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之後,梁佑全還是沒有打消挽回我的念頭。
每天結束實習的課程,他一定先跑來我家看看我好不好。
原本,我並不想開門給他,但我還是狠不下心讓他在寒冷的冬天吹一個晚上的風。
對他的態度除了冷淡還是冷淡,他卻不當一回事,將我捧在手心上,照顧得無微不至。
「楚嫣,妳明天要做產檢,對不對?我能跟妳一起去嗎?」他坐在地板上問我。
因為我不准他跟我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原因是──我不想跟死人坐在一起。記得嗎?我說過,在他跟我撂狠話之後,我就當他死了。
我將電視聲音開到最大聲,假裝沒聽見他說什麼。
「楚嫣,別開那麼大聲。會嚇到肚子裡的孩子!」他搶過我手中的遙控器,將電視聲音轉小。
我瞪著他,看他接下來要做什麼。
「呃……對不起。」他把遙控器還給我,「所以……我明天能陪妳去做產檢嗎?我也想看看孩子長什麼樣子。」
「不要!我不想讓死人看我的小孩。」
他的臉綠了一半,「拜託啦!求求妳!醫生不是說這次就可以看出小孩的性別嗎?我想知道到底是兒子還是女兒。」
「干我屁事啊!死人!」
「楚嫣,妳太過分了啦!小孩又不是妳一個人的!」終於爆發了嗎?
「現在是怎樣?做錯事的人有什麼資格對我大小聲?」我關掉電視,懶得理他,準備進房間睡覺。
「對不起……」他轉移話題,「妳希望是兒子還是女兒?我比較希望是小女生耶!如果是女生,一定會長得跟妳一樣漂亮……」
我截斷他的話,「還會跟我一樣壞心眼。」
「我都跟妳道過歉了,妳就不能原諒我嗎?忘記我說的話,那些話不具任何意義。」他收起笑容,皺起眉頭。
「對我來說,那些具有指標性的意義。」拿他說過的話攻擊他,增加打擊。
「……算了!」他感到氣餒,「知道為什麼我想要個女兒嗎?」
「我對死人的話,沒有興趣。」我起身走進房間。
他抓住我的手,「因為我對妳有虧欠。如果是女兒,我會把她當成妳,細心呵護她,對她好,將對妳的虧欠還在她身上。」
我愣住了,因他的話動容。從不知道,他認為自己有愧於我。我不是瞎了眼,他對我的好,我全看在眼裡,若他真的欠我什麼,以他這陣子的表現,都該償完了。
「我想補償妳,真的。為什麼妳連機會都不給我?如果可以,我會加倍對妳好,加倍疼妳……前提是,妳要給我機會啊!」
「我給過了。」即便已心軟,仍在嘴巴上逞強。
「楚嫣,我很愛妳,妳所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在心裡。對妳來說,那的確只是幾句玩笑話,但卻如同利刃刺進我的心臟。如果不愛妳,我不會那麼在乎,那麼氣憤,那麼……痛心。」
聽了梁佑全的話,我才發現整件事我除了任性地指責他傷害我,卻不曾想過若不是我的玩笑傷他至深,他的反彈怎會那麼大?
真要追究責任歸屬問題,我的罪並不少於他。
「我曾經很氣妳,在我以為那全是妳的真心話時。不過,當誤會冰釋,我不恨、不怨,只想與妳重修舊好。我太愛妳了,愛得光是放開妳的手都疼痛得不能自己。」突然,他將我緊緊擁入懷裡,「我愛得連男人的自尊都不要,為什麼妳就是看不到我的用心?」
這次,我沒有推開他。他的擁抱是如此溫暖,叫嚐過寒冷的我如何推開?
其實,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原諒他了。曾經有過的怨懟,原來只是因為愛得太深,付出得太多……既然一切不是一場空,我何苦要逼自己放棄一段深深刻畫在心裡的愛情?
「難道我做了那麼多,妳都看不到嗎?」
我看到了,而且還放在心上。只是驕傲地沒讓他知道。
「妳是需要我的,對不對?告訴我,我的存在不是多餘。」他的語氣彷彿我不要他了。
「你說完了?輪到我了嗎?」我冷酷地發言,聽見他倒抽一口氣。
「對不起,我為我的玩笑向你道歉。」一向驕傲至上的我竟會說對不起,簡直是瘋了。沒辦法啊,誰叫這男人那麼難過,我又那麼捨不得?
「楚嫣,不要感到抱歉……」我感覺到抱著我的手臂圈得更緊了。
「閉嘴!我話還沒說完。」他把話吞了進去。「如果有一天,徹底失去我,你會怎麼樣?」
「妳要離開我嗎?」他話裡的著急讓我明白自己的重要性。
「笨蛋!我有這麼說嗎?快回答我的問題。」
「我會很難過很難過,難過到不想活下去的那種難過。」他沉默了好一陣子,「那種感覺,我嚐過了……很痛。」
他的答案和我如出一轍。我們都曾經痛過,那份遺落的愛情就在對方身上,找回了,便不再發疼。
「如果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呢?長得足以讓你習慣少了我的生活。」
「習慣沒有妳的生活很難,但不是做不到。」我在他懷裡聽著笨拙的他說出甜言蜜語,「不過,我明白,失去妳的痛楚會如影隨形地跟著我,那種感覺是習慣不了的。」
我承認自己幼稚,問他這些假設性的問題,只是想知道他愛我有多深。
現在知道了。他愛我,總是比我愛他還要多。
我的答案與他的終究不同,因為失去他的痛不會跟著我一輩子,會被時間帶走。
當然,這只是目前的回答,我不知道未來的我們會怎麼樣。說不定,到時後巴著不放的人是我。
「楚嫣,妳……還沒原諒我嗎?」他問,問得戰戰兢兢。
「笨蛋!不原諒你,會讓你抱那麼緊嗎?」他的擁抱近乎讓我窒息。
「我好想念妳喊我笨蛋,不再是死人。」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是我知道他笑了。
「笨蛋就是笨蛋。」
「既然妳已經原諒我,那麼有件事是一定要做的。」只見他突然跪下,「嫁給我。」手裡握著一只樣式簡單的鑽戒。
「啊?」我很沒情調地發出驚訝的聲音。
我遲遲沒有反應,他的緊張顯而易見,「楚嫣……」
「佑全,我……」我不知該怎麼回答,「我還不想結婚。」
「為什麼!?妳不想嫁給我嗎?我們連孩子都有了……」他嘰嘰喳喳地唸了一大堆。
「笨蛋!就是因為有孩子,我才不想結婚啊!婚禮是女人一輩子的大事,我才不想頂著一個大肚子步上禮堂。十年之後,我拿結婚照出來看,見到我那雙因懷孕而水腫的腿,我會扼腕死。」
「那……那怎麼辦?妳現在不想結婚,可是孩子不能等啊!」他很嚴肅地看著我,「再拖下去,全世界都知道我們先上車後補票了啦!」
「你還敢說?」我戳著他的胸口,「如果不是因為你管不住自己的小弟弟,我們現在會有這個問題嗎?」
「呃……」
「反正你自己看著辦啦!在孩子還沒生出來之前,我是不會走紅地毯的。」看他皺成一團的臉,我發現他真的是個笨蛋。
為什麼一定要在孩子出生前舉行婚禮?難道不能先到法院公證結婚,待我生下孩子後再補辦婚禮嗎?
當然,我不會把這個方法告訴他,就任由他去擔心吧。
為這種小事煩惱的人,真的只有他這個笨蛋。偏偏我很愛這個笨蛋,連他的傻氣都愛。
「那幫小孩報戶口的時候,父親那欄要寫什麼?」看來,他真的不會善半干休。
我翻了翻白眼,「父不詳!」
再一次,他因我的話產生暈眩,以醫學的角度來看,那是打擊過大所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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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月後─)
我枕在梁佑全的腿上看電視。
「楚嫣。」他玩著我的長髮。
「嗯?」
「妳到底什麼時候要嫁給我啊?」這個問題在這五個月裡,我聽了不只一百遍。
回答永遠是……「笨蛋!」
我起身倒水喝,對他的沮喪視若無睹。反正,也看習慣了。
倏地,肚子一陣陣痛。杯子自手中滑落,玻璃碎成一地。
「佑……佑全!我……的羊水……好像破了……」我喊著在客廳的他。
他緊張地衝了過來,扶著我,「不是離預產期還有兩個禮拜嗎?」
「她就是要現在出來,我有什麼辦法!」我忍著疼痛,對他大喊,「快送我去醫院啦!就算你是準醫生,我也不可能讓你接生!」
「對對對!妳忍著點喔!」他將我抱上車。
一路上,他一邊注意路況,又不時回頭看看在後座的我。
看著他焦急的模樣,有種可笑的想法竄盡腦中……我不嫁給這個男人,要嫁誰?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疼我了。
幾個小時之後,孩子生了出來,我精疲力竭地躺在病床上。
我以為對這小孩抱著深深期盼的梁佑全一定會跑到嬰兒房,沒想到他很貼心地留在病房裡陪我。
「現在,妳願意嫁給我了嗎?」這句話還是不離口,他……勢在必得。
我還有拒絕他的理由嗎?
對了!一直忘記告訴大家,我們的小寶貝是個可愛的女兒,取名為「梁祈」。
關於她,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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