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男人無論幾輩子的夢想,如果可以,都想要擁有一個極度誘惑與風騷的女人。這個夢想深沈到幾乎成了集體潛意識,成了基因。它也帶來了永遠的憂鬱,屬於男人才知道的,因為絕大多數,我們都沒有這樣的運氣。
2、這種興奮與憂鬱在《挑逗性高潮》裡被表現的最好,而在《真愛伴我行》中,我們再一次經驗了它的青春版。
3、片頭憂鬱男孩得到第一輛腳踏車,在風中往畫面左邊馳騁;馬蓮娜梳頭,調整吊帶襪來到畫面右方;憂鬱男孩的一群朋友在烈日之下以放大鏡燒死了一隻螞蟻。這三個片段的蒙太奇便說盡了這一部電影的主題:青春的煎熬,成為一生美麗的記憶。憂鬱男孩以及我們都是那隻螞蟻,這個鏡頭在片中憂鬱男孩與朋友打架的時候又出現了一次。
4、馬蓮娜的第一個走路鏡頭,天阿,太搖晃了。憂鬱男孩和一群朋友坐在海邊堤岸上看著她從遠方一步一步走來,朋友說:好圓的屁股阿。那時整個世界就是背後的海浪,巨大而柔軟地搖晃。但在他們中間憂鬱男孩畢竟是與眾不同的,他不只看到好圓的屁股,他看到的是馬蓮娜白色絲質裙子裡,隱隱透出的吊帶襪扣(對照他後來夜裡偷窺到馬蓮娜掉下的肩帶,露出的豐滿乳房,好像一串多汁的葡萄),這導演是真男人,只有真男人才能拍出這麼好的青春。
5、海浪,金光燦爛的海浪。它既是馬蓮娜整個誘惑的身體,也是青春期。憂鬱男孩與朋友們面對著大海比大小,並且在這裡寫信給馬蓮娜,並且讓海浪帶走了一團團被柔皺的信。最後這海轉為骯髒混濁,戰情急轉直下,難民大量湧入。那也是憂鬱男孩坐在破爛的海盜船上,用望遠鏡看著馬蓮娜的時刻。一切都漸漸沈淪了,海鷗也變成了戰鬥機。當影片最後碧綠的大海重現,馬蓮娜提著一籃蔬菜,才與憂鬱男孩第一次真正相遇。我們從白色經過了紅色最後回到了綠色,剛好跨過了義大利的國旗與歷史,然後與憂鬱男孩一起「逃離渴望、逃離純真、逃離她」,然後每個人都只剩下背影。
6、憂鬱男孩第一次蹺課來到馬蓮娜的房子前,當他坐下,導演拍了風。風吹動著馬蓮娜屋子前純白的衣裙,風吹動著翠綠的樹葉、小花、盆栽,風吹動著窗簾。鏡頭旋轉一圈回到大門,馬蓮娜走了出來,像個女神。我真愛這個片段。馬蓮娜要憂鬱男孩買菸,故意把錢掉到地上,憂鬱男孩蹲下撿拾,風掀起馬蓮娜的絲質飄飄長裙,露出整雙會讓人暴斃的美腿。從馬蓮娜現身開始,鏡頭都是低角度的,那種崇高、那種幸運、那種不可思議,都在這一個當下了。我真愛這個片段,因為鏡頭一轉,我們發現這一切都只是憂鬱男孩(也是我們的)的痴心妄想,啊痴心與妄想,都成了風。城裡男人說:「她真是個風騷的女人」,因為這一句話,讓馬蓮娜的住所永遠都有風。她就是風,感覺的到,吹了過來、又吹了過去。
7、當然憂鬱男孩對馬蓮娜的愛多了一份難解的心。當全西西里島為了馬蓮娜丈夫戰死前線而歡呼的時刻,只有他與馬蓮娜感到傷心。憂鬱男孩對著全城吐口水、小便,來表達馬蓮娜的貞潔。他甚至開始有了信仰,只是混雜著風吹過的大腿、海浪般的乳房、還有一份難解的心。當憂鬱男孩對著聖人禱告,那伸出的手讓我們再一次聯想起馬蓮娜要男孩買菸的手。政治與宗教從來都不是真心(男孩父親從來不信政治與宗教),也許憂鬱男孩真正的信仰來自馬蓮娜(其實是來自性,電影表現為男孩父親帶他上妓院時的淡淡一笑),他擊碎了墨所里尼的頭、也敲碎了聖人的手。但影片最後,當憂鬱男孩往後生命中遇見的所有女人要他永遠記得她們時,其實他只記得馬蓮娜。
8、真正的愛都是說不清的,憂鬱男孩對馬蓮娜的愛如此,馬蓮娜對中尉的愛也是如此。當整個西西里島風言著馬蓮娜某段不可告人的「醜聞」時(這裡拍的很好,鏡頭以各種方式拍了人們的各種談論),我們聽見一個又一個陳述,表面訊息豐富,但背後都是沒有意義的。對照憂鬱男孩與馬蓮娜沈默的愛,語言成了空洞的表達。這個主題在律師為馬蓮娜陳詞時,再一次被反諷的展現出來:「馬蓮娜唯一的過錯,就是命運乖舛、孤獨無依,又美麗動人。美麗就是她的罪過,於是各種妒恨、謊言與羞辱,使他甚至失去了父親的信任。」律師這段話說的慷慨激昂、動作誇張、高度修辭乃至於幾近失去內容,但卻是說出了影片中的真理。
9、語言的空洞,或者更廣泛來說,是表達的空洞。意義從來都有兩個層面,一個屬於公眾、一個屬於自己。在這部電影裡我們不斷看到了這種顛倒的處理——真相都在「空洞」之中(那是影片裡憂鬱男孩從頭到尾的窺視,從貼牆的到望遠鏡的,因為馬蓮娜的處境轉變,這種窺視也由發現澄清到理解同情),而表面的喧嘩底下才有著真正沈默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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