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回，掠地攻城
臺灣雖小，可自霸。
~~江有仁
古者伯王之主，必起小國。
~~章炳麟
古之王者，以兵定國，南征北伐，而後有功。今鹿仔港近在肘腋，攻之未下，而嘉義守禦日固，豈可坐鎮城中，以貽後悔。
~~林晟
牆陰蕉葉依然綠，壟畔桃花自在紅。冬仲何＆3 編者按：「何」，連橫《臺灣詩乘》作「向」，誤。殊春候暖，蠻孃嬉笑竹圍東。
~~過斗六門
新社溪街花六開，：「新社溪街花六開」，連橫《臺灣詩乘》作「新社溪頭花正開」。一灣水月共樓臺。夕陽芳草雙雙渡，上好同舟共濟來。「式」，連橫《臺灣詩乘》作「最」。
~~留題諸羅十一番社
謀鹿仔港
鹿仔港與彰化縣城互為肘腋，向來是縣城的海道外港。起事軍西王陳弄受命率軍攻打鹿仔港，以打通糧草財貨的取得管道。不過由於鹿仔港住民多為泉州裔，起事後泉州裔村庄又遭受了許多不當毀傷，因此鹿仔港居民由黃季忠等鄉紳領導泉屬三十五庄開始與起事軍對戰，而勇首施九挺也招募600名鄉勇協助，西王陳弄經過三天大戰後，決定暫時緩攻鹿仔港。
東寧國臨時朝廷之上，戴萬生煩惱著漳、泉二屬猶若宿命般不合的難題。然而外出聯絡四處義軍的國師董九仙並不在身旁，於是，他直接要侍衛傳泉州裔的葉虎鞭將軍進殿。
葉虎鞭將軍匆匆疾疾而來，正欲行禮，戴萬生要其免禮並向他明快地下了一道命令：「朕欲將軍接下攻打鹿仔港ㄝ任務，將軍以為如何？」
葉虎鞭遲疑又遲疑，終於才說道：「臣認為鹿仔港是泉州儂趁呷佮安居ㄝ所在，若是繼續[衝衝碰碰]攻打，將來欲收攬泉州儂ㄝ心，會變嘎非常困難！是勿是等國師回城了後，咱才從長計議？」
戴萬生對於葉虎鞭的婉拒聽令雖略顯慍意，但還是忍了下來，戴萬生嚴肅回道：「兵勢其疾如風，為著避免耽誤軍機，請將軍退下三思，午時[晉前]乎朕答案！」
葉虎鞭退下後，逕向黃丕建軍營而去，才遇黃丕建，就立刻急切說道：「想當時咱[咒詛]，禁止濫殺無辜，而且要聯合漳泉兩府渡海來台灣趁呷ㄝ儂，共同成就大事業。如今縣城內，漳州儂ㄟ使[罄采]出入，泉州儂[嗦定定]被搶劫、被刁難。東王欲寡領令攻打鹿仔港，寡期期以為不可，何況清軍大部份是泉州儂，寡擔心他日合作ㄝ約束毋夠堅定，又擱ㄟ造成漳泉相殘ㄝ慘事。」
黃丕建聽後，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將這些話轉稟於戴萬生，戴萬生採納後重申軍令：禁止濫殺無辜，並限三日之內，允准民眾自行離開。
葉虎鞭率部巡查北門，捍衛泉州裔離去的自由，但角色難免尷尬。戴萬生知曉後也從善如流，改任林大用為鎮北大將軍。
迭攻嘉義
外來的清國政權擅於籠絡恩懷之法，也工於以台治台之計。當年林爽文起事反清，圍攻諸羅縣城數月不下，清國乾隆帝即採軍機大臣的建議，於「嘉忠」、「懷義」、「靖海」、「安順」四名稱之中挑出「嘉義」兩字，詔諭改諸羅縣為嘉義縣，藉以嘉勉忠於其政權的諸羅順民。
「嘉義」兩字，從此彷彿成了乾隆帝魔咒，「嘉義」縣城也好、受清皇之恩迷惑的「義民」也好，一直是讓起事軍面臨難題的阻礙。
1862年4月28日夜，起事軍在萬生龍戴潮春號令下，分兵數部攻打中台灣及南台灣各清軍扼守的兵勇營盤。4月30日，起事軍圍攻斗六門，數仗皆捷。
5月2~4日，起事軍以宜水生為先鋒，陳弄為左軍、嚴辦為右軍，戴彩龍居中軍，率眾擂鼓搖旗，震天吶喊，近薄於嘉義縣城城下。
城下，清將一人騎馬，數十兵丁護衛於馬側。宜水生用挑釁的言語激之，鬧笑清將[毋卵葩]不敢下馬單挑。清將臉色紅白陣陣，終不堪激，躍下馬來，挺手中槍直衝宜水生而來，精通棍法的宜水生，閃過洶洶來勢，兩人就此鬥了十幾回合，清將自知這樣下去戰不過宜水生，一計陡生，乘隙轉身回馬佯要入城，未知有詐的宜水生哪肯放過，疾奔趕去，豈料數十兵丁一齊來迎，宜水生頓時被困於核心，左衝右突，無法脫困，陳弄一見，帶人欲來救，城樓上的弓箭卻如雨點般射來，擋了他的去路。說時遲那時快，清將調轉馬頭，右拈弓左搭箭，扳指拽滿，望宜水生大腿便射，宜水生方中箭，七八兵丁來擒，迅啟迅閉的城門瞬間將宜水生吞沒入內。不幸被擒的宜水生被縛於城樓之上，立遭砍殺。
戴彩龍忍住悲痛，率眾據於南靖厝，伺機再戰。5月8日，總兵林向榮紮營於距嘉義縣城外二十里的枋埤，立五大營為犄角。戴彩龍率領起事軍將林向榮四面包圍。之後，清國援軍出嘉義城，在坊牌與起事軍10000多人對峙於八掌溪兩岸。起事軍在戴彩龍指揮下由白沙墩包抄，截斷了清軍後路，讓清軍腹背受敵，諸多將士溺死溪底。
眼看起事軍勝利在望，不意清軍竟有大砲可以突擊，起事軍的攻勢稍被逆轉，於是又呈對峙局面。戴彩龍繼續佔據白沙墩，阻斷清軍糧道。5月27日飢餓難耐的清軍部份出營突圍，被起事軍痛宰，守備蔡安邦、把總李連升、外委周得榮皆喪命。
千總龔朝俊率屯番500名，從九品陸晉亦率兵200名，護糧餉欲支援。6月1日，至安溪寮，陸晉為其部下所殺，糧餉都被起事軍劫走。
6月上旬，戴彩龍乘勢攻大營，清軍潰敗，澎湖副將陳國詮、遊擊陳寶山、把總周應魁都被起事軍殺於陣中。總兵林向榮踉蹌逃走，後來遇到龔朝俊的掩護而抵達安溪寮。戴彩龍繼續率兵四面環攻嘉義城。
嘉義縣城內的用糧幾乎都見底了，富戶陳熙年、許山，仍選擇站在清軍那邊，開倉配糧來安定城內浮動的民心。戴彩龍審度情勢後也只好先率兵回彰化城，候機再圖之。
總兵林向榮移駐嘉義縣城南方，收合餘軍，而其弟林向日也帶了500個新兵來支援，少數意志游移的起事軍小角色則被招降。
嘉義縣城久攻未下，於是戴萬生決定率所部親征。戴萬生乘轎而行，八卦會壯士數十人戎裝執刀，前後護衛。遠遠近近，觀者數萬，在鼓樂齊鳴下，登壇誓師，人馬齊備、壯大聲勢以討伐不義的清國。
戴萬生點了五軍，離開根據地前進，所過各庄，秋毫無犯。彰化至嘉義城外所屬各庄大多紛紛豎起紅色旗幟響應起事軍。
在起事軍併力攻城下，已被圍困數月的嘉義縣城，糧食又將用盡，總兵林向榮挑選800名精銳，以王飛虎、林有才為先鋒，並派遣龔朝俊、寧長泰率班兵屯番，兩路赴援。清軍與陳弄、嚴辦作戰數日，終於攻到城下，陳熙年等率鄉勇開門出，清軍才勉強進到嘉義縣城內。
1863年1月下旬，嘉義縣城在起事軍長久包圍之下，城中存糧已盡，必須依靠野菜草根充饑。
※※※
斗六門素為嘉義縣城的屏障，7月，清軍兵備道洪毓琛認為林向榮應完整控制斗六門之後再徐圖與曾玉明會合，好兩路夾擊攻下彰化城，於是林向榮拔隊移駐斗六門，嚴加扼守。。
大軍初抵嘉義縣境的時候，戴萬生招西王陳弄的幕僚來問，欲了解近日兩軍之勝敗情形，他發覺到曾玉明兵勢甚銳，已經連破馬鳴山等處的起事軍基地，於是，戴萬生飛書馳令南王林晟進駐彰化城固守，以牽制曾玉明兵力。
戴萬生親率精兵數部潛隱內山，點撥調度，同時聯絡嘉義城下的嚴辦率部份起事軍前來助陣，協同合攻斗六門。
清將林向榮困守於斗六門土城之內，糧食斷絕、外援扼阻。
11月4日白晝，起事軍擂鼓擎旗，吶喊挑戰。首波耐不住的清軍作勢突圍而出，戴萬生採納董九仙的建議，發動火攻，將殺剩的清軍再次逼入土城。
11月8日清晨，清將林向榮披甲上馬、開城放橋，帶數十人沿城擺開。戴萬生陣中某將挺身而出，眾人尚未細辨為誰，清將林向榮先厲聲道：「膽敢造反，報上名來！？」。起事軍將領，態度從容，鏗鏘回道：「寡姓洪名華，看你生作漢人模樣，何必執迷不悟，甘願作清狗ㄝ奴才！」。林向榮一聽大怒，掄起長槍，縱馬直奔洪華而來。洪華舞起大刀，策馬迎向林向榮。
征塵武影之中，兩將此來彼往，忽上忽下，倏前倏後，酣戰了二三十回合。林向榮漸漸不敵，洪華見著破綻，大刀一揮便欲取其首級，林向榮偃身一閃，倒拖長槍，轉身就走。眾兵丁一見主將頭盔無覓、衣甲刀痕，急忙掩護林向榮進入土城，閉門不出。
當夜，月光微明，士氣大振的起事軍一舉攻破斗六門土城，林向榮見大勢已去，自己了結了性命，屬下王國忠則率所部18人欲突圍出，亦皆被起事軍擒殺。鎮標遊擊顏常春、署斗六都司劉國標、守備石必得等人及弁兵數百人皆戰死。
起事軍俘虜了王飛虎，莊天賜，但戴萬生素知其為壯士，免其一死。勇首陳有才亦被執，戴萬生聽聞其勇猛，欲招降，但陳有才不從，起事軍只好賞他一刀痛快。
※※※
戴萬生與諸將、幕僚議取嘉義，幕僚建議：「斗六門既然已經攻破，台灣鎮的清軍精銳[ㄟ使講]全軍皆沒。若我軍全部良將強兵，鼓勇而南，則府城必望風披 靡、土崩瓦解。既得府城，據中樞以號令全台，則嘉義可如湯潑雪、不戰而得。如今若用全軍之力去爭一笠嘉義小縣，勝負未可知，而且嘉義一向城堅眾協，恐驚[著急嗦顛倒毋容易]攻下。」但是經斗六門漂亮的一戰，嘉義城四周已被起事軍團團圍住，戴萬生眼看嘉義被起事軍攻下應是指日可待，於是並未採納幕僚的建議。
戴萬生命令陳弄、嚴辦、呂梓、廖談、洪華等猛攻嘉義城，不久，何守、陳鮄各率兵眾亦來援。起事軍對嘉義縣城四周築起長圍，數十步就立一座與城樓等高的砲台，以探城內虛實，從此，兩軍無日不戰。嚴辦妻侯氏、廖談妾蔡氏都是巾幗英雄，每臨陣必騎馬督率。
然而，各郊商為保其既得利益，一直接濟清軍兵糧與火藥。相紳王朝輔等人更與知縣白鸞卿、參將湯得陞乘隙出城攻打起事軍，讓起事軍無法層層逼近嘉義縣城。此外，嘉義縣城勇首何國棟出資僱請鄉勇協助清軍；總理團練林淵源招募鄉勇在滾水坪與清軍聯合出擊；勇首陳康泰帶鄉勇守嘉義城並數十次出戰，這些狀況，常常讓起事軍的軍事行動未能順利。
双方陷入膠著對峙，互有死傷。
圍攻大甲
大甲因地勢險要，久為彰化縣與淡水廳之間的往來孔道，清軍扼溪築壘，常駐兵丁守備。當時大甲約有5000餘人的住民，地方上的王和尚偵知彰化縣城已被起事軍攻破後，率部眾莊柳、陳再添、王九螺等人起兵響應，猝入土城，並令舖戶庄民捐輸助餉。清軍大甲守備洪先達、巡檢吳良棄城而逃。王、陳兩姓豪族提供了起事軍必要的協助，民心暫從，但由於起事軍內部仍有矛盾，因此戴萬生命蔣馬泉鎮守。蔣馬泉每日於堂中據所探得的消息判斷局勢，紙上談兵，以致應預為籌備之事仍然多有不足。6月1日，竹塹鹽運使林占梅乘端午節派蔡宇、陳緝熙等人率鄉勇突襲大甲土城東門，取下大甲。然而軍費浩繁，清軍擔心無法及時負擔，於是令林愿為撫安局董，辦理抽釐助餉，林占梅也變賣家產，協助清政權穩下惶恐觀望的人心。
蔣馬泉奔回彰化縣城，戴萬生研判此乃蔣馬泉既沒有預為籌備又未曾事先請起事軍本部派兵支援所導致，於是將蔣馬泉斬首以立軍威。戴萬生命王和尚帶罪立功，王和尚率起事軍返回大甲土城外成包圍之勢。清軍派與王和尚相熟的陳緝熙，欲招降王和尚，但起事軍早知清軍只剩數百名，故不予理會， 6月2日起事軍會師後，將大甲溪水水道塞斷。大甲城中沒有水井，全城陷入困窘之境，只好請女巫求雨，不久天飄小雨，清軍稍微安定了城民的浮動心情。6月9日，候補通判張世英率千總曾捷步、把總周長桂、翁仔社勇首羅冠英、廖世元赴援，大安港黃姓家族也派勇助陣，於是，清守軍信心大增，開城門出戰，連番攻擊之下，起事軍不敵，只好暫時退回彰化縣城。
6月17日，王和尚率領掃北大元帥何守、將軍戴如川、陳鮄、劉安、陳在、陳梓生等部，旌旗遍野，蜂擁齊集，以楊大旗為引路先鋒，共計27營，再次斷絕大甲水道，居民無人敢出城取水，城中陷入窘境。張世英故技重施，令百姓、女巫焚香再次祈雨，雲受煙引，竟又落雨，張世英登上埤頂擂鼓鼓舞士氣助攻，加上王九螺叛離起事軍投降，起事軍圍攻大甲之役又一次受阻。
淡水廳、竹塹城向來以大甲為輔車相依之地。起事軍原籌算一旦順利取得大甲當作根據地，則台灣北部之席捲必定指日可待，怎奈天意難測。
1863年1月3日，羅冠英支援大甲清軍。6日，林占梅亦遣千總曾捷步率兵至，7日戰於水窟頭，清軍潰敗，僅剩羅冠英獨戰而陷入包圍，後來清軍靠著柯九興來救援才勉強突圍。南王林晟繼續環攻大甲城，放火焚燒南門，崩城數丈，並第三次斷其水道。掃北大元帥何守為了取得民眾的向心誠服，於是書寫告示射入城中，強調：「吾人攻其兵而不害其民」，更約定第二天讓百姓出城汲取生活用水，起事軍也暫時撤了西門之圍。但是，城內的水很快被喝光了，數日後，該地竟又下起大雨，林晟在戰略考量下選擇了退兵轉戰他處。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