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是能靜下心來欣賞木村拓哉的電影作品。距離看他上一部電影作品《HERO》已是七年前的事了！這些年他拍了《無限住人》、《檢方的罪人》、《假面飯店》以及《假面之夜》，都列入我的待看清單，但都未能趕緊補上，怕一看就想寫感想，反而誤了手邊得趕緊完成的工作。直到最近終於能放鬆一下，先觀看了《檢方的罪人》。果然看了就想記下一些想法啊！
故事描述一名年輕檢察官沖野啓一郎在受訓時受教於前輩最上毅，告誡他們在這世道不彰的年代，檢察官必須憑藉信念，敏銳觀察、理智分析、客觀判斷，勿被先入為主的偏見蒙蔽而做出錯誤的判斷，反而造成冤案。年輕熱血的沖野受到激勵，戰戰兢兢、循規蹈矩朝著伸張正義之路邁進。四年後，因緣際會，他被派遣到最上毅的單位，在他底下做事。不久他被指派調查一起年老夫婦在家被刺殺的案件。現場找不著凶器及指紋，但從現場無打鬥痕跡推斷兇手可能是死者熟識之人。在過濾可能涉案的嫌犯名單後，只剩幾名可疑人士。當沖野覺得應該要多方蒐證時，最上毅卻直指其中一名叫松倉重生的男子嫌疑最大，應該集中火力調查他。最上毅強烈的針對性使沖野心生疑竇，暗中調查後才得知松倉在23年前曾是一起女高生命案的最大嫌疑犯，但最後因罪證不足而被無罪釋放。那名女高中生竟是最上毅年輕時的舊識。在問案過程中，松倉承認23年前的確殺了那名女高中生，但是如今追訴期已過，只能冤沉谷底。在此同時，他也鎖定另一名有嫌疑的男子弓岡嗣郎，因男子在小酒館與鄰座客人坦承自己犯案，進而被舉報。然而當警方鎖定弓岡的行蹤後，卻發現有人掩護他逃逸，而這人竟是最上毅！最上毅的種種言行讓沖野失望，最後選擇離開，並且幫助洗刷松倉在老夫婦案件中的嫌疑。事後最上毅並未因弓岡一事受到懷疑，反倒又邀請沖野一同揭發某財團非法收受獻金的內幕。但沖野已經看清這位他曾如此尊敬的前輩的面目，選擇不再與他共事，悲憤地離去。
如果這齣戲早個十年拍，木村拓哉就會演沖野啓一郎這個角色吧？這樣一來，我的心得就會跟當初看《HERO》很像，一樣是在講秉持本心、堅持信念、維護正義這些事情。這樣也表示木村拓哉的戲路仍在原地打轉，也逼得我們這些觀看他作品的支持者總在覆誦同樣的概念。不是說這些概念不重要，相反地，它們仍舊是值得被捍衛的信仰。然而到了一定年齡後，就會發現世上很多事不是非黑即白，人也不是非善即惡。在某些時刻，人一旦被心魔掌控，就會做出失常的判斷。木村拓哉在四十六歲時演出最上毅這個亦正亦邪的角色，也等於是幫助我思考了人性的脆弱與現實的殘酷。
最上毅的行為讓我直接想到「事不關己，關己則亂」這句話。在處理跟自己無關的案件時，他可以義正詞嚴地說「要理性客觀」，也可以不帶情緒地去看待很多無奈的事情。然而當他看見殺人案件中有名嫌疑犯是幾十年前那個他苦無證據將其繩之以法的人，舊恨湧上心頭的當下，他就已經失去了判斷大是大非的能力。他完全陷入自己當初所告誡學生勿踏進的思維陷阱：羅織一套情節硬套在自己認為是嫌疑犯的人身上。依著這種「先射箭再畫靶」的態度，他一步步走向瘋狂失控。之後當他親耳聽到松倉承認殺了他年輕時的舊識，他已全然失去理智，決心要他付出代價。既然舊案追訴期已過，他無論如何也要在新案中將他定罪。於是就算新案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他竟親手殺了兇手，好讓他永遠消失，只剩松倉一人為唯一嫌犯；到最後仍無法將松倉定罪時，他索性讓黑社會的殺手將他滅了。對他而言，那就是「遲來的正義」，但為了入人於罪，他也同時成了罪人。
而以私刑方式伸張自己認為的正義又是否正確呢？以前的我或許會斬釘截鐵地說不正確，但如今的我卻不見得能如此肯定地說出。原因是我設身處地想了最上毅的心情。在面對一個罪大惡極的惡人，卻發現他可以一直逍遙法外，尤其是他殺了他在乎的人卻因過了法律追溯期而不用付出代價，這件事是足以讓人理智線斷裂的。法律也是人訂出來的，也只是為了表示我們是文明人而設的框架。但是當法律力有未逮、而人憤恨難平時，就會選擇打破框架，用他覺得合理的方式取得內心的平靜，於是司法正義不彰時，「私法正義」就會取而代之。遙想遠古時期的《漢摩拉比法典》倡導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精神，或許才真正反映人性中那「一報還一報」的心理吧？或許有人會說出「冤冤相報何時了」這樣的話，但是這種超然精神是不容易遵循的，尤其是自己是當事人的時候。所以當最上毅面對關己的事件拋棄了自己教導後輩的信念，只能說這是人性。他的行為是不可取，但那也顯示了執法之人也是平凡人，面對關鍵時刻，也可能有反智的舉動，屈服原始的衝動。
另一方面我也在想，就算今天沒有松倉出現，最上毅又是否就是跟沖野一樣正義感十足的檢察官呢？或許最上毅跟沖野恰好就是一個社會人在職場不同時期的代表吧？想想看你我是否也是如此呢？年輕時剛踏入職場，是不可一世的心態吧？衝勁十足，也覺得自己堅持的、相信的事情是不容許被改變的。然而隨著時間過去，在江湖上與多少人交過手、挨了無數的刀後，我們了解到自己的堅持可能只是不知變通，我們相信的其實是不切實際。為了不再讓自己受傷，我們轉彎了、妥協了、圓滑了、甚至狡猾了，最後變成「我們曾經討厭的大人們」。有的人選擇單飛做自己好找回本心，有的人繼續在地獄中受罪，直到最後忘記自己是誰，也就不再質疑任何事了。很可悲是吧？但是人為了生存，是有可能會選擇不再堅持的。單純只想好好活下去的想法，難道錯了嗎？我們要因此批判這些妥協的人沒骨氣嗎？在我自以為比他們有風骨的時候我會，但是仔細想想，這都是個人的選擇。當他們想實現的目標要他們必須妥協、放棄原則時，他們只能做出選擇。所以說「人是會變的」這句話是一點都沒錯的，但要變成什麼都是我們自己的決定。再怎麼不得已，走向光明或黑暗面仍舊取決於我們自己邁開步伐的瞬間。
最後要提到木村拓哉的演出。當我看見他飾演的最上毅布局幫助真凶逃脫、最後竟還親手槍斃他的橋段，我竟忍不住對著螢幕叫好﹝笑﹞。那是肯定他終於能飾演反派，而不再是那個絕對正直的英雄。那感覺就跟我當初看劉德華演《無間道》是一樣的，這種突破真的難能可貴。然而我必須說他角色的外型還是太偶像了﹝苦笑﹞。雖然這名上級檢察官是要呈現幹練菁英的形象，但是他出場的架式、走路的樣態仍舊是充滿明星風采，感覺下一秒就要拿麥克風出來﹝笑﹞，我幾次都忍不住苦笑，覺得這種偶像模樣真的是他的原罪。要他演一個垂頭喪氣沒有神采的人，或許才是對他最大的挑戰。哪天他的角色可以隱身在人群裡而不被人注意，或許就是最成功的演出了。但隨著他年紀將近知天命的階段，那股歲月孕育而成的「玉樹臨風」氣勢恐怕也已無法藏匿了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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