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8059 山獄 / Season Summer / 041.~045.
041.
──因為我希望你能愛我,就如同我愛你一樣。
在二十點五十九分脫口而出的這番話語是如此地令人感到椎心般地刺痛與深情啊、該是哪種情感促使才得以讓他所訴說的、他所傾聽的而變的那麼深邃?
這層含意太過於深了,深到連獄寺隼人心都痛了……
「啊啊、本來不打算說這些的,只是真的忍不住只能對你說聲對不起了……但是,我愛你、很愛很愛──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在哪天也能聽到獄寺對我說同樣的話啊。」
只是這切應該是不可能的吧。沒有說出口的這嘲諷話語、光是想像就令山本武感到無法克制的難過至眼眶泛紅。
「我──」
急切中帶點沙啞的嗓音在自口中脫出一字時戛然停止,垂下眼簾地那雙猶如綠寶石的眼曈在此刻鍍上了一層陰翳。獄寺隼人緊抿唇地往下瞪著腳前方的木質地板,一句話也沒說出口。
他並不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就算是我愛你這三個字他也可以對著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深情的說著,但是、如果現在說出口的話那麼──
我愛你,是否就會變成違心之論?
「……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想想。」
低語似地呢喃著,儘管是細微到連自己都不確定是否有說出這句話、山本武也清清楚楚地聽到了。沒有多說一句挽留或者是藉口,他低啞的嗓音悶悶地嗯了一聲以示答覆。
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想想,嗯──所以,時間從這刻再度開始輪轉。
在雙方都語畢之後,獄寺隼人轉身步到門前。他旋開門把跨出步伐,隨著門咿呀的闔上之後那抹身影消失在裡頭溫暖的橙色燈光下亦消失在外頭森冷的漆黑夜色內。
徒留著淡淡的菸味瀰漫在此,而那最原本的散發點卻已消失在這空間。抬頭仰望著那原本柔和的燈光色澤,然而在入進那雙黔色眼裡時卻意外的蒙上一層刺眼。
男人站在中央,一眼也不眨的望著那原來伊人所站的位置,然而現在那位置卻已被寒冷入侵而取代了原本的溫暖。
都是一樣的、不會有任何人在什麼改變了之後卻仍然可以佇立在原處的。
042.
寄不出的信件與寄的出的信件,知道所在處的地址與不知道所在處的地址,執著於那掙扎已久卻仍然無法下定的決心──該如何是好?
承受不住重量的墨水自筆尖緩緩沁出,在剛要落入潔白信紙一處時又馬上被一張充滿許多墨水痕跡的面紙所包覆。不斷不斷地重覆這個動作、獄寺隼人第一次那麼痛恨自己的猶豫不決。
將所有最近發生的事情全都寫在信紙上、一字不漏地,包括當初所下的情人約定與越來越無法克制住情緒的他們以及──最後山本武所說的那句話與自己對他的反應。
原本潔白的信紙一下子就被整齊卻又瀟灑的奧藍字跡填滿,獄寺隼人將之摺好放進信封之後卻沒有再做任何一個動作,就只是盯著那平躺在桌面的信封、像是定格般地盯著。
這是要寄給碧洋琪的信件。
他不確定當自己投下郵筒之後這信封會不會安穩地傳達到她的手裡、他不確定她是否已經離開自己所填的那個地址所在處,然而這些卻比不過這最主要的重點──獄寺隼人並不確定自己是否已經下定了決心。
人們都說當自己有苦惱時最好找個自己所信任的人訴說這一切,然而他們卻不知道當訴說者要啟口時、那原本埋伏在心裡的掙扎便會開始肆虐而起。
該說或者是不該說、說了是否會有新的突破又或者是陷入更深的瓶頸、不說是否會讓自己更難堪而變得不像自己──說到底他也只是需要一個慰藉,只是無法確定傾聽者是否能夠完全明白他的感受罷了。
他需要一個能夠指引他方向的人,並不是一個只會拍拍他的肩、然後給他一句船到橋頭自然直這樣不負責任卻又妄想可以討點信任的人。
聽到透過窗子而傳進耳內的鳥鳴聲,獄寺隼人眨眨酸澀的雙眼之後便自辦公室那柔軟到有些難受的沙發站起,他步到窗子前伸出右手將之推開。
迎面而來的是早晨特有的清新卻有些微刺骨的冷空氣,微瞇起眼地佇立在窗前好幾十分鐘、獄寺隼人望著遠方那逐漸攀升而起的那半圓紅輪,心中突然有一個底了。
不管是如何、既然他一開始就有閃過將這一切告訴碧洋琪的念頭,那麼他就不該躊躇不前。
抄起掛在椅背上的深色西裝外套與平躺在桌面的信封,獄寺隼人推開門朝外頭邁開步伐、直到那纖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彭哥列總部。
都需要時間的兩人,沒有說出口的共識讓他們完全地避開彼此。
滿滿充斥著Daviddoff菸味的空間、男人獨自一人的望著掛在牆上的鐘。分針與時針總是不停地向前邁進著,一格超越一格的聲響在這靜謐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晰。
吶、現在想想,時針與分針也真的挺像山本武與獄寺隼人的,你說是嗎?
時針總是靠著自己的腳步往前走著,心無旁騖的只看著前方走著;分針則是不斷地追隨著眼前時針的腳步、儘管那看起來只是時針循著自己的軌道前進,但他依然是不斷地踏著時針所走過的蹤跡、毫無疑問也毫無猶豫的追隨著。
每當分針越來越接近時針時,山本武那雙毫無起伏的黑眼就會閃過一絲情緒──時針與分針,獄寺隼人與山本武,一人望向前方與一人不斷追隨……毫無接觸卻又是緊密相連。
曾經下過的承諾並不會一直都跟著,親愛的你只能一直往下走。
山本武知道自己對於深愛獄寺隼人的這個承諾永遠都不會改變,但這種承諾卻無法一直跟著山本武走下去──承諾可以只待在原地,然而他卻無法只待在原地。
無力的感覺支配了山本武整個人,他已完全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的去面對接下來的事情、無論是公事又或是私事,他都已完全失去了這層動力。
此刻的你在做著什麼吶?獄寺。
現在的我依然很想你呢,獄寺。
只是再多的想念卻都無法傳達到你那任何一處都見不著我存在的心中啊。
043.
「山本,你休息個幾天……好嗎?」
「咦……什麼意思?」
微微的抬起雙眼,山本武愣愣地望著站在面前的澤田綱吉。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呢、山本武已完全沒有記憶。澤田綱吉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站在自己面前的?外頭是什麼時候由白天轉為黑夜的?休息個幾天這句話──是為了什麼的?
「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啊、山本!」
蹙起眉頭、澤田綱吉難得的低吼著。這幾天下來他已見到了獄寺隼人與山本武兩人的狀況,他們同樣不好過卻也同樣不伸出手來尋求援助,或許是獄寺隼人的自傲使然也或許是山本武認為自己還不夠糟──
但是連身為局外者的澤田綱吉看著都難受了、更何況是當事者吶?
「我還可──」
「拜託你,不要拒絕我的請求……山本。」
愣愣的望著打斷自己原本想說出拒絕話語的澤田綱吉,山本武感到一陣眼眶濕潤。低啞的發出淺淺笑聲、他垂下頭低低的說著,那些話連身為局外人的澤田綱吉聽著都幾近鼻酸。
「……或許你說的對呢,阿綱,我可能真的要休息幾天,抱歉讓你擔心了啊。」
「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太在乎了嗎?又或者是什麼吶?失去的感覺真的好難受,這比當初我主動放棄棒球時還要更讓我難受啊……」
伸出手掌覆住雙眼,那粗糙的觸覺像是刺激到了淚腺般地讓掌心感到些微濕潤。看著山本武幾近崩潰的樣子,澤田綱吉垂下棕眼撇過頭的不說出任何一句話語。
過多的舉動或是過多的安慰只是多此一舉,現在的他只需一人靜下心的哭個痛快。
一個禮拜兩個禮拜的、在到達第五個禮拜時,當男人在經過自己許久沒有返回的前屋時,偶然一瞥的他在生鏽的淺綠信箱內發現一角雪白的紙片──不,應該說是一封雪白的信件。
男人疑惑地以拇指與食指夾著信件一角,原本認為是廣告信件的他本來想打算放回信箱而當做沒有看到、然而在躺回信箱的前一秒時,那雙綠色眼曈卻在偶然間瞥見了在信見左下角寫的字。
Hayato e affetto. (註九)
吶吶、原本認為或許是被退件被弄丟被寄錯的信件似乎安安穩穩地傳達到遠方之人的手中了呢。
急切的將信封收回手裡,他瞠大雙眼的望著那娟秀的字跡、好一會兒喘不過氣來。待心情漸漸平穩後,他小心翼翼地克制住顫抖的雙手將之輕輕的拆開來。
映入眼簾的只有一句話。
然而那句話卻令獄寺隼人在愣了三秒後撲地坐在充滿落葉與灰塵的地上,掩住半邊臉的他輕輕的笑著,只是那低低的笑聲卻意外的滲入了些連自己都沒發覺的哽咽──吶,原來自己的內心在信中也一併被解讀了啊。
隼人,只要照著自己的心去走,那麼就不會有什麼好失去的。
044.
這種堅持對於他們來說,其實也算是破表了吶。
自小小的遠離對方開始改變,直至現在完全不會有其中一人的出現──這其中的變數大到連其他人都發覺了山本武與獄寺隼人之間的不對勁。
山本武在澤田綱吉的要求下休了個長假,沒有人知道他是否一直待在家中又或者是到了別處去。獄寺隼人一如往常的每天準時報到,只是每天正常上下班的他卻是越顯憔悴。
每個人都知道他們變的不一樣,每個人卻也都保持著沉默的不去過問任何一句。
沒有誰刻意去找誰,沒有誰無意去找誰,沒有誰思念著誰,沒有誰遺忘著誰。沒有任何誰能夠更清楚的明白、更清楚的知道在彼此的心中到底是佔著如何的地位。
不斷的猜測,就只是猜測──只是這樣等下去,是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能在原地就一瞬間獲得所有自己想要或是不想要的事物的。
獄寺隼人知道,山本武知道,他們兩個都知道。儘管在最後一次見面時他們並沒有說那時間的期限為何時,但他們都同樣等待著對方卻也同樣期待著對方。
獄寺隼人記得曾經從三浦春的口中聽到一些話,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儘管他現在已對當時的畫面感到模糊、但他仍然很清楚的記得當時三浦春說話時的神情與話語。
「哈咿、獄寺先生沒有過這種經驗嗎?好幾次當小春在想著什麼時候能見到阿綱先生時,阿綱先生就會突然出現在小春面前哦!獄寺先生你不認為這是有什麼在牽引嗎?」
當時望進三浦春那盈滿星彩光芒的眼裡時,獄寺隼人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巧合的。想遇到便遇到了,不過就只是個巧合而已,何必說的那麼文謅謅的?
但現在想想,或許真的是有什麼在牽引著也說不定吶。
望著眼前也同樣瞠大雙眼盯著自己看的男人,獄寺隼人在抿唇一笑之後便往前踏出步伐。與男人之間只剩三十公分左右時、他微仰起頭地望著男人墨色的雙眼問道、
「……給我的時間,就到這了吧?」
如果說是完全不知道去處的山本武,如果說是完全不知道往哪前往的獄寺隼人,如果說在未來的一次不知情當中兩人雙雙的抬起眉眼,如果說在映入雙眼時的那股驚訝與釋然──
那麼說牽引著對方的或許就是對彼此的思念也不為過吧?
045.
嘿、聽著蟬鳴的聲音,不覺得他似乎在要你傾聽他所語的呢喃麼?
請閉上雙眼,請雙手張開擁抱這片灑在身上的絲絲縷光,請細耳聆聽那微微地呼吸聲與四周那微小的聲響……最後,請將自己融入他想分享給你的世界吧──
炎熱卻又帶點清涼的風拂過他們向前跨步的深色背影,沉默瀰漫在他們那肩與肩相隔有十公分的距離之中。
山本武在側身的左手不斷地握緊又鬆開、那濡濕的觸感讓他知道自己已緊張到連冷汗都微微冒出。煽動的睫毛輕輕地隨風一下一下的晃動著,他輕輕抬起眼看了獄寺隼人一眼之後又馬上移開視線。
其實山本武也感到很意外,這些日子……不,該說是這超過一個月不久的日子裡,他將澤田綱吉給他的長假當做自己是出外旅行,獨自的旅行。
他認為只有這樣子才可以克制住自已不去想任何有關於獄寺隼人的衝動,儘管這只是個假象但這個假象也真的陪伴著山本武度過了這段只有自己、沒有其他人的生活。
他要給獄寺隼人時間,那是他所承諾過的。而伴隨著承諾的當下他也有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在最後獄寺隼人沒有給他答覆的話,那他也不會強求。
在等待答覆之中也同樣抱持著放棄的心態。
或許你會問山本武、這樣的想法不是很矛盾嗎?而他可能會給你一個苦笑,並且說著這樣令人不捨的話語──嘛、是很矛盾沒錯,但目前我也只能夠這樣子了啊。
而在今天遇到了獄寺隼人,山本武本來也只抱持著偶然遇見之後便擦身離去的想法。但在望著他朝自己的方向走來便對著自己說他的時間已經到了這樣的話語──他,是否也能夠有一點希望了吶?
「我說不出來。」
「什麼?」
先打破這之間沉默的是獄寺隼人,低聲且些微沙啞的嗓音輕輕吐著這五個字。山本武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他停住腳步地望著獄寺隼人,眼裡充斥著滿滿的驚愕與不解。一同停下自己的步伐,獄寺隼人繼續說道、
「對你說我愛你,我說不出來。」
「──吶、原來是這個啊。沒關係啊,我本來就沒──」
「棒球笨蛋,聽我說完啦!」
一陣低吼的打斷了山本武的話語,獄寺隼人不用看他的雙眼也知道那雙黑色雙眼此刻一定是泛紅的吧?光聽那已些微哽咽的嗓音,他就知道山本武一定早就認為結果是這樣了。輕輕地吐了一口氣,獄寺隼人側身望著遠方的繼續說道。
「對於別人這種話要我怎麼說都行,但對你我就是說不出來。我從來沒有把我愛你這三個字看的那麼重要過,但如果要我說對你的感覺的話,又好像很該死的只有這三個字能夠說。」
「我可以說對你是習慣對你是什麼的都行,但那樣的感覺就是差一點……看到你,我什麼話都可以說,就偏偏是這三個字我說不出口。這段時間我也想了很多,但或許就是少了那份決心吧。」
語氣感慨的將這連串話自口中娓娓道出,獄寺隼人依然望著遠方,那雙翠綠眼曈在此刻蒙上一層疲憊。頓了頓的、他繼續將話說下去。
「我將這切都對碧洋琪說了、一字不漏的說了,而她在信上給了我這樣一句──只要照著自己的心去走,那麼就不會有什麼好失去的。」
「如果說我真的可以不用怕失去什麼的話……」
沒有將話說完的、獄寺隼人停止了。他在一小踏步之後便站在山本武的面前,而那雙包含著各種情緒的眼此刻則深深地凝望著面前正等待著他將話說下去的男人。
「……那麼你能夠給我一個什麼都不會失去、什麼都會一直存在的世界嗎?棒球笨蛋。」
註九. Hayato e affetto. (親愛的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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