,一來他們根本無法理解,一來他們根本覺得不著邊際。我像個天才般地訴說著我心中的美夢,我以為他們的眼神是一種想往,現在我知道,我有多麼愚昧與愚蠢。我編織不著邊際的謊言在欺騙他們,首先,我先欺騙我自己。也許在大多數的時候,我與人談話,都有著這樣的問題,對於所說的東西並沒有深刻的認知和瞭解,就說得跟真的一樣。玩概念上的遊戲,說美麗的謊言,做虛幻的夢。
在這樣的夜裡20060319
你幾乎可以說,是舒服的。
很久沒有僅僅當個演員,做獨腳戲,結束後你總還得想著下一步的調整,因為你不顧慮到,就是沒有,關於表演、Q點、技術、情節...。當一個演員,你下了戲就是下了戲了,帶著剛剛才高峰過後的興。真的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你回到家,還會跟媽媽鬧一下脾氣,總是因為演員身上的那股「氣」還沒散,就像溫吉興常說的,演完,要去吃個東西或是聊聊天,把氣散掉。真是這樣的。
算算,自從2003年10月演完《30p》,好像就沒有只當演員演過戲了。晚上天一下變冷,還下起雨。穿著雨衣從捷運轉了兩趟,再走回家,肚子餓得要命,今天才吃了兩個肉粽。回到家先跟媽媽賭氣,吃了難吃的便當,放了熱水卻泡沒兩分鐘就起來了,真不知道這天究竟是冷還是熱。於是坐在電腦前,窗戶開著,外頭涼涼的風,這麼晚,樓上也不吵了,放片CD,好久以前的「英雄美人」聽萬芳唱的《true color》,竟想掉淚。人家說:抬頭望向窗外的星空。我沒有天空更沒有星星,但是這樣的夜晚,只要有下過雨涼涼的風,一些流行歌,一個小小的房間,一個能打打文章的部落格。夜晚好像真的就像故事裡描述的那樣,是可以聆聽的。
僅僅作為一個演員,是件輕鬆而幸福的事。真的,演員的任務只在舞台上,在生活裡,他不用煩惱,他享受屬於他的夜晚,屬於他激素的高漲,屬於他的明天。但作為一個導演,他沒有一個完成任務之後的夜晚可以享受,他的激素永遠只高漲在戲排不出來或是對演員生氣,他永遠擔心著沒能多一個明天。太不一樣了。也許,是因為我對導演工作還不夠認識吧!我也可以在排完戲之後就享受我的生活,我也可以在演員上戲之後,就輕鬆自在,我也可以不要去多調整、想進一步新的可能。可惜,我還不能、無能這麼做。
還在咳嗽,演員咳嗽是一種令人心疼的事,導演咳嗽,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我明天可以睡到十二點,下午到處逛逛,晚上,去另一個排練場,繼續做我的演員。
我想,我還是會導戲的。
創作意識的初步覺醒(四) 20060319
降低角色,提升表演者。角色存在於故事、文本的世界,而在「非建立狹義戲劇幻覺」的劇場時空裡,真正存在的是觀眾專注力投射下的那個表演者,角色是一種表演手段,但不成為佔主要比例的敘述主體。
以上這段話,除卻繞了幾個無味的概念性名詞,以及採用了不流暢的中文語法之外,這段話還語焉不詳,缺乏有力的論述依據,顯得單薄而且片面。
要如何去區分自己、演員、角色這三層次,溫吉興的「劇場猩猩新聞台」多有論述,他從作為一個演員的身份來劃分這三者,並陳述這三者之間的相互關係與功能,(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120651226/)但說實在的,我並不能清楚理解,甚至對於「角色」是什麼,我都無法嚴格地定義。自然,照我的思考方式,任何事情都無法嚴格定義,但我的思考方向,卻總是從嚴格定義出發,並朝向另一個嚴格定義的死角邁進。
就如同道德可以只是一種敘事過程的更變,一個具有說服力的論述,也可以只是一連串討人歡欣的字詞組裝。然而想像力,總是不安分的。
在布雷希特的劇場理念裡,觀眾必須進行主動的觀看行為,因此他採取了各式表演模式、劇場呈現模式,來產生觀看者的主動性。其中一步,就是提升演員個人位置。當然,我不敢說在此同時,布雷希特降低了所謂的「角色」,或許也可以這麼說,他強調了「扮演」這個活動,使表演者與角色產生距離。不過,台下的觀眾,似乎也不一定這麼認為,就算《四川好人》已經將沈德、隋大一切為二、併二為一,觀眾仍然是在看一齣味道獨特的好戲。在劇場時空裡,觀眾的主動性在哪裡!?
以上這樣的論調,似乎預設了「觀眾是不主動」的前提!觀眾怎麼樣才叫主動呢!?要多主動才能夠稱為主動呢!?觀眾要為什麼而主動呢!?思考?質疑?辯證?提出自己的觀點?採取真正的行動?觀眾是否主動到像創作者所想的那樣主動,就可以說:觀眾主動了呢!?如果布雷希特認為人還是有救的話,
他就會這麼想,如果不是的話,那麼就會變成惹內(J. Jenet)——遊戲才成為人生存的本質。
藍劍虹在《現代戲劇的追尋》書中,認為尋找新劇場在於尋找新觀眾。在這裡,觀看行為也被特別強調出來。
我經常在設想一種排戲方式。因為我很喜歡《暴風雨》,或是《哈姆雷特》、《馬克白》等等的經典莎劇,可是我又對劇場裡在搬演這些文本時所採用的表演方式不苟同,反正就一定是要那個樣子,我甚至不需要說「就是哈姆雷特該有的那個樣子」或是「馬克白夫人該有的那個樣子」等等。所以,我決定找一群演員,然後不告訴他們我們要演《馬克白》,而是要做一齣我們自己創作的戲,於是我開始構思一些東西,也叫演員丟出一些東西,或是規劃很多行動讓他們去做,並且提供一些可以讓他們自行發展的主題,然後說些話、做些事等等。一直到他們相互之間逐漸發展出一個完整的整體,幾乎已經可以演出,然後某個膽小又不太會說話的女生我就暗地裡認為她是馬克白夫人,另一個演牛的我就叫他馬克白等等的。然後我偷偷地讓他們在不自覺中演完整本《馬克白》,而實際上他們所演的是另一個表演,或者他們後來演出的是《哈姆雷特》而他們以為自己是在演《馬克白》。
這麼想,發現自己其實是對經典本身有所執迷。我愛上的是名詞,而不是動詞。
我發現,大多數的時候,我們都迷戀於名(詞),尤其是當我們大聲地說我們要行動的時候。
角色,已經逐漸趨化於名詞了。觀看,也是。名詞就是一種安全、穩定、既成的巢穴,裡面溫暖適宜,無論是鋪著紅布椅墊,還是報紙。
看了培松地《敲天堂之門》,有感於趨近,只能以一種最遙遠的方式進行,從《雪結》的位置才能望見契訶夫。
我不免想到了那些去除文本、角色的西方前衛劇場,而感到屬於我當代的劇場,還難以降生。
2006春雷 20060323
喜歡下雨。
一直都喜歡。從小,喜歡夏天颳颱風前,陰暗的天空,風也許會吹動晾在陽台竹竿上的衣褲,然後雷聲悶悶地鼓出來,之後就掉下斗大的雨珠子,再著就啪啦啪啦地砸上滿地了。
每年,好像都會在每個時候,聽見所謂的第一聲春雷,也不知道是從哪時候開始這麼覺得的。誰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第一聲,可每次,都好像只有我一人發現。
前晚,我想大多數的人都聽見了,還有不時的閃電,之後是從遠處而來的訊號。是的,對我而言,那來自於大氣,來自於太空,來自於正負極的相會,來自於遠古的內心。就好像直接驅動著我體內的、根本而原始的動能,有種附體般的、與另一處意識潛在的靠近。難以形容一個人在床上,聽得雷聲時身體與精神、意識的微妙轉化,我想,那些神秘的宗教力量,那些異次元的能量,那些像是精神病幻象或是反常的人格,都是在精神、意識上有了更變的關係吧!就像當我聽著雷聲,幾乎要認清了另一個存在的自我,一個不屬於我而屬於一個共有的我的我。
天陰、下雨、打雷,讓我放鬆並感到寧靜,也許是因為在這個時候,大家都減少了訊息的釋放,或者,對我而言,因為有更大的訊息出現,而能降低對社會環境訊息的敏感。我喜歡大多數的人都不太喜歡的天陰、下雨、打雷,也許是因為這能使大家都變得比較低沈、安靜,使生存環境的訊息降低些。
小時候,都會幻想自己一個人躺在大草原上,看著陰暗的大天,聽見呼呼的風吹過,閃電,總是令我笑出來,因為那看起來好像快要打到我似的,我就想笑。雷聲從密實的雲層後,或是從快速流動的雲潮中,出現,沒有身影,沒有氣味,沒有生命,沒有意義,然後灌進我的全身,就像我不在那兒似的,而只存有一點點在世的意識。然後第一顆雨點打在我的身上,接著我便被打散了,像土的崩解一樣。或許,那真的是從哪來給我的訊息,不然我為什麼對此情有獨鍾!?
希望有一天,我能消失在雷的聲響裡,不再復存。
社會化20060325
我想,會看到這篇文章的人,應該大多數,都有對所謂「社會化」這個名詞,有著很深的情感和認知吧!我想到了貓、菜頭分、Woody、托兒所、王大姊、這一干朋友們等,當然也想到我自己。突然,我把這一票人的名字寫在一起,出現了一種編水滸英雄的感覺,好像這些人奇形怪狀,站在社會的各個角度、位置,在沒有梁山泊收容的時代,仍在自己的生活裡犯錯、犯罪、犯天條。
社會化是什麼?我今天收到台南誠品所設計的DM時,只覺得這就是「社會化」的表現!而我在我新聞台、布落格、以及這裡氣得大發議論,就是所謂「不社會化」的表現。
我一直在想,如果是一個有幽默感,懂得處理人事,有化危機為轉機的EQ以及洞察力、冷靜能力的人,就不會像我這樣莽撞地在還沒有與對方進一步溝通之前,就不分青紅皂白地這樣在公開的地方書寫這些。我覺得馬英九就很厲害。
「鱸」,是我這次對社會化的第一印象。社會化就是照著鱸的模式進行,因為這個社會太鱸了,你不鱸,別人也鱸,你最後就不得不鱸。所以,當遇到事情,因為事情太多,所以最後只好鱸,不鱸,就不能有空閒時間打屁休息,不鱸,就不能趕快去趕別的沒做完的事,沒鱸完的事。
鱸鰻鱸鰻喔~
我認識社會化的人,第一步就是不誠懇。要命!這個時代誰還講什麼陳啃!自己也沒誠懇多少。對,所以就不用誠懇,或是對自己覺得需要誠懇的事誠懇就好了,至少這樣還能指責別人不誠懇,就像本人現在在做的事情一樣。所謂的不誠懇,就是,你不願意直接說:我-不-要,而採取的是敷衍,反正敷衍敷衍,就得了,鱸嘛~鱸鰻鱸鰻耶耶耶~鱸久了,對方就沒輒了。
我也不誠懇,因為我沒有對對方表達我的不滿,而願意在時間之下妥協,就像那設計DM的人一樣,他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沒有時間,也沒有夠多的成就感、熱情、和金錢。所以,就鱸鰻鱸鰻吧!
寫到這,我無法再生氣了,因為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生氣,DM上的那一道慘綠,現在就像是我自己畫上去的一樣,我把它畫在自己臉上。好了,我發洩完了,不生氣了,雖然我想要學習馬英九,但我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繼續地鱸下去,並再度抱怨別人不誠懇。說別人不誠懇的時候,就是在顯示自己的不誠懇,這點我絕對相信。
晚安,各位。
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20060327
我以為我對電影,已經失去了興致,就像對書本一樣。
傍晚,再次紅著眼,讓眼淚靜靜地往下流,我在紙上隨手寫下:有一天,我也要做出這樣的作品。
影像中的點滴細節,就如同當初初看時一樣,我只覺得,我看見了我的童年,我聞見了那味道,還有,屬於孩童的恨。其實,我並不知道這樣的恨,究竟是來自於我的現在,還是來自於童年的感受。我回想,童年的自己,並不那麼明確能夠分辨出所謂的恨,大多數的時候,都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於是,當我藉著是枝裕和的鏡頭敘述,如今,我明白地產生強烈的恨意,那是孩童還沒能有權力享有的恨意,那是緊緊鎖在皮箱裡無可說出的恨,在賞心悅目鏡頭下無需重視可言的恨,永遠都會繼續延續下去的恨。
看網路,說是1988年實際上所發生的更為慘忍,小雪是被哥哥的朋友打死的,哥哥將其屍體封在水泥牆內,後來因為屍臭,才裝入皮箱內,棄之戶外。這就是歌中所謂的,那「發出臭味、教人無法接近的寶石」嗎?
宝石 タテタカコ
真夜中の空に問いかけてみても
ただ星が輝くだけ
心からとけだした黒い湖へと
流されていくだけ
もう一度天使よ僕に振り向くかい
僕の心で水浴びをするかい
やがてくる冬の風に波が揺られて
闇の中へ僕を誘う
氷のように枯れた瞳で
僕は大きくなっていく
誰もよせつけられない
異臭を放った宝石
不知所以廝混終日小報(三):怒目的惡魔 20060328
本想要寫"怒目金剛",或是"內心的惡魔",後來就寫成"怒目的惡魔"。
一直都記得一個畫面,大概是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吧!我和爸爸、姊姊從陽明山上掃墓下來,坐計程車回到忠孝東路頂好對面的家,那時候頂好前面是一大塊空地,傍晚便會擺起地攤,晚上是日日熱鬧喧天。大約是七點多鐘,計程車停在頂好前面,爸爸因為認為計程車司機故意繞遠路,增加了很多錢,而和司機爭吵。爸爸叫我和姊姊先回家,他要計程車司機從陽明山再開一次,看看是不是這個價錢。我和姊姊根本沒辦法讓爸爸不繼續吵,只好下車,下車後,我從車門外看見,
爸爸歇斯底里地像個瘋子,表情、身體扭曲地想是要爆炸似的。我還記得,當時我對他的不可理喻感到很反感。
在很多很多年以後,我逐漸發現自己的身體裡,也有一個像爸爸發瘋時候會有的惡魔,曾經我跟媽媽關係極度緊繃的時候,這惡魔的氣息就變得很濃重,無法克制。我必須要花很多時間自己去對抗這個惡魔,以免自己爆炸。我不喜歡自己的惡魔,因為那會讓我感到自己跟爸爸很像,然而我不願意像我爸爸,就像每次媽媽都會用一種嘲笑的方式對著我說:"跟你爸爸一個樣子。你們王家人。"
但是,慢慢地,我發現,我就是"你們王家人",而事實上我媽媽那邊的"王家人",內心裡一樣有瘋狂的因子,歇斯底里。而我,擁有這兩個"王家人"綜合出來的惡魔。還好,我將斷絕這個惡魔的延續。
佛經裡說,菩薩會化身為"怒目金剛"來使壞人屈服、點破眾生。然而金剛的怒目,與眾生的嗔恨,誰又是誰呢?
記得早期創作劇場,經常到了自毀的地步,那時候看《荒漠甘泉》以得力量,裡面說:有耐心,而沒有信心,就是所謂的痛苦。
去年二月參加青創會的時候,期中呈現我的題目是要說出自己十件想做但不敢做的事,其中一項就是「在他人面前表達出自己真正的恨與憤怒。」
我想,我不需要再去過多解釋自己內心的惡魔,那些經常滿溢出來的恨,以及無法克制的憤怒。就像林懷民說的:你可以找出好與壞各一百個理由,去解釋你所做的事。
但我想我必須要小心,那可能是金剛、可能是惡魔的東西。不然有一天當我能用一些解釋來解釋自己憤怒的合理性的時候,我終將成為一個不自知的壓迫者。
姑且把當初青創會時列的九條記下:
1. 和我家隔壁的一個男生說我喜歡他
2. 和前男友說:我想和你再在一起
3. 和我媽說:我要搬出去住,而且我是一個gay,而且從小就是,而且還和另一個男生有過身體關係,而且很開心
4. 和現在劇團合作的夥伴說:我有時候很討厭妳說話的樣子,我想要暫時解散劇團
5. 過流浪漢的生活,或是去做一個西藏喇嘛
6. 在他人面前表達出自己真正的恨與憤怒
7. 把自己的外套給公園裡受凍的阿婆
8. 從現在開始拒絕向任何公部門申請補助經費
9. 和別人說:其實我是一個先知,我有特異功能。
我想,人的主動性,是可能的,當一個人"盡""可""能"誠實地面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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