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七分天下
言正統者,以為天下不可一日無君,於是乎有統;又以為天無二日、民無二王,於是乎有正統。統之云者,殆謂天所立而民所宗;正之云者,殆謂一為真而餘為偽。千餘年來,陋儒齗齗於此事,攘臂張目,筆鬥舌戰,支離蔓衍,不可窮詰。一言蔽之曰:自為奴隸根性所束縛,而復以煽後人之奴隸根性而已。是不可以不辯……陋儒誤解經義,煽揚奴性。陋儒之說,以為帝王者聖神。陋儒之意,以為一國之大,不可以一時而無一聖神焉者,又不可以同時而有兩聖神焉者。當其無聖神,則無論為亂臣、為賊子、為大盜、為狗偷、為仇讎、為夷狄,而必取一人一姓焉,偶像而尸祝之曰:此聖神,此聖神!當其多聖神,則於群聖群神之中,而探鬮焉,而置棋焉,擇取其一人一姓而膜拜之曰,此乃真聖神,而其餘皆亂臣、賊子、大盜、狗偷、仇讎、夷狄、、、
~~梁啟超
旗中黃虎尚如生,國建共和怎不成,天與台灣原獨立,我疑記載欠分明。
~~賴和
臺灣遠在東海外,自洪荒迄今,未聞與中國通一譯之貢者。
~~郁永河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似万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湛-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李耳
在獲悉廿七弟林昆將於十月下旬與胡玉鈴完成拜堂成親的消息之後,劉泰乙乘順風之帆,自任[出海](船長),帶領稱職於[亞班]、[財副]、[大繚]、[舵工]、[頭碇]、[總舖]的會眾們兼程趕至大南,綠頭船上載滿了沿海蒐羅而來的貿易商品,諸如草席、生絲、白綾錦緞、絹扇、藍色染料、瓷器、鐵器、茶葉、、、,於十月中旬抵達峴港,除了吩咐[財副]、[總舖]將部份商品當作聘禮之用外,其餘與胡紹唐的夥計逐項點交,換成白銀、銅器、交趾陶、蘇木、胡椒、香料、密香紙、建材、、、等當地等值的名產。
劉泰乙拾階上了船棧二樓的客房,萬子龍與海樹起身相迎,引至臨窗木案旁坐定欲商議大事。木案上,1730年代佛郎機人出版的地圖以及陳倫炯《海國見聞錄》裡私人測繪的地圖,霎時讓劉泰乙的目光矍爍了起來。
「因為佮胡紹唐最近為著查某囡婚禮ㄝ代誌[沒閒叱吒],寡就叫阿昆佮松勁陪伊四郭去採買發落,所以,逐鹿問鼎烏水溝兩岸、徐圖再造東寧霸業ㄝ策略,就由咱先定下方針。」萬子龍開門見山切入重點。
「[揣ㄝ著]這兩張地圖實在沒簡單,寡ㄝ想法又閣往前再進一步囉!」劉泰乙語氣緩和而篤定。
「樹ㄚ,相信你對組織也有沒夠明瞭ㄝ所在,趁今日這咧機會,寡就加減補充乎你哉影。」「寡是對外化稱偃月堂ㄝ青龍堂爐主,身為角星,帶領亢、氐、房、心、尾、箕六位兄弟,亢星是泰乙賢弟,目前為影主,氐星是大嫂,心星是揮雲,尾星是松勁;玄武堂,爐主是八弟斗星羅文進,帶領牛、女、虛、危、室、壁六位兄弟,不過玄武堂七位賢弟在廣東外海遭遇風暴,攏已經過往;白虎堂,原爐主是十五弟奎星顏劍,帶領婁、胃、昴、畢、觜、參六位兄弟,但是在泉州與十六弟婁星謝地[置]抗官事件中,挺身為著百姓犧牲囉,目前由十七弟胃星揚敵殘任爐主;朱雀堂,爐主是廿二弟井星陳千武,帶領鬼、柳、星、張、翼、軫六兄弟,鬼星、柳星染病亡故,廿五弟星星詹煙[舊年]被西洋番掠走,至今生死不明,寡與泰乙賢弟[拍算]由廿七弟翼星林昆暫代玄武堂爐主一職,而你,張星,是未來ㄝ影主人選,所以今後向泰乙二兄多多學習吧,不論韜略、天文、地理各方面,哉影冇!?」
「多謝二位賢兄牽成!」海樹允諾。
「樹ㄚ,組織ㄝ星宿,每十二年重排,只有爐主ㄝ本命星沒換,也就是七年後ㄝ鼠年,若沒意外,敵殘賢弟是斗星,千武賢弟是奎星,阿昆賢弟是井星。」
「言歸正傳,泰乙賢弟,就由你發表,七分天下為東寧、楚、魏、後金、蒙古、吐蕃(圖博)、回鶻(東突厥)ㄝ想法吧!」
只見劉泰乙略略正了正袍冠,並將案上的地圖微移到自己的兩手之旁,啟口言道:「從來地圖反應ㄝ是當局者或者是畫圖者ㄝ天下觀,乎藏圖者掌握對地理風土ㄝ理解、指引、主導力。地圖雖然接近事實,但是也並非全然是事實,恁看,平平是一百年前ㄝ地圖,陳倫炯《海國見聞錄》ㄝ表達就[沒仝於]西洋郎ㄝ角度,而且,當局者定定為著江山[ㄟ使]容易控制,故意隱瞞圖頂ㄝ消息,意圖欺民,畢竟,地圖對政事、兵事、厚生之事等等,有無比ㄝ重要性。這兩幅圖可貴之處,也就是[卡濟]私人ㄝ視野,價值沒輸寡珍藏並且勤讀ㄝ《天下郡國利病書》。將來,舉事前夜,若是[ㄟ當閣]取得在地人所畫ㄝ在地庄社聚落之圖,[ㄚ囁]就更妙不可言囉!因為兵未動,我方早已佔著先機!」
劉泰乙言語之間流露著一種難以形容的自信,繼續騁其方策:「勉強合為一體ㄝ天下終非常態,暫時沉靜ㄝ諸種力量,總是會[揣著]分立自理ㄝ時機。年久月深ㄝ一統形式,只是腐儒傳統羅網下限制百姓[公嬤隨人佇]ㄝ道德鎖鍊,造成庶民[慣習就ㄟ得過懵過]、[貧彈叮動]、[粉抹紙糊]ㄝ太平表象。換一咧角度思考,[敢講]天下一統之時ㄝ所謂太平,死傷ㄝ人就[卡少],比對漢武、洪武與三國、五代,依寡推算實在歹講!《三國演義》只是以[分久必合]來偷渡[合久必分]罷了!是分是合,本來就沒必要束綁,審時度勢而已。孔明隆中之對,條理分明。言曹操謀事得天時,勸劉備不可爭鋒;言孫權憑險得地利,勸劉備不可圖之;既然如此,天公留乎劉備可以買賣ㄝ好貨,只存[無本生理]ㄝ保義得人和而已!一軸西川五十四州圖,他年分鼎在其中,誰該不惹,誰該結盟,誰該取代,分曉立見。異姓愛新覺羅率領族人當年以一部《三國演義》為兵書,入關爭奪天下,本也只求鼎足,可嘆可悲只在漢人不材,自斬雙腳以抱大腿。時勢猶如桌頂之柑,滿人豈有不取之理。反觀如今寡所提出ㄝ七分天下之計,楚、魏、後金、蒙古、吐蕃(圖博)、回鶻(東突厥)應當不惹或者應當結盟者,撥向一邊暫且不論,就先由東寧王國ㄝ過去切入,推算咱徐圖欲取代ㄝ未來。當年東寧王國國王鄭經,在父祖用心計較經營東海、烏水溝、南洋沿岸多年之下,可比孫權憑險得地利,如果願意体認分立自理ㄝ時勢,莫貪中原虛榮之土,延續國祚豈是空思夢想。但是,目標一旦不自量力西向,東南大好機會一旦錯放,時勢千呼也喚不回。咱組織想欲再造ㄝ東寧,萬萬就不可步其後塵,台灣是咱ㄝ根據,若時勢在我方,進可北與琉球結合,西取廣東、福建、甚且部分浙江,再次控制烏水溝之東北西南沿線,[ㄟ當]掌握海洋貿易就如同掌握源源不絕ㄝ安身立命之泉;若時勢不在我方,退可師法紅毛之良策,改善紅毛之弊端,善待島內ㄝ土族佮遺民,好好發展前山後山。」
「照二兄ㄝ開剖,[若ㄚ囁],後金、蒙古、回鶻(東突厥)、吐蕃(圖博)這四ㄝ所在,本來尹ㄝ祖先就[留乎尹]固有ㄝ範圍,[卡]容易理解。不過,如何與楚、魏分庭抗禮,其中號召民心趨向之別又該當如何?」海樹提出他對群雄並起之後,可能會造成彼此攻伐的疑慮。
「算你[敖]問!」劉泰乙經海樹迅思後的切題一問,準備藉此更深入闡明東寧若能乘勢再興的未來歲月,如何處理好與南方之楚、北方之魏既競爭又合作的關係。
「寡一向強調活讀活用史冊,不受犬儒正統宗法偏見綁腳綁手,尊重每ㄝ時代各藩勢力並起存在ㄝ現實,[沒需要西瓜偎大爿],或者[摸卵趁痛]、 [掩耳偷鈴] 、[揭香隨拜]來妄定正朔道統,用後見之明來曲解歷史。咱必須有自己ㄝ學思佮自己ㄝ歷史觀。縱覽方志、斷代史、遊記、演義、通鑑[遮濟年]來,寡漸漸有了獨見ㄝ理解。觀諸周圍宇宙,宇之極北佮西側他族,宙之諸國歷代且不論,如此[置]寡ㄝ頭殼內所分佈之天下,是將中土本部二分為楚、魏,而咱結合琉球在內再造ㄝ東寧國,未來是東方新興ㄝ後起之秀。楚、魏、東寧國用地理上風土所宜來區別,雖然是[沒仝]ㄝ國度,但是也並非互相隸屬ㄝ藩國或者封國。三國時代以來,北方胡人陸陸續續入關與漢人雜居婚娶,南遷西南方與東南方ㄝ漢人也佮當地土民雜居婚娶,三方之民,文化雖有相通之處,但漢早非原漢,而是各有特徵ㄝ[血緣新透]之族。北方之族,拓跋魏於曹魏時,就移居於匈奴故地,建國後深得北方漢人ㄝ支持,擁有整個北方之後,北方之族立國ㄝ基礎也漸漸確立,拓跋魏之後,北齊延續東魏,北周延續西魏,隋唐不論,後梁後唐後漢後周、契丹、遼、乃至金。[勿衷咕]真可惜,受漢文化中ㄝ貪逸文弱之流風所染,驍勇善戰ㄝ民風如今煙雲消散。南方之族,劉宋、蕭齊、蕭梁、陳,延續在司馬晉ㄝ故地發展,南方之族立國ㄝ基礎也因此一直有尹固有ㄝ範圍,隋唐不論,楚、吳、南唐、前後宋,乃至元帝國末年ㄝ陳漢、韓宋,攏是存在過ㄝ邦國原形,但是漢文化ㄝ貪逸文弱風氣更甚,常常造成國勢積弱ㄝ情形。咱想欲再興ㄝ東寧國所憑靠ㄝ是什麼咧?是以東方新興ㄝ寶島、琉球,徐圖三國東吳沿海之故地,五代同時之吳越、閩、南漢,乃至元帝國末年ㄝ大周所仗之地。」
聽罷劉泰乙一席話,萬子龍終於發言:「二弟見解確實有獨見ㄝ理解。不過關於正統之非,寡想只要咱組織中ㄝ兄弟有一番認識就可以,沒必要急於宣傳百姓,畢竟根深柢固ㄝ體例,不容易一暝一日全然改觀,咱只要點火添柴乎鼎水慢慢變燒就是,以免[呷緊弄破碗],引來不相干ㄝ一堆敵人。」
劉泰乙回應道:「局勢ㄝ鐵則總是成者為王,歷史記載之事,除了名字可能是真ㄝ,看法ㄝ撰寫、內容ㄝ編排,其中ㄝ出入[沒的確]天差地別。寡同意大兄ㄝ講法,不用過度執著在正統為何物,善國咱好好自立之,就是。寡只是想欲點出其中若哉影妥善運用ㄝ奧妙,舉一咧上成功ㄝ例,就是周武王姬發,其父姬昌雖商臣,姬發奪商而建周自立,猶原誇言順天應人尊道統,歷來ㄝ史家也差不多不逆一語而從之。但是,再觀後世師法者不在少數,卻是不免受罵。比如,曹操漢臣,其子曹丕奪漢而建魏;司馬懿魏臣,其子司馬昭奪魏而建晉;高歡拓跋魏之臣,其子高洋奪東魏而建齊;宇文泰亦拓跋魏之臣,其子宇文覺奪西魏而建周。不難想見其中千夫所指ㄝ壓力。東寧之例也[相尚],國姓爺雖是明臣,長子鄭經就算虛奉已故明永曆帝之正朔,其實也早已縱橫南北江洋沿岸,建立連東西洋ㄝ人也敬畏三分之東寧王國。」稍稍停頓,泰乙又言:「勢不可為,中國只是晉土、唐只是山西地、大員(台灣)也只是府城外眾鯤鯓,一旦勢可為,國土範圍可隨時勢演變而擴大。」
語訖,街販的吆喝、鷗鳥的聲音與午後的陽光,彷彿才能鼓起勇氣淡淡地透了進來。而這一次的會晤,明顯對於組織的光影核心而言,不啻是一次腦筋的鬆綁,也更是一次共識的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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