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端木風面對著那一直保持沉默的小孩,時間好像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不自量力。一頭怪物可以做些甚麼?」端木風自嘲地笑了笑,「為了救父母,沒長腦地隨意釋放能量,完全是幫倒忙……即使努力練好武功,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更別說妻兒……這些都是端木風犯下的重罪,而且還未計算這些年來因失控而遭殺害的人……所犯罪項已如天上繁星般多,罪孽如此深厚,想贖罪?恐怕連門都沒有。」
小孩又坐近了一點。
「說到這頭罪大惡極的吃人怪物,記得一次與吳兄為了失控的事爭論了很久,他的話至今仍未能忘記半分,特別是那句『你就甘願為了那頭吃人魔,殺害善良的端木弟嗎?』……」
小孩再次換成少年,「你不是回他一句『或許善良的端木弟一開始就是個假像』嗎?」
端木風嘆了口氣,「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才這麼說。我很想告訴他,他那善良的端木弟根本不想當殺人魔,但他與殺人魔是一體兩面,面對這情況就連昌都是束手無策。可惜除了『不快』外,我已想不到有甚麼字詞合用了。一個連自己的感受都無法弄清楚的人,又怎能把自己的感覺告訴別人?」
「是因為你怕。」少年這次變成了鏡像般的自己。
「或許是我在逃避……」
場景在毫無先兆之下又跳回自己吸入迷煙軟倒湖邊、左手掌被匕首插在地上的那瞬間……
鏡像的自己蹲在那還流著血的左手掌旁邊,露出與場景完全沾不上邊的微笑,「你是在逃避這個嗎?」
「不…不要!」雖然出盡氣力,但情況就如小時候一樣,也跟干擾素突襲時一模一樣,連眼皮都合不起來。
「就是說你一直在逃避這件事吧?」鏡像般的自己變成了羯羚,「你在逃避吧?」
是……是,求求你放過我……求求你……
「你不是應該恨我嗎?」
……恨!
「與恐懼相比,哪個較多?」
不要碰我!
「這刻的你在想甚麼?」
端木風好像被這個問題打了一拳,視角又變成第三者,正站在湖的另一邊看著那垂死小孩被羯羚侵犯前的一刻。
「不要……」像石像一樣的自己只能隔著湖再度目擊事情的發生,「為甚麼要這樣對我……為甚麼?因為我殺了父母殺了全村人就可以這樣對待我嗎?為甚麼不乾脆殺了我!為甚麼!為甚麼那個自稱表姐的人寧願冷眼旁觀都不出手救我?她明明有這個能力卻見死不救,是不想救就別把自己說得那麼委屈!她跟舅舅都是一丘之狢!都是狗屁!舅父害死我爹娘、指使魔族追殺我、在我面前殺害霜兒弄得一屍兩命,還要將我去勢!這種親戚真他媽的不知所謂!」
迷霧將情景轉換,只剩下目無表情的小孩抱膝坐在血泊中用質問的眼神看著自己。
「是嗎?那不是其他人的責任啊。」小孩用冷得刺骨的語氣微笑地說:「……最狗屁的不就是自己嗎?只是頭髒亂不堪的吃人怪物啊。」
端木風掩著雙耳跪在地上,瞪大雙眼流淚的他似快要崩潰般搖著頭。
2.
風已維持昏迷狀態一星期,這段時間他雖然眼球有動過,但對聲音似乎沒有反應;冰繼續如常地生活,只是每晚一下班便帶同書本和手提電腦到風的房間做論文,累了就倚著風的床睡覺,即使到夜深也沒有回家的打算,開首兩天龍琛看著都忍不住罵她幾句要她回家休息,不過冰的態度依然,最後龍琛乾脆把被舖都讓給她了。
看了看伏在風胸膛上睡著的冰,龍琛嘆了口氣。
這場景令她感到很不舒服,就像風·娑伽羅王主被坤陀·極·德義伽弄至重傷,只能卧床的那段日子,王主的乾女兒就如冰那樣伏在王主床邊陪伴著她,面對著王主身體因涎漣草毒而逐漸惡化,她的乾女兒除了陪伴她之外便甚麼都做不到,每次想起都會令龍琛覺得眼睛鼻子被那種酸苦弄得非常不舒服。
究竟還有甚麼事可以做?
躺回沙發上的龍琛雙眼盯著天花,打從心底呼了一口已有良久沒嚐過的悶氣。
3.
身上滿是血的小孩,他的笑容異常恐怖。「你最怕的就是自己。」
端木風依然掩著雙耳在搖頭。
「你只是頭人人得而誅之的吃人怪物。」忽然出現站在小孩身旁的少年用鄙視眼神盯著端木風。
「真是期待你何時會把李燕冰給吃掉,她看來味道不錯啊。」突然站在少年身旁的鏡像,他那雙吃人怪物所獨有的帶藍光眼睛仿似在等待開餐一樣。
即使拼了命我也不會讓你得逞!他媽的干擾素!
4.
星期日中午,夢姬來到風的床邊替他進行第三次療程,這次施加的銀針數量已比之前兩次少了很多。冰看著整個過程並沒有甚麼特殊反應,就只是平靜地待在旁邊看著夢姬和做助手的龍琛在忙。
「妳還好吧?」正在風眉心施針的夢姬淡淡然地問。
「嗯……」冰回答起來漫不經心。
「她把這裡當自己的家了。」在旁協助夢姬施針的龍琛也忍不住投訴,「哼!我腰都快被那破沙發弄斷啦!」
「你可以叫冰睡沙發啊,不過妳王主醒來會不會找妳晦氣這個我不敢說了。」夢姬在針上用力抖了一下。
龍琛又是「哼」了一聲,「王主我才不會怕!他要罵就罵,而且是他害我睡沙發的,說罵應該由我先罵他呢!」
「是誰自己來當『菠蘿雞』呢?」
冰聽到夢姬的話,忍不住笑了一聲。
「人類與魔族都一樣,哼!」龍琛不明白,只好亂發脾氣來掩飾。
就在此時,冰胸口的蜻蜓突然發出強光,那一剎夢姬和龍琛各自製造了一個空間差異,將風額上玲龍石傳出的衝擊力及時化解。
「怎麼了?」冰躲在夢姬身後憂心地問。
「不知道那太監夢見些甚麼……」夢姬拈著風眉心那根銀針,「或許是個好消息也說不定。」
「但自由意志水平很不穩定,就像失控前的表癥……」
「若果他要失控,單憑空間差異妳覺得我們還能安然坐在這裡嗎?」夢姬在針上施加了一點力道,風額上玲龍石的光越來越微弱,然後逐漸熄滅。
「這場仗應該也將近打完,很快便知結果。」
看著夢姬拿出香煙點燃,冰的眉頭緊皺。
5.
端木風鬆開掩著雙耳的手,重新站起來,用力地仇視著面前那準備開大餐的孽種。
孽種露出猙獰笑容,並從喉嚨發出駭人的獸叫聲,「我吃李燕冰,你有意見?」說完,孽種舔了舔嘴唇。
「好笑。」端木風抹了抹臉上的淚,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冷笑聲。
孽種裂著血口在笑,笑得很難看。
端木風向天哈哈大笑,「吳兄真是太抬舉我,而我也差點相信自己是善良的,不過事實是端木風生來就是一頭吃人魔!你看你?多麼像我,因由始至終,汝既是我,吾亦為汝!」
孽種就在此時與自己合而為一……
「你果然是孽種!」少年對著自己叫囂。
端木風露出剛才孽種展露的猙獰面目,「那是鐵一般的事實,你有意見?」
「害死妻兒的兇手!」少年一拳揮向端木風,卻被端木風額上的玲龍石發出的衝擊力彈開。
「我連自己都害死了!何況妻兒?廢話!」
看著自己啃掉少年頸項的小孩此時化成羯羚,「也對,你跟我一樣下賤。」
「錯。」把少年首級丟到一旁、滿臉是血的端木風瞪大雙眼,「是我比你更下賤!看來你這小羔羊應該不錯吃……」
含著笑張開血口的孽種撲了過去,開始大口大口地撕咬著羯羚的喉嚨……
~待續~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