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史坦尼斯拉夫斯基．人作為一種技藝 蔡柏的新聞台。 劇場工作者，本來是演員，後來當導演，最後變成編劇，然後三位一體。 旅遊的牢騷橫跨五十個國家。持續流浪中。 目前作者部落格已經移至《如果能有回頭率》(https://medium.com/@paochang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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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蔡柏璋 Pao-Chang Tsai
波士頓（Boston）隨手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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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首度，願意放下身段，和班上同學社交（什麼跟什麼。）

約在Central站附近的一家1369咖啡屋，印度裔美國長大的模特兒Rushi和巴勒斯坦裔美國長大的Osh和台灣籍美國受難的蔡小胖，三人齊聚一堂在咖啡屋作角色分析的作業。

對於幾乎排滿滿的課程，Rushi和Osh（天啊，他們名字一起唸真的是一堆氣音）竟然不約而同地同聲抱怨：「我們覺得不夠多！我們還想要上更多課！」Rushi表示，週四上午竟然一堂課都沒有，實在是荒謬至極！至少也要安排一堂十點到十二點的課才是嘛！我在一旁聽得心虛極了，因為星期四上午恰恰是我心目中的天堂日！那是我唯一可以補充香蕉還有牛奶土司的時間！也是唯一一個時段我可以到Pusey圖書館使用Theater Collection的機會（學校的戲劇收藏館很機車，只開放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對於我來說根本就是一輩子都去不了！）所以一到星期四上午，我整個人心情就是大好！因為可以盡情睡到飽！然後悠哉地到超市補充食糧，然後自己煮一頓Brunch，沖個澡，慢慢散步到學校，多麼美好！突然從同學身上聽到這些怨言的時候，我心情好複雜！第一個冒出的心虛假設當然是：

難道我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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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蔡柏璋 Pao-Chang Tsai
波士頓（Boston）隨手拍


攝影：蔡柏璋 Pao-Chang Tsai
波士頓（Boston）隨手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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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原諒一個即將邁入三十歲的男子，對於這個關鍵時間地喃喃自語。即便我相信過了三十之後，就會開始以四十為下一個關卡，這種無聊但是又必經的過程我當然也不能免俗。畢竟我也只是一個胖子。

我記得當年在Central的時候，我也常常「類似」埋怨學校課程不夠緊湊，排練場不敷使用，希望有更多課程可以上...等等，就像他們一樣，為何我到美國之後，反而沒有這方面的想法？我的生理時間表還有對價值的判斷，在這兩年來難道真的轉移這麼多？

人生中總會有一度，什麼都想要抓住，怎麼樣就是覺得不夠多，想要永無止盡地吸收，永無止盡地想要，貪婪地要擁有每一個機會，即使這些機會有時候無法兼得（這往往會導致極端的痛苦和懊惱），常常跟自己過不去，雖然事後會慢慢釋懷，但是過不去的時刻可以說是一個月要來好幾次。

現在，我意識到我極需要所謂「個人放鬆時間」。這個放鬆並不是無所事事（其實事情還挺多的...），如果整天把事情都排滿，我並不會覺得「充實」。（老天，我們在台灣最擅長的不就是把行程排滿？三點二十分到三點五十分開一個會...等等，這種三十分鐘的meeting應該司空見慣吧！）

沒有生活品質的Schedule再也無法滿足我搪塞時間的空虛感。我是都會人，也是鄉下小孩。我是工作狂，也是享樂主義。我的生活漸漸跑出了所謂的「中間地帶」，不再是「要忙就要忙到徹底」或者是「排得極滿，然後放鬆三天之後，繼續排滿」的極端。

這是不是老了？是不是代表，我這個人越來越沒有衝勁？有點害怕這種感覺其實。這種感覺就好像，從前到處都可以睡，youth hostel或者是別人家的地板，隨意就好，然後有一個時刻突然發現，噢不，「我似乎需要一張舒適的床」的時候，好令人震驚和慚愧，重點是，害怕。

好像青春在不知不覺中，突然溜走了，然後沒有留下任何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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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蔡柏璋 Pao-Chang Tsai
波士頓（Boston）隨手拍


攝影：蔡柏璋 Pao-Chang Tsai
波士頓（Boston）隨手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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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你可以說，都只是心態的問題。現在流行壯遊，中年人也可以開始享受屬於自己的旅行生活。（應該是這個意思吧？我自己解讀的，錯了你們不要太兇。）我對壯遊沒有什麼興趣，反正十年後我怎麼玩人家都會說我是壯遊，我無須提早瞭解這種事情。

心態的確重要。此行的心態其實頗為複雜，原本這半年是要出國好好放鬆的，沒想到捲入了一場永無止盡的戲劇課程競賽，週一到週六，九點到五點，天天。這跟原本想要悠閒坐在一旁觀察，沒事就往紐約跑，看戲寫心得發呆的預設行程有極大的落差。花了整整一個半禮拜的時間，慢慢抓住了課程進度的時間感之後，所有曾經走過的路，現在竟然又要再走一次：孤獨感、交朋友、社交、掙扎、排戲、三餐...這些東西當然要感恩，同時也需要很大的調適。

前一陣子在臉書有感而發寫了一段話：「當別人沒有認真看待你的時候，只有你可以認真看待你自己。」
在班上，我一開始就是一個outsider，因為研一學生已經從7月密集上課兩個月，我這個程咬金中途殺入，而且有只是短期參與，整個「參與感」說真的，很難拿捏。

頭一個禮拜我還會神經病同時要揣測同學和學長姐會怎麼想我（但是後來，別傻了寶貝，他們根本沒有想過你，真的。）後來把重點放在自己身上：

如果我就是把自己當成一個半調子的旁聽者，那我就真的只是一個旁聽者，別人也會只把你當旁聽者。
如果我把自己當成跟他們一樣，是一個全職的戲劇系學生，那我就是全職戲劇系學生，儘管別人還是把你當旁聽者，至少在上述的「句型」中，原本三個「旁聽者」已經變成一個「旁聽者」；加上你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同學怎麼想你的，所以就更沒有關係了。

以上理論我們三年前就已經go through一遍囉，親愛的們，但是現在我們還是要再走一遍，因為，我們是永遠不可能學會這些事情，然後下一次就執行很好的（想想如果這種事情是可以預習的，那人生或旅行可能就會變得很無聊，人生的不可預測性應該是其美感來源的最大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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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蔡柏璋 Pao-Chang Tsai
波士頓（Boston）隨手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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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學生對自己的要求很高，覺得學校的肢體課不夠多（拜託！週一、周三、週五和週六都有！這樣還不夠多！你們想怎樣！）還自己去downtown報名肢體訓練課，每天放學都去！為了把自己的體能狀況調到最好，每天早上約好七點體育館集合，跑步一小時，然後騎腳踏車到系館上每天九點的課程。說真的，我光是聽到這兩件事情就覺得挺感動和震撼的。他們邊嚷嚷著自己繳交了大量學費，他們希望可以從中得到最大最多的收獲，這些我都完全能理解，只是我不知道身為一個戲劇表演者，這收獲的來源，是不是只能完全從課堂上吸收。

他們關心這個系館以外的事情嗎？他們關心台灣和中國的關係嗎？他們回收做得好嗎？他們知道哈佛人文科學講堂的食物系列課程有多有趣嗎？他們對於其他文化感興趣嗎？我不知道，看著每一張野心勃勃的青春臉龐，我好像也看到當年的自己，亟欲表現，希望可以獲得老師的認可，讓他們知道，我是一個很棒的演員。在欲達到這種關注的過程中，我其實無形地把自己對世界的連結也切斷了，這種失去聯繫的恐慌，要不是我當年在戲劇系其實相當疏離的前提，我根本無從發現。

但是有企圖心是一件多麼美麗的事情。看著這一群演員們努力的做角色分析，想破頭要詮釋好一個角色，想辦法要減肥達到最佳體能狀態，想辦法要操練自己的線條，想辦法要練習、練習、再練習，就不難理解為何他們離開學校之後，絕大部份是相當好用的。

我們當然知道，要抓到平衡。但是平衡怎麼可能抓得到，全世界各地的戲劇學校都是如此的地稀人廣，全世界的戲劇系都是如此的沒有組織（至少聞名世界的CSSD和A.R.T.都是這樣喔，戲劇人實在是隨性...）課程排得少會被抱怨坑錢，課程排太滿學生又會說沒有時間反芻，耶魯大學有三年的時間來培訓、A.R.T.這兩年的時間要塞多少東西可想而知，然而學生永遠都會有怨言的，聽Rushi和Osh在聊學校課程，更感覺到一般人看見的表面還真的只是光鮮亮麗的膚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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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蔡柏璋 Pao-Chang Tsai
波士頓（Boston）隨手拍

攝影：蔡柏璋 Pao-Chang Tsai
波士頓（Boston）隨手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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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已經在美國了，為什麼我的美國時間還是不夠用？
為什麼我的英文還是這麼爛？我有時候真的懷疑自己是怎麼拿到碩士學位的。

A.R.T.的課程因為和莫斯科藝術大學建教合作，對於史坦尼系列的訓練相當扎實，文本分析還有台詞分析都非常講究，上這些課的時候頭真的還是會蠻痛的，從「不懂裝懂」到「不懂但是不要急，下課再問」到「不懂也不急，未來還有機會再聽到的，先猜猜看」到有時候會很不負責任的放空「Whatever！」（翻白眼），我覺得自己根本就還是個小孩子，然後我就覺得真不可思議！戲劇系的教育過程真的很奇妙，就是有辦法讓我覺得自己年紀還很小！

總之，我開始語無倫次，差不多該就此打住。晚上重讀契訶夫的「三姐妹」，突然覺得看得懂很多，很多地方覺得很好笑。

或許這是老了的bonus。有些事情，年輕的時候就是不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