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飛來一筆的理性與感性 點點滴滴，都是經歷、都是回憶，也都值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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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問你/妳：「真實與虛假，你/妳覺得哪個比較好？」或許有些人當下會立刻反映：「當然是真實囉！」但是靜下心來思考，或許就會感到一絲猶疑。其實我們對「真實」的心態是很矛盾的，只是我們很少察覺。

在做實驗或查案件時，我們追求真相。科學家、偵探、警方使出渾身解數、絞盡腦汁尋找線索之間的關連，提出假設並且亟欲證明它。當謎題解開、真相大白時，科學家會因證明一條定律而欣喜、偵探或警方也因破案而放心。那唯一的真相如同至寶，找到它後人會有很大的成就感，因為那表示我們在混沌中仍能看清方向，「眾人皆醉我獨醒」，找到真相的人彷彿成了智者，引導愚昧的眾生看見那道名為「希望」的明亮光線。科學家找到的「真實」會成為後來的研究遵奉的圭臬，偵探及警方尋獲的真實使正義得以伸張、受害者亦能稍獲撫慰。在科學及案件調查的狀況下，「真實」是唯一的目標。

然而如果不是以理為基礎的「真實」，而是以情為主的「真實」，我們的態度就變得值得玩味。舉例來說，在一段關係中女方可能喜歡問另一半：「你愛不愛我？」另一半如果說：「愛。」女方就會接著問：「有多愛？」另一半可能開始思索拿什麼「測量尺度」來描述他的愛時，女方就會嘟嘴說：「想這麼久？我看你根本就不愛我！」倘若男方立即接話：「我愛妳比天高比海深！」女方就會接話說：「你太誇張了吧！一聽就知道是謊話。」從這樣的對話中就可看出我們對於「真實」有時是持懷疑態度的，尤其在男女關係中。我們想確定對方對我們的感情有多真，但是就算得到答案，我們仍會忍不住懷疑我們感受到的究竟是否為真。另一方面，我們總以為我們喜歡聽真話，但實際上當別人說了真話時，我們卻又承受不了。相信我們許多人都曾在日常生活聽到這樣的對話：「你/妳就說出來吧！我不會介意的。」、「好這是你/妳說的。我覺得其實你/妳‧‧。」、「什麼？！你/妳怎麼這麼說？根本就不是這樣！」我們常以為自己心胸夠寬大容納得了旁人的觀點，不論那是對或錯，但是其實我們不如自己想像的堅強、大方。不說真話的人被稱為「偽君子」，說出內心話的人又被稱為「直腸子」或「不經大腦」。我們對於「真實」的矛盾心態可見一斑。其實仔細想想，所謂「真話」只是個人的感覺，並非放諸四海皆準的真理，但為何我們就是會在意呢？在渴望它的同時，我們卻又無法承受它。

對於真實，我們有時也會選擇逃避它。譬如說，有個朋友跟我最近與一位同事共同處理業務。朋友與那位同事私下互動較頻繁，情誼較緊密，反觀我與那位同事就僅止於公事關係。在處理公務過程中，我屢見那位同事所做的決策是有些問題的。她人格特質中的弱點，常對我們的工作產生許多負面的影響。然而那位跟她親密的朋友卻似乎不覺這是個問題。她始終覺得那位同事待人不錯、待她也不薄，所以她始終不曾客觀地提及她的問題。從她的態度中我察覺人對「真實」有時是會選擇視而不見的。選擇自我催眠，看不見一些既定的事實，哪怕再多人都可以作證，還是不願相信那是真相。這種「掩耳盜鈴」的駝鳥心態，或許是因為我們知道一旦我們選擇面對真實，我們就會完全失去對某個人或某件事的信任。失去信任，我們就會陷入絕望。為了保護自己免於看清真相而失望、受傷，我們會拒絕承認真相的存在。

有時，比起「真實」，我們反倒會為「虛假」感動。瞧那些浪漫的愛情電影，有幾部會發生在現實生活中呢？不顧身分懸殊、時空阻隔、生死闊契，男女主角因為心底那份真摯的愛，突破重重障礙，終跟對方廝守。羅曼史或許千篇一律，但是它仍怎麼看都美，我們還是會觀看它，換得一、兩小時短暫的心醉神迷。因為現實不圓滿，虛假中的完美給人一個美夢；因為真實中這些虛構情節不見得存在，它們反而顯得動人。如同有些人寧願沉醉線上遊戲裡的虛擬世界也不願面對現實生活，或許正是因為在虛擬的世界裡，一切事情變得容易。不滿意的可以任意改變，現實不能完成的也可以在這兒實現。因為「真實」包括的是醜陋、無奈，人們反而會傾向追尋虛假來得到片刻的心靈滿足。

「虛假」能營造許多效果、氣氛，因此如今許多電影藉助電腦科技的發達，利用CG（computer generated）影像，重現某個時代的社會型態、呈現千軍萬馬、飛天遁地的奔騰氣勢。拜這些科技之賜，我們得以有全新的視覺感受。然而，我們卻也可能漸漸地不再相信真實的存在。前陣子跟同事討論到一部電影中一幕萬人空巷的情景，正當同事讚嘆導演能夠安排這麼多臨時演員時，我卻很自然地回答：「那是電腦合成的吧？」事後回想當時如此順口的回答，我驚訝自己曾幾何時竟已理所當然否定電影中那些壯闊的畫面的真實性。怎麼能不呢？連許多角色都是模擬主角的臉創造出來的，哪天說不定連演員都不用親自上場，請電腦模擬臉部表情再合成在電腦螢幕中的人像即可。因為現在電腦合成的技術已達幾可亂真的地步，如今我看電影中若出現一輪皎潔的明月、一道燦爛的曙光、一座清澈的湖泊，都不禁懷疑我看見的究竟是否真實。當身邊充斥許多虛假時，我們便開始質疑真實的存在，哪怕看見的是真的，我們也不再相信。

早晨抬頭看著蔚藍晴空中那一大片漸層雲、傍晚看見遠處那一抹亮橙的暮色、迎著微風搖曳的行道樹、擦肩而過的行人的笑罵聲，我欣喜自己能擁有這些真實。在這個虛虛實實的世界裡，我仍舊試圖尋找真實。它雖不完美，但是卻給我一種踏實感。人與人的相處有時亦有虛假，但是正因如此，當我們確信感受到真實那一刻，那份真實也就顯得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