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煙的後來
、、、喜歡異國的風光,不肯安靜的人,你可坐在自己的朋友們當中?或者是重新去到炎熱的熱帶,又造訪北方海洋中永恆的冰層?一路平安、、、你輕易地走上遠航的巨舶,從此你在海上找到自己的道路,啊,你這驚濤駭浪的寵兒、、、
~~Pushkin
慣於長夜過春時,契婦將雛鬢有絲。夢裡依稀慈母淚,城頭變幻大王旗。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吟罷低眉無寫處,月光如水照緇衣。
~~魯迅
張丙一時有主意,請出吳三江商議,若也欲亂這代誌,需著淡水來幫忙,胡溜無水不成龍,封了三江作軍師。
~~民謠
天變地變,觀音嬤來助戰。
出日落雨,殺知府,翻豬肚。
~~民謠
趁著月色,三艇北划,陸續登臨了福爾摩沙島最東端的岬角,那是個山脈與海相連的特殊位置,也是一個曾被西班牙人命名為聖地牙哥的地方,而三貂角是當地人給它取的另一個名字。
翌日。
強勁的晨風不停地吹拂,海岬縫隙探出頭來的野百合無畏地展現了強韌的生命力,並且將自身散發出的淡淡幽香浮動在空氣裡。遠處,小漁村仍是一片靜謐,似乎還都依戀在深深的睡眠之中。
寬廣的海蝕平台幾乎被石蓴青苔覆上了綠衣,舉目所見到處是條理分明的岩石,密佈的歲月刻痕與折痕,猶若無言地訴說著曾經發生過的故事,其中有些石縫甚至被海水日以繼夜沖打而變成了海溝。
藏寶圖上明白地說明了當初埋藏寶物的大致範圍,但又諱莫如深地寫到那是位於一個[大水汨莫著]的所在。似乎這一切的一切,惟有等待黃昏後潮水逐漸地升高,才可能靜觀其變地尋出端倪了。
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大潮水奮其餘「湧」、後浪推前浪地搶上岸邊,猶如潑墨般迅捷廓繪,區分出了屢淹不著的蜿蜒潮帶,見此景狀,詹煙提醒託里要趕快分配出眾人的責任區域,好能夠澈底進行搜尋。
迫不及待,眾人一字排開,一聲令下後,即往自己前方的責任區域--海岸下削處屬於岩與水的過渡地帶,努力尋去。
月光惚惚恍恍地洒下,隱隱約約將海岸反射出不同色澤的區塊,就在此刻,詹煙突然發覺了達揮的責任區域裏竟有著一叢彷彿擺錯生長位置的枯樹餘根。
詹煙與達揮賣力地扳開了一攫又一攫的枯樹餘根,當枯樹餘根窮盡時,竟頓現了充滿斧鑿痕跡的樹穴。詹煙將眾人呼喊了過來,最後,西班牙水手們一致決定由達揮進入深不見底的樹穴中探索。
僅容一人匍匐進入的樹穴,暗不見底又深不可測,口啣著蠟燭的達揮爬一步是一步地緩緩前進,約莫匍匐了一條鯨魚的長度,空間終於逐漸變寬,但也差不多只有戎克船船艙大小,達揮蹲著走了數步,雙手似乎開始觸碰到一些缽缽缸缸的物件,他難掩興奮地逐一清點,一共是六十三缸七十二缽。達揮記得自己與詹煙的約定,心中頓時有了個巧妙的打算,他把七八九共二十四缸之數作為將運出的部份,保留了剩餘的三十九缸七十二缽,掩飾於石板夾層中。
達揮依暗號拉動繫於腰際的細繩,當洞穴外得知雖遇險但確有寶物的信息後,嗡嗡傳入的不絕於耳歡呼聲,連轉身推運第一缸珠寶的達揮都聽到了。西班牙人接受了洞穴內有二十四缸寶藏的說法,達揮費了一整夜的時間爬進爬出推運,寶藏終於只剩兩缸了,在洞穴內推運倒數第二缸寶物的達揮故意在身上製造了奇怪的傷口,然後才假裝慌張地將第二十三缸急推而出,缸底甚至因此而有所碰損。
從來人性總是一有了財富就怕死,一群西班牙人乍見了達揮身上的詭異傷口,人云亦云覺得洞穴內既所剩寥寥,沒必要冒險再進入,只有較為勇敢的託里探入洞口覷了覷,然後把身子撐了出來,回頭對詹煙以西班牙語說道:「剩下的一缸是你們自己的,自己想辦法克服吧,再說這裡也是福爾摩沙的一部份,我也算遵照協議了,你們就自求多福吧!還有什麼要求嗎?」
「寡ㄝ厝置西部,這是東北部,敢[ㄟ使]留下一隻小艇乎寡用?」詹煙提出了最後的要求。
託里想了想,覺得詹煙對自己是曾經有過救命之恩的,因而也就並不為難地答應了詹煙。
西班牙人七手八腳地扛著二十三缸財寶,怎麼瞧都像是過河拆橋姿態般地乘著小艇遠遠離去了,只留下了面露無奈的詹煙與心中自有盤算的達揮。
達揮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並且向詹煙報告了洞穴中的實際情形及平安遭遇,這些描述讓詹煙轉憂為喜,於是,立即改由体力幾乎耗盡的達揮在洞口把風,自己進入洞穴清運出所餘的四十缸及七十二缽寶物。
熟悉潮流海象的達揮,花了些時日,弄潮破浪以小艇順利將詹煙送抵了嘉義沿岸。在短暫停留的數天休息之後,詹煙講義氣地只取走十缸及三十二缽的寶物,其餘則連同小艇及岸邊搜羅的食物,全都交給達揮帶回Bohol島。
※※※
幾日後詹煙與組織兄弟恢復了連繫,經由劉泰乙的安排,寄居於漳裔台人角星張丙[店ㄚ口厝]的住處。
匆匆半年過去,誰想到嘉義縣竟鬧了旱災,稻穀的收成非常差。
張丙因為是地方上說話有份量的頭人,庄裡的人於是就推舉他出來排難解紛,並且大力倡導禁止本庄的稻米外流他處,希望能夠自給自足以養活全庄。
然而或許也該當有事,那陣子[店ㄚ口]有糧商陳壬癸等購買了幾百石的稻米,還與生員吳贊串通好要偷運出境,沒想到中途卻被吳房與詹通攔劫,糧商陳壬癸只因張丙是倡言禁止最有力的人士,竟夥同吳贊指名誣告張丙才是真正的幕後藏鏡人。
昏庸的嘉義知縣邵用之不只殺了吳房,還更不分青紅皂白下令要緝拿張丙。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方面為了自保,一方面也想揪出禍首陳壬癸與吳贊,張丙在官威逼迫下終於到了不可不反的臨界。
這一年(一八三二年)冬天,奪取官府兵器並獲得詹煙(星星)大筆軍費挹注,見時機成熟即正式豎旗抗官。張丙先率部眾於[店ㄚ口]殺了嘉義昏庸知縣邵用之,再以長槍刺死官官相護遠來支援的台灣知府呂志恆。從此,張丙自稱開國大元帥,並分封陳辦(心星)、詹通、陳連(虛星)、黃番婆、吳扁等人為各路元帥,以吳三江(劉泰乙化名)、柯亭、林和尚(氐星釋揮雲化名)為軍師參謀,領導二十七股組織兄弟在嘉義境內起事。
為彌補誤殺善良百姓及廉能好官的遺憾,開國大元帥張丙於是嚴明軍令:凡擒殺貪官污吏有功者,賞;擄掠姦淫百姓平民者,死;村庄向起義軍購買義軍旗懸掛者,秋毫無犯。
最初,在信賞必罰、確實執行之下,數日內百姓歸附者眾,甚至有不少百姓甘願捐輸軍糧,組織大老彷彿看見福爾摩沙島人出頭天的光芒。
然而~時勢瞬息萬變、、、
就在海樹巧遇詹煙之前的月餘天,劉泰乙為閃避官兵於島內[看著烏影就放箭]的緝捕方式,不得不隱至琉球。劉泰乙臨行前託詹煙若有機會與海樹碰面,必須將兵書及此次起義的爭戰紀錄轉交給海樹研究,以待來日再圖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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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戰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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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祐漢邦,軍威壯盛,起義軍數戰皆捷,接連攻下:下茄冬、北勢坡、八槳溪、大排竹,南(鳳山)北(彰化)二路也隨後響應起事。
股眾約兩萬人圍攻嘉義城,大官虎與鄉勇堅守縣城。
張丙分軍再下大武壠、加溜灣。
張丙與先鋒劉仲於城外夾攻前來救援的台灣鎮總兵劉廷斌的清軍,劉廷斌最後由王得蟠率鄉勇協助突圍進到嘉義城內。
嘉義城內鄉勇發砲,張丙起義軍暫時被迫後撤。
獄囚火燒監牢響應,卻被清軍壓下。
張丙起義軍以竹梯、皮擋攻城,遭遇劉廷斌親率鄉勇頑抗,兩軍晝夜激戰,情況慘烈,戰局也陷入泥沼。
當張丙起義軍轉攻別處時,嘉義城的清軍及鄉勇加強了防禦工事。
張丙起義軍在塩水港與黃番婆及詹通的股眾會合。
陳辦血戰文煊、蔡凌標,未能攻下笨港、大埤頭、双溪口。
黃城(尾星)於林圯埔豎旗抗官,自稱興漢大元帥,以允報和尚為軍師參謀,初攻斗六門未下。
許大肚於鳳山擁眾自立。
張丙起義軍運來塩水港的大砲再攻嘉義城,但俘虜的清兵不合作,大砲未能發揮作用。
蔡恭與增援嘉義縣城的都司蔡長青鏖戰於含西港附近曾門溪口,殺官兵兩百餘人並盡得其軍火。
張丙起義軍暫離嘉義城。
張丙起義軍攻毀嘉義城北門後,軍紀漸壞,起義軍沒能完成信守秋毫勿犯百姓民家的軍令,開始有了威嚇勒索的行為,尤其詹通一股更糟。
許大肚與林海攻打東港。
台灣代理知府王衍慶堅守台灣府。
許大肚攻鳳山縣署失敗,林海陣亡。
張丙起義軍又三攻嘉義城,股首陳太山等陣亡,但縣城仍未能攻下,張丙帶兵的威信頗受損傷。
起義軍內鬨,張丙與柯亭放棄攻城,起義軍轉攻民庄,林和尚、詹煙力勸不應擾民卻未被張丙接受,詹煙憤而離去。
民心漸漸轉向,渴望安定而投向官府者不在少數。
民庄若無遭受攻擊,常常一時風一時船,掛順風旗。
蔡恭屯兵麻豆庄。
張成自稱大元帥,聚眾協助黃城攻打斗六門,竹圍之城因清軍在畏戰逃亡時有所毀壞,加上奎星陳千武聯繫了城內組織幫眾為內應,讓黃城乘虛攻入,殺官兵兩百餘人。
第二年(一八三三年)冬春之交,西岸全面騷動,福建陸路提督馬濟勝帶清兵於鹿耳門登陸,金門鎮總兵竇振彪於鹿港登陸,會同台灣總兵劉廷斌共同出兵。
清軍以麻布袋裝土構築防起義軍措施,一步步蠶食,奪回官兵原來控制的所在。
起義軍與陸路提督馬濟勝交戰於茅港尾,起義軍吃了敗仗,馬濟勝因而能夠屯兵當地。
起義軍再攻茅港尾,未能一鼓作氣,終為敵所趁,再嘗敗仗。
張丙起義軍又攻茅港尾,砲戰多時,又為清兵所敗,林和尚(氐星釋揮雲化名)
在此役被擒斬示眾,壯烈犧牲。
陸路提督馬濟勝於鐵線橋中了張丙起義軍埋伏,退回茅港尾堅守。
兩軍由茅港尾戰到灣裡溪,張丙起義軍折損近千人。
張丙起義軍與陸路提督馬濟勝再以大砲戰於鐵線橋,起義軍又折損近千人,張丙於是屯兵一萬餘人於北岸與清軍隔溪對峙。
張丙起義軍被馬濟勝拂曉疾出之奇兵攻入陣地而敗逃
陸路提督馬濟勝開進嘉義城,劉仲、劉港、黃番婆被擒捉,恐已遭凌遲處死之刑。
許大肚率眾攻打鳳山縣及羅漢門被擊退。
許大肚被陸路提督馬濟勝軍隊擒掠。
敵營李受,打著清廷知府義民名號募集鄉勇,劫掠為害萬丹、阿猴、東港、港裡,難民苦不堪言。
春寒之日,張丙、陳辦、陳連、詹通、黃城等兵敗受縛,其中黃城慘遭剜心以祭清軍之酷刑。
夏末,張丙、陳辦、陳連、詹通將被運往北京受審。
情勢驟轉!
悲慟,兄弟竟損失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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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盡,海樹才曉得一直提攜愛護他的釋揮雲已從容就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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