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孤寂開始 (五)
編號000的靈魂降臨人間，落至武士彠國公之家。
其亡妻雖留下了兩子，但現任妻子楊氏極為渴望第二胎是個兒子，才能讓自己也肩負起傳宗接代的大任。因此，二女兒的誕生對她並非一樁喜事。
她甚至失望得連為女兒取名都嫌費力，只管她叫「二女」。
二女是個自小不得寵的孩子，和兄姐也不特別親近。在大家眼裡，她宛如一朵不起眼的小花，一朵待在自己世界裡的小花。
自襁褓開始，二女便能看見一個長相和穿著打扮與他人迥異的男人在身邊投以注視，在她懂事之前，便習慣了那雙眼睛裡的冰冷。
這個美麗的男人總是一身黑，不語也不笑，只是站在遠方望著她。在家中，眾人對她的態度顯得可有可無，相較之下，這男人難免有些特別。
她開始學會說話、學會走路，然後逐漸發現自己是唯一可以看見這個身影的人。在得不到家人關心的情況下，她試著跟不屬於這世界的男人互動，而他依然保持著深不可測的距離，連一絲回應都不願給予。
隨著年齡的增長，這個男人仍會三不五時地在夜裡出現，偶爾對她開口。因為不得與他人分享他的存在，她只能將之當作秘密，屬於自己的秘密。
Mr. Zero知道楊氏是名有才情的女子，縱使失望也不會忽視對女兒的薰陶。他暗示二女突顯出自己對詩文書畫的天賦，才可能改變她在父母心中的地位。
然而，光是這樣還不夠。這些屬於女人家的才華只是基本功，擁有帝王之命的她自然也該懂得男人的才藝。
「妳懂事了，便該學會爭取。」他嚴肅地對她說，「不要只將自己侷限於小小的天地間，那容納不了妳的野心。」
二女無法在黑暗中辨別他的表情，「我的野心？」
「別讓自己成為一個輕易感到知足的人。」他邪佞地說，「那不是妳的本分。」
「你一定是最懂我的人。」小女孩在床塌上笑開了，「你是我的，只有我一個人看得見你，所以你是我的。」
Mr. Zero將自己的不屑藏於昏暗之中，「不錯，我是妳的一部份，屬於野心的那部份。別讓我失望了。」
「告訴我，」她著急起身，握住他的手，「你想我怎麼做？」
「記住，這世上除了妳自己之外，沒有人會為妳著想。所以，妳得相信我，我們可是一體啊。」他沒讓算計的心機流露出來。
「我信我信……」此時她只是個擔心被拋棄的小女孩，「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不要讓妳母親保守的觀念影響妳，也別因女人這個身分畫地自限。將自己放在與男人平等的位置上，他們能做的，妳一樣能做。」
二女似懂非懂地應允了，只要是他想的，她都會盡力去達成。因為他就是她的野心、她的慾望。
她主動向父親的侍衛要求學騎馬射箭，必要時也會穿著男裝，甚至經常纏著父親追問國家大事。竭盡所能，只為滿足自己的「野心」。
Mr. Zero相當滿意二女所展現出來的成果，一切都證明了她正一步步踏上他築出的道路，也離帝王之位越來越近。
武士彠在二女十四歲時離開了人世，楊氏帶著她們姐妹倆從文水來到長安投靠親友，此時的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Mr. Zero動用了一點力量，讓當今皇帝唐太宗得知二女這美人的存在，他因而下了道昭書，命二女為才人，成為眾多嬪妃的一角。進宮，是坐上龍座的第一步。
「你要我進宮？」二女雖接下昭書，卻仍有不甘。
現今的她急欲掙脫女人這身分所帶來的枷鎖，又怎能乖乖進宮成為男人的所有物。更不敢想像，提出這要求的人竟是自己的「野心」。
「繼續留在這是不會有什麼出息的。」他在黑暗中望著清秀的她，彷彿在欣賞自己的傑作，「以這情勢，妳終究要嫁人。與其嫁給凡夫俗子，不如嫁給人中之龍。」
「人中之龍又如何？」首次，她對自己的野心感到失望。「我不過是個才人罷了，上頭還有后、妃、嬪……我們要的不該只是如此。」
他滿意地微笑，「這就是我說的，別輕易知足。」
「你是說……」她看不見那抹笑，卻能感覺到那絲欣喜。
「二女，妳得靠著自己的力量爬上那個滿足妳的位置。當然，我會在一旁輔佐妳，畢竟我最懂妳所為何物。」他的字字句句都是誘哄。
Mr. Zero成功說服了二女進宮。原本沒有名字的她，被皇上賜了個「媚娘」的稱謂；原本在家人間得不到的重視，也在宮中得到了。
然而，這重視並沒有持續太久，唐太宗很快便對她的美色失去興趣，她便如其他嬪妃般被漸漸遺忘。
在宮中，武媚娘學會了女人間的爾虞我詐，明白要得到皇上的關注，光有美貌是不夠的。她嘗試過各種方法想在皇上面前展示自己的才氣，卻苦無機會。欲向「野心」求助，卻也見不著他的身影。
就這樣經過了幾年的時間，Mr. Zero直到確定她心中的壯志已被壓抑到了頂點，才決定現身釋放她的慾望。這是他的計畫之一，所謂的猛虎出閘便是如此，受過束縛的力量往往最為強大。
「媚娘，這幾年妳也夠委屈的。」他在黑夜裡改變了以往的稱謂，「明日，就是妳贏回注意力的時刻，要好好把握。」
「喔？」她閉著眼，不以為意。「敢問在我備受忽視的這些年，你在哪兒？」
「我是妳的野心。」他輕撫著她的髮，「在妳衝勁不足時，我自然不會出現。但，現在已是時候了。」
她深深陶醉於這難得的溫柔，「那……我該怎麼做？」
隔天，武媚娘在Mr. Zero的指示下獨自在御花園內朗誦詩詞，引起了正在散步的唐太宗的注意。這才想起了被忽視已久的美人，也注意到她的才情，因而招她入書房伺候筆墨。
接下來的日子，她仍然沒有得到皇上的寵幸，卻在書房這個天地接觸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關於社稷、官吏以及策略的世界。
她終於明白「野心」將她帶進宮的原因，這個大世界才能撫平她身為女人的不甘，才能讓她更接近權力。
聰慧的武媚娘也看出了唐太宗對自己並無過深的情感，要在他身邊出頭幾乎不可能。於是，她向Mr. Zero尋求幫助，竟得到了一個脫軌的指示。
「妳以為唐太宗還能活多久？一旦他駕崩了，妳也只能在宮中孤獨終老。想想看，朝廷裡除去皇上，誰是最有地位的男人？」他牽引她走入安排好的計畫。
「太子？」她驚呼，「你要我接近太子？」
他搖頭，「光是接近他是不夠的，妳得成為他生命中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男人身後的女人往往比男人本身更強大。」
「但……別說我只是個才人，縱使是皇后都不見得可以左右太子李治的思維。我又能改變什麼呢？」她對權力的渴望全顯在一句又一句的問題中。
「如果妳只是唐太宗眾多的女人之一，李治自然不會將妳放在眼裡。媚娘，妳不是平凡的女子，妳有能力奪得妳要的注視。」他向來知道怎麼哄這女孩。
武媚娘沒有說話，開始思索起宮裡那些嬪妃是如何引起皇上的寵幸。這些年，她學得夠多了，也該是用上的時候。
「妳是最美的女人，讓他跪倒在妳的腳下吧。」他捧著她的臉，輕聲細語。
雖然視線昏暗得模糊，讓她見不著他，卻仍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冰冷的氣息。
Mr. Zero覆蓋住她的唇瓣，給予一記最溫柔的吻。這是獎勵，也是催眠。
這一夜，武媚娘醉倒在這個糾纏了她一世的身影裡。不禁開始懷疑，他其實不是她的一部份，她……才是歸他所有。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