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個繆羅之內,晁‧和修吉都在龍界監視著軍隊的部署,龍琛‧湼爾吽則在聖殿外圍監視著,他們利用夢姬施加的外干擾素,配合古月為他們特製的屏蔽,使其他龍族沒能輕易發現他們的存在;古月在工場中以龍族形態做最後準備。
(晁·和修吉?)
(有異狀?)晁‧和修吉看著謫洛自毒理研究所中步出,開始從後跟縱。
(對。)龍琛在穹頂之上,透過大廳的天窗看見大批臣官和臣官使們蜂湧進大廳之內。(看來是為發佈會做準備,臣官使差不多都在大廳裡了,但不見伽那。)
(謫洛剛從毒理研究所出來,身上可能有干擾素。)
(他們是打算到人界去對付王主嗎?)
(單憑謫洛和伽那兩個未必成事,而且別忘記需要『親手解決』,所以發佈前應該不會動手,但有可能是在發佈前以『邀請王主來聖殿觀禮』為名,要主人為她『錦上添花』。)晁‧和修吉來到聖殿門外,看著謫洛從聖殿第十號圍牆外門進入聖殿範圍。(他經後門進入第二殿。妳那邊如何?)
(不能進殿內怎說都是吃虧…)龍琛轉移至另一個位置,看看臣官與臣官使工作的第三殿。
(別打草驚蛇。)晁‧和修吉飛到穹頂的另一邊,接近第二殿──軍方指揮總部上方的穹頂。(古月,你那邊怎樣?)
身穿技術人員工作服的古月在風‧娑伽羅像之中的小工場中按依娜‧亞瑟留給他的手稿在調校收發放大器原型。(也差不多了,基本功率已經到達原設定的280%,不過只用一次便要報銷。)
(跟大廳的那台功率相差多少?)
(約10%以內,懂用的就威力無窮,不懂用的話即使用大廳的那個都一樣會報廢。)古月設定妥當後,把身上的工場制服除下、摺好並放進一個箱子裡,變回鳥的形態後把調節器收在背部的羽毛之內。(我先回去,你們支持著!)
(好。)龍琛和晁‧和修吉繼續監視。
古月回到人界,將調節器交還依娜‧亞瑟。「吱,吱。」(完成了,這是現時讀數。)
「好。」依娜‧亞瑟看著調節器上的記錄。
古月飛到風的腹部停下,然後像雞孵蛋一樣伏在風的身上。他伸長脖子看著風,喙部差不多要碰到風的鼻尖。此時嫣‧紗陀剛回到房間、回到床邊的座椅上。
「吱吱…吱。」(怎麼……感覺怪怪的?他的樣子好像變了……)
嫣‧紗陀看著風的臉。「變了?」
「吱。」(……可能是我眼花。)古月起來,跳到床邊再飛到露台欄杆上。(出發。)
「嗯。」嫣‧紗陀目送古月離開,回頭再看看風的臉,由於她眼中所見的一向都是他本來的樣子,所以無法得知古月所說的「變了」所指為何。
2.
窗外下著滂沱大雨。
時間是杏娜‧紗舉行喪禮的那天,很多龍族都一同聚集在禮儀堂內,跟人類的喪禮有點不同的是「瞻仰遺容」,龍族是以瞻仰畫師的畫作代替瞻仰死者遺體。
風來到那幅畫像之下,聽著身邊龍族不斷重覆的說著「願隨離脫苦得安」,配合著窗外的雨聲,心裡仿似在聽著佛經一樣平靜。
席上賓客除了一堆穿紅邊白袍的高級工程師、綠邊白袍的中層技術員和藍灰色短衣的技術工之外,還有凡柯、依娜‧亞瑟和幾個曾在龍賢殿見過的大臣官,還有幾個魔族,包括白鶺。奇怪的是,凡柯和風‧娑伽羅同樣坐在親屬席之內,並穿著親屬所穿的上白下棕喪服。
風回過頭來,看著凡柯,心裡浮起了一個疑問:舅母是凡柯的親屬?
堂上賓客和大部份親屬都離去,堂內只剩下一家。
風‧娑伽羅來到畫像前,拳頭越握越緊。「這件事我不會讓它不了了之。」她喃喃自語,說起來沒有語調。
「……但…」蔣鳳英本想說些甚麼,卻是欲言又止。
風‧娑伽羅向蔣鳳英打了個眼色,蔣鳳英摟著仍在抹著紅腫雙眼的蔣子嫣,一同跟著風‧娑伽羅離開。
堂內剩下蔣宏天。他在那巨型全身畫像前的親屬席上,沒有流淚,沒有作聲,甚至是沒有表情,眼神空洞,沒有焦點。
風不清楚舅父與舅母之間的感情如何,看見蔣宏天這個完全處於「虛無」的狀態,使他回想起妻兒慘死在面前、被昌救回一命、在小木屋裡養傷的日子,恐怕在當時的昌眼中,自己就如同眼前這個蔣宏天一樣,沒有差別。
也不知過了多久,蔣宏天忽然站起來,向著畫像鞠躬,便轉身離開了禮儀堂,到了事發那個工場去。
工場仍然有糾察員在搜集資料,不過工場核心部份經已解封。蔣宏天穿上那件紅邊白袍,用無歃製做了一套緊身安全衣後,便再次進入妻子因而喪命的閉合迴路玲龍石實驗室中。
「你不如先休息一下吧。」剛才有出席喪禮的工程師皺著眉頭說,但蔣宏天沒理會他的話,走到意外發生前杏娜工作的位置旁,繼續進行迴路閉合的實驗。
其他工程師見他沒有反應,也不敢上前打擾,畢竟意外正是由錯誤引起,同樣的事情絕對不能再多發生一次……
風看著近乎自閉的蔣宏天,感覺好像在看樣貎一樣的演員演著一齣科幻劇,既是有違腦海中的印象,眼前一切完全欠缺真實感。
過了一段頗長時間,實驗室的燈光由太陽般的大白光改變成黃光,似是下班的訊號。其他工程師都收拾好並離開了,偌大的實驗室就只剩下蔣宏天一個,他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拿著剛成功製作的一顆少於五厘米直徑的半閉合式迴路玲龍石球,也不知道他在想甚麼,只是看著手上這顆球在發呆。
此時,風‧娑伽羅進了實驗室。她孤立了實驗室後,坐在蔣宏天身旁。
「數據沒有錯。」蔣宏天看著球,沒有語調地說著。
「對。」
「按杏娜當時的數據和步驟,還可以製作功率超過這顆約3.6倍的玲龍石,她完全是按手則、按安全系數製作的。」他說著,有如作新聞報導一樣的平靜。
「沒錯。因為不是數據問題,是材料問題。」風‧娑伽羅從大袍裡面掏出一顆玲龍石放在桌上,並點了一下,玲龍石顯示著一張清單,「清單上被改動過,配給予杏娜的物質有問題。」
蔣宏天看著那張清單,風也跟著一道看,上面寫著的東西即使已變成了漢字,依然是一堆叫人無法看明白的東西,可能是有機化學物質,也有可能是人界所沒有的東西,總之在那堆看不明白的字海裡,其中一項叫「殞原礦物(編號2633-5663-445-5,純度50%)」的物質,在純度數字上「5」字看來有點像由3字改過來的。
「手誤?」蔣宏天兩眼無神,就像回復在禮儀堂上那種空洞的狀態。
「我也希望是。」風‧娑伽羅關上玲龍石,放回內袋裡。「你知不知道原本杏娜的實驗用物質是由誰去處理?」
「姊姊…?」
「沒錯。剛巧我有事需要找她處理,所以鳳羅臨時將實驗物質授權杏娜代為跟進。」
風和蔣宏天一同瞪大雙眼。
「有龍族想破壞研究……」風‧娑伽羅咬著拇指頭,「應該說,我們成了某些龍族的絆腳石了。」
果然是謀殺,只是殺錯了對象。風忽然想起風‧娑伽羅在古月正想報告調查所得之時,她劈頭便問古月有沒有調查凡柯,就是說在舅母喪生時,她已開始懷疑是凡柯在搞事,包括謀殺。問題是她為何要殺娘親?
場景突然變成魔界。風跟著他在齊那思華上學府附近的廛區走著,才驚覺蔣宏天好像老了十年一樣……想起凡柯曾說過,龍族的外貌年輕與否與其實際年齡無關,反倒是心態決定了外觀上的年紀,舅母的死明顯對他打擊好大。
他似是來魔界調查些甚麼。風跟著他在那堆半獸人中穿梭,來到一家咖啡廳之類的東西小歇。魔族也會喝咖啡,對咖啡的稱呼竟也跟人類一樣,蔣宏天點了一杯咖啡,坐在護城河岸邊,似是在等「人」。
「抱歉…我知我不應該在此時打擾你。」白鶺坐在他的對面。
「沒甚麼。紫鷟怎樣了?」蔣宏天仍是那張亳無表情的撲克臉。
「……就是沒回家,她從來不會這樣的。」白鶺不安地在搓揉著雙手,「最近這邊發生了好幾縱失踪案……」
「兩口子吵吵嘴也不用說得那麼嚴重。」蔣宏天眼神忽然變得像把刀般鋒利。(甚麼時候開始不見了?)
「……那…倒是。」白鶺向侍應點了杯特濃咖啡,侍應離開了。(前晚,就在她說回實驗室拿回東西,我也忘了最後跟她通話是甚麼時間了,總之……她就沒回來過了。)
侍應此時放下了咖啡,白鶺輕輕說了聲「謝謝。」
「不如放假跟她一起散心吧。」(最後出現地點是實驗室,之前已經好像有好幾宗……)蔣宏天向著護城河那邊看去,陽光充沛使護城河閃閃發光,而護城河中的鳥在看不見底的綠色河水中抓魚吃。
「……也要她肯才能啊。」(沒錯,大部份是科研技術員,我只是沒想到連紫鷟都……不知是不是羯羚做的,他一向不按牌理出牌,你也清楚這年頭他控制了整個魔域。)
「放下姿態吧。」(……其實龍族那邊也差不多,好像兩邊都同時出現了些狀況……)蔣宏天又呷了一口咖啡。
「我有啊。」(當年念研究的同窗大都無法聯絡,就只剩下你這個同學了……)
「既然如此,只好插一插手看個究竟了。」蔣宏天笑了笑。(這件事別讓其他魔或龍族知道,我會再找你的。)
「那就只好拜託你了……」白鶺皺著眉,搓揉雙手的力道越來越大。
眼前景物突然以極快速轉動,當轉動變慢、停下時,風看看四周,他已不在魔界了,卻是在一個悶焗的黑暗環境,這個像黑房一樣的環境很悶熱又沒有亮著燈,究竟蔣宏天在做甚麼?
蔣宏天獨坐一角落中,好像在做記錄和輸入資料進電腦的動作。風走到他身後,看見的是一顆剛才他在實驗室所製作的半閉合玲龍石,而他似是在做對比分析不同材料及做法之間的能量差異。當中有一顆玲龍石是他拿來作參照基準,細看之下發現是蔣宏天刺進頭內的那顆針刺狀天然玲龍石。
悶熱無風的黑暗斗室中,好像有些東西在動的聲音。風回過頭來,看見有一籠像老鼠又像兔子的生物。
蔣宏天從籠子裡抽出一隻,然後一刀割頸,那生物一命嗚呼。他在那自由意志快將掙脫束縛意志回能量場之際將那意志用半閉合玲龍石抓住,然後將玲龍石放進一個可以伸進雙手的觀察作業箱裡,將那意志從玲龍石中釋放,他持續改變箱子裡的元頻,沒多久,那自由意志由看不見的能量,逐漸凝聚成一粒像小米般發著綠色微光的晶體,待那種凝聚物質穩定下來不再變形或增大,他將箱內元頻慢慢調回龍域本身應有的數值,直至觀察箱旁的「元頻」數值顯示為+-0後,他拿出那顆慢慢失去光輝的米粒,再拿到另一台機器做分析,讀數竟與針刺狀的那顆玲龍石呈現99.843%相似。
他躲起來研究天然玲龍石的製法?
在這之後,他如法炮製了十多顆這樣的天然玲龍石,而且由小米粒逐漸能做成葡萄大小,直至籠裡只剩然下約十隻左右,他取出另一隻生物,但這次不是割頸,只是在腹部刺了一刀,並將動物放進觀察箱中。他挑了一顆長橢圓形的天然玲龍石,塞進那道傷口之中,然後再次將元頻調校成多次收集數據後得出的最佳元頻值,生物的肚子就在這元頻讀數跳至這最佳讀數附近時閃了一下強光,光度大約像相機的閃光燈般強。那生物本來躺在箱裡奄奄一息,這道閃光過後,牠慢慢翻過身來,開始在箱子裡到處找出口逃生。
之後他還是按照這個做法,將籠子裡剩下的生物弄傷至瀕死又救回來。他將實驗所得數據全都記錄下來,而且用了魔族慣常使用的空間密鑰作為資料密碼。
為何他會選擇用魔族的空間鎖而不是用龍族的?防止凡柯竊取?
他將所有東西清理乾淨,並將那堆屍體都化了灰,才拿著那籠生物離開這個悶熱的地方,來到屋後園子裡一個草原並打開了籠子讓那堆生物到處跑,風看見這個「草原」就想起聖殿的「後花園」,它們都一樣裝設了穹頂,不同的是這裡的監控更加嚴密,可能是他養殖和觀察實驗動物的地方。
其中一隻長著一雙兔耳、身體又像貂鼠般長的生物跑到蔣宏天面前,他抱起了牠並轉身離開了「草原」回到房子裡。風覺得蔣宏天抱著這頭「貂鼠」時眼角似有笑意。
從走廊的樣子看來,他可能是在自己家裡的雜物房做這個實驗。
「光……」風‧娑伽羅穿著一條棗紅色的連身長裙在走廊經過,看見蔣宏天,把他叫住。
「義母。」
風看著三十多歲外貌的蔣宏天稱呼樣貌約二、三十歲的風‧娑伽羅作「義母」,感覺很彆扭。不過回想起自己,昌不也是一樣在外人前稱呼自己為「爸爸」嗎?
「情況如何?」
「進展順利,已通過二階試驗,待三階完成後會進行『護主』及『遺念奪主軀』試驗。」他還是像禮儀堂內一樣,沒有語氣也沒有表情,像一個機械人說話。
「好。」風‧娑伽羅說完便低著頭。「這段時間只能委屈你了。」
蔣宏天沒有回話,只是輕撫著手上像貂鼠的東西。
「收發放大器經已完成了,閉合迴路方面也有點眉目,所以這段時間我應該沒法回來了,如果有需要,請直接前來工場找我。」
「義母……」
風‧娑伽羅停下轉身的動作。
蔣宏天從短衣的衣袋裡拿出針刺狀的玲龍石交到風‧娑伽羅手裡。
兩「人」對望著,良久說不出一句話,最後是由風‧娑伽羅打破沉默。
「說真的……我並不希望事情會這樣發生,但若果事情真是如此發生的話,犧牲將會繼續出現。緊記這只是備用方案,每個生命都不應被剝奪身體的自主權,而我們這樣做,更是逼不得已的劣等應對之法。」
「我沒那麼偉大。」蔣宏天低著頭冷笑。
風‧娑伽羅只是嘆了口氣,便轉身走到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打開門,進去,輕輕關上房門。
蔣宏天轉身回到那悶熱的房間門前,親吻了手上的「貂鼠」,把牠放在地上,任牠在房子裡四處走,再獨自回去那個房間之中。黑暗的房間依舊悶熱,而且還被孤立開來,但裡面不止蔣宏天一個,還有風‧娑伽羅。房間裡面比之前少了很多儀器,可能時間上又推前了些。
「不要讓小嫣知道。」風‧娑伽羅拿著一個像棒球般大的玲龍石,放進那個觀察箱中,調校了儀器上一些指數,慢慢地一股自由意志自玲龍石中釋放出來。
風認出了,是仍未回歸能量場的舅母那股自由意志。
蔣宏天依舊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
「抱歉。我知道這樣是犯了大不敬之罪,而且是禁忌之事,但我不得不這樣做。」風‧娑伽羅的臉在觀察箱的光線反映下,顯得特別憔悴。「是誰將物品交予妳?」
自由意志發出了一個意念,交待了她如何簽收實驗物質的過程。整個過程還是按正常流程在做,沒能看出些甚麼端倪。
「…實驗物質被改成了高於正常的純度,才會令妳這樣。我不會讓這事不了了之的,不過就需要妳協助了。」
箱內的自由意志發出了憤怒、怨恨和不捨的情緒意念,待風‧娑伽羅交待了她想透過她的意志作試驗後,自由意志的憤怒慢慢地退去,只剩下不捨。
「雖不能保證一定能抓到兇手,但我相信若果不及早為此作研究,犧牲者將會越來越多……」
自由意志最後發出同意的意念。
風‧娑伽羅嘆了口氣。「對不起。這禁忌之罪,當由我一力承擔。我們開始吧。」
蔣宏天整個過程都沒有說話,他只是在旁協助風‧娑伽羅在研究元頻對自由意志的凝聚性影響,如是者沒日沒夜的在這黑暗悶熱的房中過了數天,風在那快轉鏡頭的房間中只見兩個龍族不斷進進出出,但從沒見過他們在此飲食或休息,只要一進來不是添置儀器就是埋頭苦幹……不知過了多少天,自由意志慢慢凝聚並穩定下來,成了一顆由紅藍兩色所混合的膠囊樣晶石。
蔣宏天將元頻調回+-0,待觀察箱顯示可以開啟,他打開了箱子,想拿起晶石,可是拿起時玲龍石卻碎成三塊,分別是紅色、藍色和中間混和著紅藍色的。紅色和藍色的兩顆都晶瑩剔透,唯獨是混和紅與藍的那顆,裡面有如雲霧般的內裡令它看來像星雲般迷人。他將三塊晶石與針刺狀的天然玲龍石比對,相似性皆為99.991%,看來應該是成功了吧?
他做好了所有記錄後,將三顆玲龍石收入一個小盒子之中,蓋上小盒後,盒外的玲龍石亮了一下光便上了幾重空間鎖,似是個小型夾萬。收好盒子後,他關了儀器,直接從房間到了魔界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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