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晚模糊的夢境中,我居然又回到嘉義縣岸腳村的外婆家中。
彷彿我一心一意地掛念著那個地方,或者把如此遙遠之地,安裝與擠壓進我的內心深處﹔不用多久的時間,與無需更多更龐大的事物侵入佔領,這個記憶確完整的像是從未泛黃過緣邊的界限,也從未暈散開過裡面的內容物。
裊裊的香火氣息,終年無法散去的喃喃黏稠的念經文聲,以及走過擺滿神像的廳堂,走到後面佈滿灰塵家具的廚房,翻開鍋蓋,裡面燉煮的食物皆已瀰漫著一股即將餿掉的腐臭味,上面浮蕩著一層乳白色的油脂......
我記得我曾在自己的短篇小說‘失蹤’裡寫過:
「那是屬於座落在嘉義縣岸腳村的一間平房裡的不堪。
在鄉間大馬路旁的丈夫老家,是附近鄰居口耳相傳的神壇。聽說婆婆在中年時,突然夢見神明托夢,要她到這個地方來起落一個神壇。
裡面需要供奉的神明們的身分,在那夢裡也以一種隱喻的方式說得一清二楚。然而,當舉家遷移到這裡時,鄰居們爭相訴說起這一地區的不安寧和許多怪異的現象,更讓婆婆證實了那一個夢的屬實性,還有深信不疑自己將擁有奇異的與神祇溝通的能力。」
我的外婆,曾經從屏東搬遷到嘉義縣的岸腳村時,確實是因為神明的托夢,然後來到此地,大家皆說這裡‘鬧鬼’。鬧鬼鬧得兇,連這附近都似乎被這股陰森之氣給攪和的完全沒有生氣,這裡需要大批光亮的神明、神像進駐,看整個氣象會不會好轉一些。
我記起岸腳村的風光,的確如同一個荒涼廢棄的小城。
焦黃的田地皆是燒焦壞毀的痕跡,一旁把椅子搬到屋外乘涼的老人家們,每個人的臉上也充滿了一種無奈的風霜,彷彿這些小時與日子皆沒有意義,他們活在一個膨脹著鬼神傳聞,與實際奮力工作也無法扭轉現狀的時間之下,那些流動過去的時日感,僅如蚊蟲輕輕搔癢般地毫無感覺。
然而我在夢中,睡在記憶中原本是廚房的角落,昏鈍的視覺還未完全闔上,卻感覺到一股驚天動地的大地震。
非常誇張的天搖地動,房子整個傾斜動盪,我記得我似乎被搖晃的在夢中,就是沉睡之中的夢境裡,昏厥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我睜眼醒來,看見一條光燦亮眼的蛟龍,現身在我的面前。牠瞪著大眼,嘴巴微張地露出銳利的牙齒,身上的鱗片完好地發出高昂且尖銳的彩色光芒。
就在我的面前,異常龐大的一隻神獸低頭注視著我。
我非常驚訝,心裡想,外婆是否因為鬧鬼而來此地居住時,便把如此的神獸給抓擒住埋在房子的中間?
後來我驚嚇地退出房子外,遇見一堆友人正拿著煙火開心地放著。我詢問他們,他們表情正經地回答我如果真的是鬧鬼,鬼怪多的地方,就必須要有蛟龍鎮壓。
但...但牠是神獸啊!
我訥悶地回到外婆家中,熟悉敬拜天神的前廳堂,卻馬上改變成一個小型的書店。大排長龍的面目模糊的人們,手裡懷抱著一本本的雜誌書籍,等候著收銀台的結帳。我不了解收銀台的操作,面對繁忙的場景手忙腳亂,於是一個狀似工讀生的女孩,怯怯地拍拍我的肩,對我說那就不麻煩了,我來結帳就好了。
我站在另一台收銀機前,心裡仍想著那隻無比絢爛的蛟龍時,突然聽見廚房內底,傳來一聲聲嚴謹宏亮的吼叫:就地升堂!
威武。
我吃驚地轉頭看著廚房內,一位平日十分尊敬的長輩從裡頭走出,竟把臉全部塗黑,額頭上還正正地貼著一片金色的彎月,身穿印象裡在電視劇中,那一襲標準正式的絲質包公裝,嚴肅地盯著正在偷覷的我。
他們...都瘋了啊...
一想到這裡,我在夢裡淚如雨下。身體癱軟地趴臥在大台的收銀機前,根本無法控制我的眼淚,一股腦地就瘋狂地哭泣起來。大量大量的淚水從我的眼眶裡泛出,溢滿整個雪白色的收銀機。
金屬質感的機器鋪上一層厚實的水,竟是如此滑膩地讓我無力的身體,無法順利地停趴在上面。我狼狽地不斷滑下又撐起,滑下又撐起...疲憊虛脫感逐漸開始從身體的每個部分擴散出......
在淚眼模糊中,對面那位表情與動作,始終怯生生的女孩,靦腆地低頭走過來,一樣輕輕地拍拍我的肩:
欸,我可以用你這台收銀機嗎?我那台故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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