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DH 迪雲 / Season Spring / 021.~025. 【FIN.】
021.
他明白的,他是明白的。
就如在那當下他並沒有甩開他的手轉身離去,而是以沉默不語當作答覆。儘管他是如此地克制自己想逃跑的衝動、然而在聽了他那像是為了自己什麼都可以奉獻而上的愛語後,他知道自己是明白的。
他無法就這樣離去,在利用完那人之後。
雲雀恭彌知道自己已踏上尋找那樣東西的旅程,而他的身旁也的確有個人伴著他走向各方向──儘管這只是一開始而已,他也覺得幾近崩潰。
如此渴求的那樣東西到底是什麼?他不敢去揭開那赤裸的真實。或許在心中他早已面臨結局,他知道自己必定找不到那樣東西、就算找到了,也依然無法著實地擁有那樣東西。
或許雲雀恭彌並沒有如自己想像般的那樣已完全脫離恐懼,儘管他急迫於讓自己盡早適應這樣的他們。然而對於雲雀恭彌自己本身來說,在這段有他陪伴的過程中、他還是無可自拔的恐懼著。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吶……如此恐懼感情的自己,如此希望一切都保持原樣的自己,如此害怕他人受傷的自己──還有,如此不再排斥他、甚至是享受有他陪伴的自己。
人總是在過程中改變,卻絲毫不自覺自己已不再是最原本的自己。
儘管多麼努力地讓自己只停留在原地而不往前邁開腳步,然而這卻是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挽回的事實──無時無刻總是無法克制自己的改變。
在深夜中他再次明白許多自己往往不曾、卻也不敢觸碰的事物,或許只有當他一人面對自己時、他才能夠這樣毫無顧忌的將所有事情從他內心中攤開來。
他知道自己對迪諾並沒有那種媲美於他的情感,他無法狂下斷言的說現在不會有以後也不會有,畢竟事情總是無法在自己預料中照著走。
就如他根本沒有預料到自己會將迪諾的感情利用至這地步──但其實對於他來說、迪諾那如此真摯的話語,說無法令他動搖是騙人的、
想起那握緊自己的溫度與觸感,那對著他與其他人有稍微不同角度的笑顏,那包含著深深愛意像是永遠不會放棄的眼神……
他明白的,他是明白的。
他明白迪諾的那句謝謝最真實的涵義是代表什麼,然而這涵義太過於深卻也太過於淺白,很極端的讓他在放手與不放手之間徘徊、而他甚至更明白另一層包含的涵義──
放手之於迪諾,不放手則之於六道骸。
022.
在那十個標示著零到九的數字上快速的按壓著在腦中徘徊的號碼,然而當螢幕上逐漸出現自己所熟悉的十個數字後、他卻停頓了。
姆指輕輕地在撥通鍵上摩娑著、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曈在螢幕上的數字與發送鍵上游移許久。最後終於下定決心般的、他在輕微施力後聽到自耳邊傳來的短暫都聲。雖然對方還未接通、但聽著這等待的聲響,卻還是令他感到鬆了一口氣。
自從兩人的關係不同後,迪諾再也無法以之前的態度來對待雲雀恭彌。
很多想法都改變了──在越過那條分界線之後。
在撥打雲雀恭彌號碼時,之前的他總是馬上按下播通鍵,甚至在聽到短暫都聲時跟著一起以鼻音仿效那機械聲音。然而之後的他卻總是在播放鍵上遲疑許久、在好不容易按下之後卻依然緊張的連握著話筒的手都會發抖。
與雲雀恭彌並肩行走時,之前的他總是笑著找了好多話題與他分享,甚至是連黃腔都開了下去也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然而之後的他卻連站在他身旁都覺得腦袋空白,連一點話題都不想找、只想就這樣待在他身旁。
想了好多好多之前與之後的差別,連唇角都比平常上揚的幅度還要的多都不自覺。吶、或許這就是一人與二人的差別吧?他這樣單純的想著。
「喂?」
突然傳來的低沉嗓音敲擊著他的耳膜,在不知何時那短暫的等待都聲已被熟悉的男聲所替代。迪諾悄悄地輕吸了口氣,他透過敞開的窗子望著遠方、想像著電話那端的他此刻的表情──不自覺的笑開來,他開始扯起話題。
或許只有當自己並沒有那麼直接的面對雲雀恭彌時,他才能夠做回原來的自己吧。他知道面對他時的自己──太過於虛假了、就像是他從裡頭窺視著別人與雲雀恭彌談感情的樣子。
他並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除了自己、別人還能擁有雲雀恭彌的感覺。
所以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不斷不斷堆起的自私令他不再那麼單純的奢望兩人之間只能到達情人的地步,他想要兩人之間是到達沒有彼此就無法生存的境界。儘管他知道與雲雀恭彌在一起時的自己是多麼的不自然、多麼的虛假,他也要繼續堅持下去、
因為他愛他,很愛他很愛他。
在察覺到自己對雲雀恭彌的感情時,他也在同一時刻明白到自己已經愛他好久好久了。
所以──
「恭彌,我們回義大利吧。」
他想宣示所有權、宣示雲雀恭彌的所有權是屬於自己的。他要在每個人都在的場合之下,讓那男人知道──雲雀恭彌是自己的。
「不要。」
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彼端傳來的拒絕、堅定的語氣令他不禁一愣。比大腦運轉還快的疑問瞬間自唇中脫口而出、一波比一波更急切的語氣與心情自話筒傳達到那人耳中。然而比方才持續更久的停頓則是他給予迪諾的回覆──
「為什麼,恭彌?」
「日本是我的故鄉,而且你沒有權力要求我必須去哪。況且,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想清楚,如果你想回去的話,就自己先回去。」
他想宣示、
在語畢的同時彼端的那人也掛了通訊。
而在那晚深夜,迪諾依然握著已斷了通訊的話筒,久久無法離手。
他可以為了雲雀恭彌,而不要了自己。
023.
他們之間夾著六道骸這麼一個人。
儘管他們並沒有具體的說出這件事,但同樣的他們心裡都明白。雲雀恭彌就算接受了迪諾也仍無法忘懷六道骸在他心內曾是佔著那麼重要的一角。
曾是,曾經是。
但現在呢?他不再確定。
他知道自己並不是遲鈍的人,所以他很明白的知道──六道骸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然而就算知道了他也是停滯不前、甚至是覆著兩人之間還是亦敵亦友的表面來同他談話。雲雀恭彌其實知道,在六道骸明白他感情的那刻也同時給予了答案、
他的停滯不前或是裝做不知情並不是猶豫,而是他對他並沒有同樣的感情。
儘管他們並沒有具體的說出這件事,但同樣的他們心裡都明白。迪諾知道就算雲雀恭彌接受了他、卻也不代表他的心已不會再為了別人而動搖。
從好久好久之前他就這樣看過來,看著這十年間雲雀恭彌是如何沉淪於那似連花的一顰一笑、數著這十年間自己為了雲雀恭彌而感到不值得的次數。其實他不願意承認的不過是他明白雲雀恭彌內心中自己所占的範圍是小的太多太多。
如果說將雲雀恭彌的內心分成百分比,如果說將他與六道骸放上來比較,如果說他可以在放上之前就後悔地收手──或許他就不會明白,自己與六道骸相差的是多麼的大、大的連中央評分點的百分之五十以上都是傾向六道骸的。
他渺小的太多,真的太多了……
然而就算如此,他也不打算放手──除非他真的無法忍受至幾近痛哭。
而或許在此刻他害怕的並不是雲雀恭彌直接了當的對他說、他無法對自己有同樣的感情,而是這種對於雲雀恭彌內心並不只屬於自己的忍受、那越來越無法承受甚至崩潰的日子到來。
甚至是明天他都害怕那天的到來。
「恭彌。」
門在打開的同時他以手抵住門板,看著雲雀恭彌面容中帶著的不解與冷然、他輕輕地勾起嘴角笑著道,「我等你,等你將所有事情想清楚,等你一起回義大利。」
他並沒有發現自己勾起的大幅角度已不復存在。 然而雲雀恭彌發現了。
悶哼一聲代表回應、雲雀恭彌鬆開門把旋身走入室內,迪諾在走了進去之後便順手帶上了門。腳步聲在木質走廊上作響、儘管他知道現在這房子只有他與雲雀恭彌兩人,他也沒有思緒再去想其他事情。
兩人的腳步聲並沒有同步。
細微的像針一般的雨絲逐漸自天際降落、敲打在已闔上許久的門板上發出細微聲響。不知何時那片清然的天空已被灰濛濛的顏色給模糊了界線──而梅雨季節,已來到許久。
日子來的快,卻也去的快。
而同樣單純的日子,已不會重複再播放。
024.
「落花飄落猶如時間流逝,就算再怎麼挽留也無法停止她墜入塵土。」
掬起一部分落地碎花、他先是緊緊握拳後再輕輕鬆手,看著花瓣在垂直角度下不斷的朝面飄落。在之間的過程中他不斷的鬆手又握緊、然而花瓣僅只在那一刻稍微停下,但在下一刻又繼續飄落,而最終再度與地上貼而為一。
是真的啊,就算再怎麼挽留也無法停止。
「當展開雙手擁抱這片無邊天際,那會是哪種情感作祟?」
望著遠方、迪諾略垂眼,在低語呢喃後他像是要擁抱這片天空似的展開雙手,然後又像是等待一般的停下話語與動作,就這樣僵持許久。雲雀恭彌斜瞥了一眼,他在緊抿唇後啟口,
「你從剛剛為止到底在做什麼?」
「這是前幾天收到的郵件附錄文章,覺得很喜歡就背起來了啊、恭彌你不覺得很有美感嗎?」
「我不是問你講的話是什麼,我是問你剛剛做的動作是在做什麼。」
微皺眉頭的再度瞥了一眼,他並不知道迪諾帶他來這條櫻花道做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他並不喜歡看見散落成一地、了無生氣的花瓣,這讓他覺得很不舒服。迪諾側身朝著雲雀恭彌笑了下,在回過頭時他闔上雙眼語著,
「當展開雙手擁抱這片無邊天際,那會是哪種情感作祟?──我很好奇文章的最後這句,當真正展開手擁抱天空時,會是什麼感覺?」
「哦?」
真的有一股感覺擁出呢。面對雲雀恭彌挑眼的單聲疑問、迪諾笑著回答,只是他並沒有說出是哪種感覺擁出。他想著,如果雲雀恭彌問他是什麼感覺時,或許他會說是喜悅。
只是真實太讓人無法接受、那感覺是多麼的苦悶啊。
在日本待上的時間已遠遠超過自己所預想的時限,他知道雲雀恭彌不急著走、而他也不急著走。
令他焦慮的並不是因為他在這個並沒有很熟悉的地方,就算現在要他長居下來或許他也不會有什麼意見,但他害怕的是──雲雀恭彌會一直這樣待下去。
如果一直待下去,雲雀恭彌是否會將那些還未清楚的事搞清楚?如果那些事情是關於他與六道骸的,他會不會在清楚之後便有了別的想法?如果──不,他不敢再猜測下去。
他知道如果沒有完全明白的話、他們剩下的只會是身體上的接近,而內心將會離的越來越遠、遠到明明雙方就在眼前,卻是什麼都看不到……所以,他有了想法。
一個讓他們都不再迷惘、甚至是更拉近或是更遠離的想法。
或許這也算是打一個賭吧。早在他與他掌中貼著五瓣櫻花十指交扣之時、他對著他說的謝謝已透露著暗示。他猜著雲雀恭彌有發覺、但就算沒有發覺也或許同樣在等待著這時的到來。
放手之於迪諾,不放手則之於六道骸。
他必須邁開腳步、他必須主動提出這個話題、他必須下賭注,賭雲雀恭彌會放手──所以他選擇在這條櫻花道上,因為這是他與雲雀恭彌唯一的共通點,他們都喜愛櫻花。
──他必須下賭注,賭雲雀恭彌會放手。
「我說恭彌,已經夠了。」
「……什麼意思?」
苦澀的低沉嗓音傳入耳膜,他挑眉看著站在他身後垂著頭的他。噢,他似乎已經猜到為什麼迪諾會帶他來這裡的原因。
是放手?
「已經不必再勉強自己了。」
「我說什麼意思。」
亦是不放手?
025.
欸,如果我說一切我早就有準備,你會怎麼說吶、恭彌?
欸,如果我說我早就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只是我因為自己的私心而不願放你走、不願讓別人擁有你,那麼──你會怎麼做吶、恭彌?
恭彌、我愛你,恭彌。
只是我不能再這麼自私下去──
「你講清楚,你到底在說什麼。」
瞇起的黔色眼曈閃爍著光芒,側過身他抿緊唇謹慎的盯著眼前神色嚴肅的他。老實說對於這樣表情的迪諾他並沒有常常見到,或許說他是故意不在他面前擺出這種表情的也說不定。
在迪諾說出那句不必再勉強自己時,說實在的他有那麼瞬間感到背脊發涼。他知道迪諾講話一直對於自己沒有那麼大的威脅性,只是這次不同。看著他那雙深邃的琥珀色……他知道,他不會想知道迪諾接下來想說什麼。
只是現實逼迫於他必須聽下去。
「恭彌,你並沒有接受我、並沒有真正的接受我對你的感情。」
悶哼一聲以示回應,並不是說雲雀恭彌並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只是──他的思緒在此刻也很凌亂,特別是在聽到迪諾所說的話。他知道迪諾多半已經猜到了。
「你只是不願意從我口中聽到你逃避的事實,所以你逼迫自己面對──但越相處你越發覺自己還是會恐懼……我知道自己沒有說錯、畢竟我不可能察覺不到的啊。」
「恭彌、你還記得我說只要是為了你,做什麼事我都甘願嗎──而這其中,也包含被你利用。」
在說到最後利用兩字時,那是停頓許久才由些微哽咽的嗓音語出的。雖然他早就知道講出這兩字會讓自己難受,但他並不會因為自己的難受而中斷對雲雀恭彌的訴說。
「恭彌,只到這樣的地步是不夠的、真的是不夠的……你是為了自己的需求而接受,我是為了自己的私心而佔有──然而我們,現在的我們,卻還沒有真正的回應我們自己啊!」
他知道自己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的單純,他是人,很自私的人。關於雲雀恭彌、這樣的關係不足以令他滿足。他需要──需要一個與他真正的關係,並非這種有名無實卻模糊不清的曖昧。
「恭彌、我愛你,不管多久都會愛。就算最後你還是沒有把事情想清楚、就算最後你還是沒有辦法下定決心,我還是會愛你,會一直一直的愛下去。」
所以──
「所以,給我也給你、給我們一次機會好嗎……?」
當閃著耀眼金黃的朝陽逐漸取代晨曦內魚肚白的天際時,那照耀著大地的無數縷光透著輕微晃動的櫻花枝椏、將那枝影間的縫隙投射成一片片擁有著不規則形狀的亮光。
那是在緊抿唇傾聽後的沉默,雲雀恭彌往前踏步、直至兩人之間再度從一公尺縮短至十公分面對面的距離。仰起頭的、令彼此對視的雙瞳漾起陣陣閃爍──
並沒有如同上次那般的隔著花瓣十指相扣,擁有的只是之間沉默的氛圍環繞。或許他仍在猶豫,或許他仍在等待,或許他們都在掙扎──
在此天、在明天,又或是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將會選擇走進他敞開的懷抱、給予兩人一次一同珍惜彼此的機會,亦是在此刻旋身然後不斷地遠離彼此?
吶、你知道嗎,我很愛你,恭彌。
我會一直一直愛下去,所以……
無論你是選擇往哪邊走,我都不會再次因為自己的自私而捆住你的自由。
當蟬聲鳴鳴敲擊著耳膜,帶著些微熱氣的薰風自後頭吹拂而來、那晃動著枝影將片片亮光灑落而下。
碎光起初在半邊面上游移著步伐,他們彈跳著、他們嬉笑著,在風的擺弄之下他們不斷的聚集又不斷的散開、他們在停佇已久的兩人面容上留下不著痕跡的腳步。
躍過他們琥珀色與墨色曈眸,逐過他們白皙與麥色的面頰肌膚,啄過他們同樣乾澀且蒼白的唇上──噢、輕呼一聲,他們在啄過兩人唇瓣的下一秒便馬上被陰影壟罩至了無蹤跡……
欸、你知道嗎?
你有聽到蟬聲充斥著我們的聽覺嗎?那拍打著透明小巧的翅膀、明明只能活過一個夏天卻仍然奮力朝上邁進的展翅聲──
你有感受到那金黃艷陽天所賜予的高溫嗎?那明明知道會遭人們所抱怨,卻仍然不懈的給予光芒與溫度的刺眼──
欸,你知道你知道嗎、你知道夏天來了嗎?
嗯,我知道,夏天來了哦。
FIN.
Season-Spring /DH-20042 / 00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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