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孤寂開始 (六)
誘惑太子李治和勾引皇上唐太宗是兩件截然不同的事。李治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自然無法如父親以欣賞的眼光去看待女人的才氣，他只能以最直接的態度去面對女人的美醜。
相較於李治的稚嫩，武媚娘的心靈已經因長年累月的磨練掩上了一層風霜。她比李治本身還明白怎樣的美麗可以捆綁住他。
武媚娘仍然在御書房為皇上伺候筆墨，而這裡也是她最常見到李治的地方。可惜的是，李治並沒有特別注意她，畢竟她也只是宮裡的眾多美女之一。
「父皇……」有事向皇上稟報的李治小心翼翼地喚著。
「媚娘，朕渴了。」正在研讀卷宗的皇上頭也不抬地說，絲毫不在乎此刻站在案前等待回應的兒子。
李治這名太子一直都不是唐太宗的最佳繼承人，他不過是一顆在拐瓜劣棗當中勉強可以擺上檯面的果子。
「是，皇上。」武媚娘在轉身倒茶的同時給予李治一抹鼓勵的微笑，那樣的笑不深不淺，卻足以在一個被冷落孩子的心留下烙印。
首次，李治注意到這個在父皇身邊多年的女人。她的美並不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卻讓人在與她對上眼的那一瞬無可自拔。
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武媚娘雙手捧著熱茶，緩緩地遞給皇上。原本簡單的動作卻在此時出了岔子，她的手一顫，仍冒著煙的茶就這麼灑在皇上的大腿。
「魯莽！」皇上情急之下，大手一甩便將她揮倒在地。
「臣妾該死！皇上傷著了嗎……」她卑微地跪在地上，以長袖為皇上擦拭。
「下去！」他憤怒地拍開她的手，「女人家連點小事都做不好。」
武媚娘跪地不起，低著頭，眼淚一滴滴落下。這無助的一幕全落入李治的眼中
「武才人，妳先下去吧。」他喚來太監，「快招太醫為皇上查看傷勢。」
武媚娘順從地退下，卻不急著回到自己的寢宮，只是靜靜地待在御花園中。畢竟，這是李治離開御書房的必經之路。
她向來不是個笨手笨腳的人，所謂伴君如伴虎，這種日子早將她訓練成一個小心翼翼的人。方才打翻茶的意外是她刻意安排的橋段，一個能讓李治對她留下印象的橋段。
李治不如唐太宗內斂，女人的精明之於他並非一項吸引力。小女人的楚楚可憐最容易吊住未成熟少年的胃口，進而引起他的保護慾。
一個在皇上面前抬不起頭的太子，只能試圖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面前展現自己的魄力及尊嚴。這是他唯一能證明自己的方式。
這一點已經在李治剛剛主動招喚太監的舉動下得到了證實，他不過是要在武媚娘的無助下表現出威風八面的樣子。
坐在御花園涼亭等待李治出現的武媚娘思及此，不禁感到一絲悲哀。不為這個欠缺智慧的太子，而是為自己。
她向來不是一個脆弱的女人，但為了博得李治的同情，上演了委屈落淚的戲碼。有那麼一瞬間，她打從心底厭惡起自己。
後悔嗎？那倒不，如果這是「野心」所追求的，那也一定是她要的。為了遠大的目標，適度的犧牲是必然的，縱使是美色。
沉思中的武媚娘被逐漸逼近的腳步聲打斷，她斂起那張有思想的面孔，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
「武才人，妳怎麼還在這兒？」李治踏進涼亭輕聲關心。
「太、太子……」她佯裝膽怯地擦拭淚水，「皇上的傷……」
「已無大礙，妳別自責了。」望著那雙飽含淚水的大眼，他竟有種想將這女人納入自己羽翼下的衝動，彷彿自己是唯一可以保護她的人。
「媚娘該死，竟因一時大意燙著皇上。」她抬起手，輕拭淚水。
眼尖的李治注意到她手背上的紅腫，「武才人，瞧妳只在乎皇上的傷，妳的手不疼嗎？這都紅了呢。」
「媚娘的傷不算什麼，又不是什麼金枝玉葉。」她矯情的將手藏於身後，將自己的心機隱藏得無懈可擊。
「說這什麼話，妳好歹也是個才人。」李治不捨她護主心切，再加上美色當前，也無暇顧及禮節，放肆地抓住她的手，「來，讓我瞧瞧。」
武媚娘嬌羞地抽回手，紅著臉演出欲拒還迎的戲碼，「太子，請您自重。」
「都什麼時候了，還居於這些小節？」佳人掌心嬌嫩的觸感讓他意猶未盡，衝動讓他忘記她和父皇的關係，再次拾起小手。
「太子，這會被人說閒話的。」她低頭佯裝矜持，卻任手被握著。
李治自衣襟掏出一瓶藥，「這是太醫方才開給父皇的金創藥膏，妳先搽上吧。」
「不勞太子費心，媚娘自己來就好。」她伸手欲接過藥膏，卻落了空。
「別總將我視作太子。」李治邊為她上藥，邊以輕鬆的口氣說，「每個處在宮中的人都是孤獨的，因為這是個沒有真心的地方。武才人，把我當成是個可以交心的朋友，讓我也讓妳自己感受點溫暖。」
武媚娘嬌羞地還以一抹微笑，表示同意。
然而，她卻滿心嗤之以鼻。真要說這蠢太子說對什麼話，也只有那句「這是個沒有真心的地方」。可惜他卻忘了一點，她並不是宮中的例外。
真心，早在她決定以野心征服世界時就死了。
她是個不懂得愛人的女人，因為她最愛的是自己，尤其是屬於野心的那部分。
「以後在宮裡遇上什麼委屈或麻煩，可別憋在心裡。和我談談，至少有個人能為妳分憂解惑。」李治刻意表現得大氣。
「是，太子。」她欠身離去。
李治望著那抹漸漸消失在眼前的魅影，然而殘留在心裡的印象卻越來越深。無庸置疑的，武媚娘是個美人，一個一旦讓人記住了就忘不了的女人。
自那次的交錯之後，李治和武媚娘在宮中的不期而遇日漸頻繁。他當然為這樣的巧合感到欣喜，殊不知一切都是她的心機所促成的。
當兩人在御書房打上照面時，武媚娘也會在皇上看不到的地方對李治眉目傳情。如他所說，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下存活，就連太子也漸漸成為一個小小才人的俘虜。
雖然太子一步步踏進武媚娘所設下的美人計中，她感受征服的刺激、成功的快感，卻沒有一絲喜悅。
然後，她發現自己的喜悅全繫在「野心」的身上。她是一朵向日葵，而他是太陽。少了太陽的花仍會呼吸，卻少了盛開的動力。
他曾說，在她衝勁不足時，他便不會出現。可是每一天，她都努力地讓自己更接進那個他汲汲營營的位置，仍然不見他的蹤影。
難道，她做得還不夠嗎？是不是在她爬到萬人之上的地位以前，都見不到他？
武媚娘在思念當中，徹底地明白自己也是個名符其實的女人。
她可以忍受被皇上遺忘，在宮中扮演可有可無的角色；也可以強迫自己在太子面前搔首弄姿，扮演每個男人所期許的花瓶；但是她卻無法接受「野心」離她越來越遠的事實。
原來她也想被緊緊抱著，雖然那是一個只有自己給得起的擁抱。
Mr. Zero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現在的武媚娘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他也很滿意她在沒有輔佐的情況下，獨自寫出一部引太子上勾的劇本。
避不見面，只是在等待一個最佳的時機。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