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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1 (3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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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一篇根本不值一哂的文句2003-11-01

生命在某一個時刻,例如此刻,你充分地認知這世界是世界,而你,是你。這兩者所存在的聯繫,只是活著。

發現自己為讀劇而寫的劇本,是在問維根斯坦的哲學邏輯問題,然後發現了一齣戲的不只如此,就是,它不只僅關乎於問題

昆德拉<小說的藝術>,寫文學所提供的曖昧與冒險。劇場,很空間

毛小可的說:知識份子若拋棄了用典,他還能如何認知這世界。是的,這一層膜,該如何再度被譬喻呢?

當一小時內有人說你變胖了和你變瘦了,那我究竟是變胖了還是變瘦了?

說:拋棄白日夢,或是知識份子用典,那麼究竟拋棄了沒?用了沒?

以為何偉康先生所教授的,即是感受歷史內裡與個人的內裡,在課堂上說得、感受得那麼真刻,而這一刻,我是何人?我得何所?

屈原不也這麼問嗎?誰不這麼問?想一下周夢蝶或是陳芳英,想一下真真刻刻的誰,或是領悟了的某一刻。誰在何處?活著的牽絆在哪?

為賦新詞強說愁。從高中那一刻起,就在無病呻吟,強說憂愁。若毀了那一刻,
或是毀了自己的命,世界會因此近一點?詞句,會因此能著力些?

繼續活著,是件苦差事。我們從來也不曾真的這麼認為,因為語言總是道不盡,說不明。這份不盡不明,根生何處?落何處?

一點點別人的批評,為得是進步?還是開心?浪遊在此刻不知名的所以,是為得?還是不為得?

美,這麼說。怎麼說?誰美?被說美的才美,那麼那些成千上萬遺漏掉的呢?
若這一刻,萬事萬物成立,地球那一端繁忙這一端沈睡,夜裡那一頭苦惱這一頭悠閒,若,萬事萬物成立,你活著而我也活著,歷史也活著,也不活著,(端看你認識到了沒?)而,宇宙的星球也活著,我不知,憂懼何來?喜何來?

怎麼能不死?死,成立了活,活,成立了死。看我寫一句你聽得懂的話,聽得懂,就懂,不懂,就讓它這麼地過去。(還過去了多少萬事萬物?)我說:抓萬事萬物,你抓,亦如你想懂。

王文興,以及王文興寫作的當下,以及王文興再度出版的校改,以及王文興所說的東西,以及,我並不認識王文興及其句。

人說焦慮,我卻安閒。人說你憔悴,我卻放鬆。人說你像噴火龍,(還畫了張圖給我),我說我像什麼?我像了什麼能是什麼嗎?我像了什麼還可以像另個什麼嗎?確定流動,的本身,是否就是個死問題。既流動,還確定個什麼?確定” ——“流動啊!

亂了套本身就只是一種說法罷了。叨叨絮絮充其也不過就那麼一陣。就那麼一陣,
你卻一點也不想留,卻留了。(貼在新聞台上供人憑弔,這一穢物、殘屍。)

別相信什麼,真的,得用指的,像七夜怪譚裡影片的女人,莫名其妙地指向一處。
指金剛經,隨即忘記。

待說到累,累了,就說不下去了。

然而一千零一夜的故事繼續,另一章節再度開啟,從洪荒,從生命的下一刻。你說是個圓,我不知道?

很快地,就會死去,一切就會消失,或者不消失還有些別的,或者生到了別處(塑膠什麼的),或者,不死。就像我現在還沒死,(這一點也感動不了人),真的,
我怕死,
我怕死了我就不能活了,
我怕死了還會有別的東西,
我怕我還必須繼續活著,
我怕根本沒有休息時間,
我怕悲傷一如我怕快樂,
我怕我再也看不見這世界的美。
我怕死,我對自己說十遍,
看看是否能確定這句話。
我有被迫害妄想症,說十遍,
看看這能否成立。
我說——

(
嘿!你在這裡嗎?你聽見了嗎?)
(
喂!你出個聲啊?你有來嗎?)
(
在括號裡。對。在這!)
(
就是這,括號。)

你說:我聽不見。
但我知道,
你聽見了。

 

何偉康先生的講義2003-11-03

把一本書,拆開來念,即是講義。

夜讀創作路(註一),中間未曾斷過,若斷,也是喟嘆。

何來動力激起心中波濤?彷彿世界之大,在於與之相親。字字句句,全不在話下,
在幽微處。

《微物之神》中形容的好:在那腦的折皺裡。這皺折是一翻能開,或是無法登之的平台?"啟蒙"!?也許便是《下一輪》(註二)的題旨。思及,於夜而欲泣。

敢問:先生"啟蒙"了嗎?"未啟蒙"又何能言"啟蒙""超脫自我招致的未能年狀態"?這一"自我招致",果真點明"啟蒙"之要鑰。而"啟蒙",也要算在""裡嗎?
知其而不迨其,是為何故?是種種緣故,卻告訴自己——不能(不)急。

"啟蒙"之觀念人人能聽懂,又為何不得致?誰沒唸過"康德",誰沒理解過"啟蒙"。誰沒讀過先生的創作路,然而唸過、理解過、讀過卻依舊未曾見識過,這不在於想一蹴可及、立竿見影,而在於渴求那一陣"空翻"(註三),翻上另一個平台。

沈潛,是否有其不可動搖的根本原則?然而原則,是否可破?

若我們早已從"啟蒙"出走了呢?若歷史又被折成一層層的皺,攤開,有可能嗎?
過程,有終點嗎?若莫斯科之不能至,又為何引頸期盼?然而莫斯科,為何未能至?(註四)

若疑問,是答案之盡,該如何探索,更深一層(如果真是如此的譬喻)的自己。

 

註一:何偉康先生上課的講義《到創作之路》

註二:王瑋廉劇本《下一輪文藝復興平台概念》

註三:大江健三郎小說《空翻》

註四:出自契訶夫劇本《三姐妹》

 

期中作業:華山畢業典禮——一件意義在於自毀的活動2003-11-16


「活動」的發生,皆各有其目的,而活動發生的本身,則具有豐富的意義。我們無法從短時間內評斷「活動發生」究竟足以產生什麼樣的效力,能否達到目的,或者「活動發生」對其他各類人、事、物會產生什麼影響,包括能見的與不能見的。但「活動發生」必有其「時間性」,就如同曾發生過的任何一件「歷史活動」,包括能見的與不能見的。「活動發生」有開始,有結束。但是,「活動發生」難道真是如此「虛無」不可論斷嗎?「意義」又能夠被掌握多少呢?一個「活動」的目的果真就是那活動的目的嗎?發起人、策劃人、執行人、參與人、金主、後台、高官……老天爺,他各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活動發生」是否能與「歷史」產生連結?「人的活動」即是「歷史」?「歷史」,又怎麼被不斷發生活動的人「看待」?這當中「想像力」扮演什麼樣的角色(短期的詮釋;歷史的詮釋)?「上仰系統」又是怎麼被循環(如何被重構;要如何看見)?「啟蒙」從哪裡開始(與活動的關係;如何被重構)?又《皇帝變》的「李存勗」究竟真只是逃脫不開的「人類行為現象」,還是我們可以換一種思考模式,找到「改變的力量」
(「改變」本身的力量;「人」和「變」的關係)。

「最終,這是一個劇團和一個軍團的對峙」。 (註一)

華山藝文場地在20031115被文建會收回,結束六年藝術文化環境改造協會的營運,未來方向無人可知,當然,亦無人可以承諾,一切都交由政府機器做無方向的運作。當然,事實上方向多的很,100億的黃金地段有哪個財團不覬覦垂涎,有哪個單位不想分一杯羹。說穿了,這就是塊大餅,這就是土地被人所賦予的價值,政府機器作為這塊大餅的擁有者,而且政府機器所擁有的還包括這塊大餅上的人,以及他們的行動與思想。在名之為「華山畢業典禮」的晚上,我站在這塊大餅上,儘管最後上台發表了我的想法,卻一直感到困惑。這困惑當中包含了對「自炫」的不斷思考(並在當下試圖調整自己的行為),以及對「活動發生」的自我論辯——「活動」在以什麼的樣貌「發生」著?在這當中,「我」又是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我並不想尋求一個定論,但我渴望更深入的瞭解。也許,「歷史」便可以在這裡被活化起來,和「想像力」密切的分不開。

我很晚才到。林秀偉演出完畢,是我聽見第一個為此次活動「講話」的人。她提到華山未來方向應該如何地被「創作者」介入,為了那些默默無聞的創作者能繼續有空間創作,還提到一丁點關於政府「標案」的看法。張忘作為「活動策劃人」以及「活動主持人」(我們不能忘了還有更多的參與者),在節目中串場。這個場子該怎麼「串」,當中所關乎到的「政治因素」可能不在話下,但是這當中「個人的性格」又佔有怎麼樣的決定性位置呢?我們能問像「張忘誠實嗎?」這種句子嗎?「廖咸浩誠懇嗎?」、「王墨林清楚嗎?」、「吳健真的關心嗎?」以及當華山辦公室年輕的員工們(清一色女生)一起上台給在場的創作者鞠躬說「對不起」的時候,她們所抱持的是怎麼樣的想法?為什麼這麼做?他/她們在「自炫」些什麼?我呢?當我講到一半天空突然下起雨來的時候,又對「活動發生」有了什麼樣的影響呢?

「他將做出這些結論,
卻從未瞭解
他只是在證實他自己母語的系統。」 (註二)

我必須仍先回歸到「華山畢業典禮」這個活動中。
華山前員工小濮是這次活動的執行人員,從他口中,我瞭解到這次活動是為了「華山作為藝術創作空間」而發聲/生的。策劃人是張忘,實際邀團跑腿的是年輕的員工們。我問活動的走向是如何?現在的狀況又是什麼?他只說:「不知道」。他說他的腿已經跑到抽筋,準備期五天的奔忙,搞得他已經神智不清。「不知道」三個字既無助、又無力、無奈。他對我說:「我已經不知道現在的狀況是怎麼回是事了,你上去搶麥克風吧!」他像是把一點渺無的殘燼,用嘆息又吹了亮一亮。有趣,辦活動的人已經不知道「活動」到底在「辦」些什麼了,看來那些「參與活動者」——台上的、台下的、講話的、沈默的,也都沒人知道這活動到底在搞些什麼東西。似乎有什麼是要說的,但又沒明說;說了的,又一點力量也沒有。王墨林在講完了他的「藝術產業」論後,在台下直嚷著「沒用了啦!」張忘在一旁似鼓勵又非鼓勵的叫大家「發聲」(我在台上講時,有幾回瞥見他總是朝著台上人展露一種饒富興味的笑,我不懂什麼意思?),而事實上人都跑到別處聽歌、烤肉、看表演去了。沒太多人想知道這「Party」從何來?為了什麼?畢竟,知道的人也都不知道了。

聽說某報紙寫:華山這場地根本是花100億在給一群不成熟的小孩玩辦家家酒;上台的人不斷提到「污名化」三個字;我見到的所有人(林秀偉、張忘、廖咸浩、貓頭鷹童書的負責人、王墨林、前華山年輕員工們)都在為自己「站台」。林秀偉解釋《當代傳奇》、《太古踏》也是辛苦走來,說明自己和吳興國補助經費也沒多拿;貓頭鷹童書負責人激動地說:童書的重要,以及畫童書也可以賺大錢的「前途」;廖咸浩說了好大一串「我們同在一起」的「肺腑之言」;王墨林一貫和他被介紹上台的名號——「大砲」——互不虧欠,臨下台還要撂一句:「蕭麗紅,妳別對我的話進行消毒」;女青年們站著一溜拿著寫著「售」字的牌子對台下創作者鞠躬道歉,做最後無力的抗爭。但最引人思索的,還是主持人張忘的笑。我在猜,那跟「收編」有關係嗎?抑或「個性」使然?這個「局」,他還清楚嗎?

我想我大約是最後上台的一個,要不也是中場休息前最後上台的一個(活動要持續到隔日早上六點)。我並不知道我會真的上台,上台後我也不知道我會講出些什麼,下台後我也不知道有了什麼改變,回家後,我思索著這次「活動發生」與我「第一次登台」的可能性意義。
我說:「我上台只有一個建議,就是立刻停掉這個活動,因為這個活動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這裡有任何一個人知道為什麼我們坐在這嗎?這個台在討論華山的未來方向,別的台在大聲唱歌,當然,這是一個開放自由的地方,但是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裡呢?台上寫的這些有屁用?」此時王墨林在台下對我高喊:「你們這些草莓族,沒用的啦!」我說:「對呀!我們這些草莓族就是爛啊!在這裡被幹!是啊!我們現在在這裡幹嘛呢?我只有一個建議,立刻停止活動吧!」此時天空忽然飄起雨絲,我有些彆扭地笑說:「天空都在我們掉眼淚了」。之後云云,憤而下台,受到幾個朋友們的歡迎、說「讚」,又跟不知是誰握了一下手等等,淋著雨騎車回家了。

究竟這會是一次發不出聲音的活動呢?還是在100億土地上,「未成年者」辦的最後一次「家家酒」?或者「活動發生」已經有其不可預見的影響?「停止活動」是否真能接近「活動的目的」呢?當活動已經失去了方向,活動為何還持續被盲目的進行,抑或活動早已有其自身的命運,非人力所能控制?我想起「李存勗」、「上仰系統」、「啟蒙」,唯一無法感知到的,是我們的「祖靈」。
如果說這次活動真能有些什麼意義的話,難道不就在於主導者將活動「停止嗎」?停止這種「母姐會」式的「同樂會」,拒絕受「上仰」意識型態的繼續剝削。顯而易見這就是一個早已經「自我放棄」的集會了,在夜裡看著青年人、外國人打鼓、跳舞、樂不可支,華山再一次被自己人盲目地消費。

沒能有個結尾。

我一直在想著一種概念:救世主的目的,就在於救世主的「自毀」。由此,我想像:所有為了提升人類的事物的建立,其目的都在於「自毀」。換主動為被動的另一種狀況可能是:「救世」只發生在「救世主被毀」的情況之下;「人類得以提升」只發生在「欲提升人類所建立的事物『被毀』」的情況下。所有因「目的」而建立的「事物」,「目的」達成的同時「事物」消滅。若「事物」主動的「自滅」呢?會因此而達成「目的」嗎?高平台的下降,不就等於低平台的上升嗎?然而「聖賢」會自我選擇「絕聖棄知」嗎?這是「選擇」就行的嗎?是先「一人得道」然後「雞犬升天」?還是「雞犬升天」,才「一人得道」?

原本想寫的一篇題目定為:「何偉康先生的海」,不過沒寫得出來。上先生的課,就如同漫遊大海,自由、冒險、深不可測(許多深海、海溝都沒觸及到!)。卻也不知這究竟是「相與處於陸」呢?還是「相忘於江湖」?(註三)

 

註一:出自米蘭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註二:出自卡羅斯卡斯塔尼達「巫士唐望系列」某冊序言

註三:出自《莊子》

台長: wei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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