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DH 迪雲 / Season Spring / 011.~015.
011.
那是再度睜眼後所做的決定。
當他蹲低身子伸出指尖輕觸池面、那稍微低溫的觸感令他不禁輕顫了下。像是流放紙船般地他將手中那封信帖自指尖滑落自池面,不斷朝其侵襲的水分子暈開了那原本好看的義文字跡。
自其移至池中央時,那薄如蝶翼的紙張像是終於沉不住重量地、如石沉大海般地在沒入池面後便消失蹤影。原本清澈近乎透明的池面在此刻卻是混濁的連一縷陽光都無法穿透、那是深沉的內心矇蔽視線,強迫性地自我矇蔽。
我將親手獻給你,這份無悔的愛。
由墨色言語所勾勒出的裸露愛意是如此地觸動他的心扉,他知道自己無法不去正視那男人對他所投注的心力。然而不可否認地,這是雲雀恭彌第一次初嚐這種令他感到極度陌生的情感,恐懼。
為了遠離這種名為恐懼的陌生情感、也為了尋回當初對於這世上只抱持著唯我獨尊心態的自己,於是乎──在推開門扉邁開腳步那剎那、他已做出決定。
當皮鞋底部磨擦地面鵝卵石至紅色人行磚時,那自轉角延伸而出的道路是如此地長、由短漸長的背影倒映在離開的步伐上,迎面吹拂的暖風撩起他墨黑的髮絲、但他眼曈中的堅決卻是絲毫不受影響。
那是猶如浮雲般如此孤傲的身影,然而太過孤傲而顯得……有些寂寞。
草壁哲矢手中拿著的是自木質矮桌上所拾起的紙張,如此熟悉的日文字跡是來自於自己最敬愛的委員長。在掃過那一行娟秀後,他雙眼望向遠方散亂的薄雲、那混著濕潤空氣中所夾帶的無聲嘆息淺淺地自他含著薄荷葉的唇中嘆出……
儘管他們之間還存在著一公尺的距離,他仍是無法自我的逃避至更遠處。
012.
由黑色牛仔褲所包覆的修長雙腳邁開步伐的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筆直前進的他直至踏過一方轉角處、而當視線對上門牌由燙金義文所勾勒出的首領字樣後,他佇足了腳步。
食指關節輕叩著經過別緻裝潢的木質門板,在敲至三秒過後一抹來自男性溫和嗓音的邀請自裡頭傳出。聽到這嗓音後他微勾起唇角、停下輕叩動作的下一秒便將手覆上門把然後轉開。
在門被開啟後首先映入視網膜的是對面落地窗所照耀而進的幾縷陽光、在無法適應的前幾秒他本能的微瞇起眼,等待那模糊的幾秒過後,他的視線才逐漸轉為清晰。
原先坐在落地窗前辦公桌的男人站起身,他帶著如冬日暖陽般和煦的笑容朝迪諾走近、直至雙方之間只剩五十公分左右處時,男人低沉又帶著稍許稚氣與興奮的話語自唇中語出、
「迪諾前輩,好久不見了。」
「哈哈、是啊──阿綱,你也越來越有首領的架式了呢。」
聽到迪諾這樣說著,彭哥列的年輕教父──澤田綱吉輕輕勾起一抹笑容,右手不自覺的搔著那頭棕色蓬鬆的短髮。現在的他並不如以前那般地直接反駁說著自己才不想當黑手黨什麼的話語,而是輕輕的勾起一抹笑容來當作答覆。
或許時間真的能夠改變一個人的想法,在經歷過許多事件的洗禮之後,當初自己所堅持的看法也會隨著時間崩解而再次重組。就像現在的澤田綱吉,就是一個最確切的例子。
「最近過的如何,還是對於黑手黨之間必須的爭鬥而煩惱麼?」
「不、其實最近還好了,雖然已經沒有像之前那麼排斥,但如果能避免的話還是會想盡量去避免呢。」
領著迪諾至一旁的待客沙發上,澤田綱吉繞到另一邊坐下。聽著澤田綱吉近幾年來的生活與對於某些事所做的處理,迪諾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抹弧度。和以往的他有些類似呢,其實在某種方面上他們算是同樣的人吶。
在一開始同樣是很排斥這種需要鮮血才能襯托出自家族的偉大,記得天真的他曾經睜著那雙琥珀色的雙眼問著父親、為什麼黑手黨要這樣自相殘殺呢?
父親那長著厚繭的手掌揉著迪諾蜂蜜色的髮絲、那在父親慈愛的眼神中透著一抹滄桑與無奈,然後父親對著小小的迪諾說著、在這樣的世界裡如果對敵人仁慈的話,那麼在最後連後悔的那一刻也不會有了。
他曾經對著因為夥伴受傷而陷入自責的澤田綱吉說過這番話語,當時的澤田綱吉緊抿唇不語,但迪諾明白澤田綱吉已將這番話聽了進去,甚至將這句話當成隨時警惕著自己的箴言。
「迪諾前輩,今天的來訪……應該不只是為了敘舊吧?」
突然的一句言語喚回了迪諾游移的心思,他眨了眨眼歉然一笑、彭哥列首領的直覺果然是不可小覷吶,那是迪諾發自真心的讚賞。澤田綱吉依然是以笑容淺淺帶過,而微傾身的動作已表現出他的好奇與等待。
「那我就直說了──阿綱,恭彌目前在哪裡,你清楚嗎?」
帶著些微遲疑的話語自唇中吐出,他盡量令自己的表情如往常般的泰然、然而過度的急切還是在他曈中反映而出。原本這種直接向別人打聽動向的行為迪諾是不會做的、但如果當一個人完全的消失蹤跡的話,那便是另當別論了。
澤田綱吉微愣了下,對於這般疑問似乎感到有些意外,然而在望進他眼裡的那抹急切時、澤田綱吉選擇不再深入地去追問原因。微勾起唇角地、他以著清淡且狀似乎略那般急切的語調答覆著他的問題──
「雲雀前輩去日本了吶。」
013.
那是一趟回鄉之旅,也是一趟令自己稍喘口氣的暫定旅行。
當他踏上那懷念許久的土地時,雲雀恭彌不自覺的勾起唇角、十年前與十年後的日本並沒有多大的差異。他想著,或許是身在異鄉的自己同時也是不斷的收集關於日本的時事,所以才不覺得有什麼改變。
在這繁雜的城市當中依然彌漫著淺淺的一股清晰。不可否認地、他感到慶幸,對於現在望進曈裡的日本與印象中相互吻合感到慶幸,也對於自己並不會在這裡感到迷失而感到慶幸。
他想著,或許只要回到這裡,那麼緊鎖在心中那滿滿的惆悵就會迎刃而解。然而親愛的你還未明白,無論處在哪個地方,只要你肯正視自己的內心那麼這根本不成問題──而這其中只不過是面對與逃避的差別罷了。
在踏往那往日熟悉的路程時、他的步伐比平常還要慢的許多,他並不知道是出自於何種原因促使他的步調減緩,但如果真的要從中說出個原因的話,也只能說是純粹想感受吹拂至臉頰的那股含著花香的淡然而以。
頓了頓腳步,在恍然回神之後雲雀恭彌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這裡。手輕觸牆上那比牌子多了一層厚度的並盛兩字,閃過眼中的那股清流承載著滿滿的懷念。
不斷的朝上攀升讓自己與那層過去逐漸拉近距離,他望著眼前輕掩的深色鐵門,在舉起右手後他毫不猶豫的將其推開。一瞬間入進曈裡的是一片由黑色線條切割而成的地板與有著散雲點綴的清藍天色所編織的空間。
踏出腳步他走到空間延伸的最盡頭,手指攀著由黑色粗鐵絲交錯而成的格子、望著勾著的手指,他若有所思的表情顯得有些凝重。在這裡有很多很多的畫面湧現,其中最多的不是自己仰望天空的時候,而是與迪諾面對面的時候。
他記得他不斷的要他聽自己說一些話,他記得他不斷的架出鞭子來抵擋自己的攻擊,他記得他總是皺著眉頭笑著對他說等等啦恭彌,他記得……他記得當他坐在地上望著他時眼裡的那抹寵溺。
那些都是不曾被抹滅的頂樓回憶,與他曾經的畫面不斷衝擊著他──原來在他回憶裡,有那麼多的部分是關於迪諾的,只是他從未發覺、也從未去正視。
過多的雜亂令雲雀恭彌連從身後傳來的腳步聲都沒意識到,直到那有些蒼老但還是帶著滿滿關懷與疑惑之意的聲音傳來──
「哎,是恭彌嗎?」
014.
旋身之後的涅色雙眼停在離自己有三公尺遠的男人身上,在看到來者之後那細微到近消失的嘆吁聲自雲雀恭彌輕闔的唇間吐出。
「果然是恭彌吶!怎麼會在這啊?」
不同於略有年紀的身軀、與十年前同樣健朗的笑聲自羅馬利歐口中傳出。他踏出腳步地朝雲雀恭彌接近,在看到那一直以來都沒消失的清冷氣息自他曈中映出時、羅馬利歐並不感到特別意外。
「只是回來度假罷了。」
啓唇之後他並沒有照實說明這趟回來日本的原因,或許是因為他與深在遠方的那男人有著深遠的情誼、也或許是他覺得並不需要明講,但真正的原因也只有雲雀恭彌自己明白。
再度笑了聲以示了解,我也是回來度假的吶,難得有一禮拜的假期就讓我懷念起日本的陽光啊,所以跟BOSS留了張紙條後便馬上飛來日本了呢。羅馬利歐在解釋著自己出現在這的原因也同時說明了目前他並沒有與迪諾一起行動。
或許羅馬利歐並沒有察覺到自己話語中的這般暗示,但聽到這句話語的雲雀恭彌還是意識到了。他瞥向遠方的瞳眸不自覺的柔和起來、不可否認的,聽到他與他之間還存著有11319.789公里的距離,他感到放鬆許多。(註二)
「恭彌你和我們BOSS應該常常見面吧?每次他什麼都不管地就朝你那兒跑,一大堆還未處理的資料讓大夥兒都犯頭疼啊!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還是一個樣吶。」
「嗯。」
像是說著自己孩子般地慈愛表情不自覺的自羅馬利歐曈中流出。在外人看來他們之間雖然是主僕關係,但實際上羅馬利歐是將迪諾看待成自己孩子般地照顧著、而這之間的情誼是無法被輕易斬斷的。
「大夥兒一直都很喜歡BOSS的笑容,那樣像是發生什麼事情都沒關係的笑容一直是大家的動力。雖然他的笑容一直沒間斷過,但這陣子他很顯然是強顏歡笑啊──解鈴人還須繫鈴人,恭彌你知道這個道理麼?」
突然地轉了個話題、而在語畢之後,羅馬利歐深深地望了眼雲雀恭彌。後者低著頭緊抿唇不語,他想,他是明白羅馬利歐的意思的。解鈴還須繫鈴人,在之間存在的問題,最終還是只能由當事人來解決。
輕拍了他的肩沒有等他回應地、羅馬利歐自顧自地繼續說著,而雲雀恭彌則是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噢、其實他並不是面無表情,只要你更加仔細的觀察他,你會發現──
複雜到幾乎滲出一絲柔意的情緒自他曈中不斷地閃爍著。
「BOSS是個很小孩的人啊,所有的情緒他都毫不掩飾地表達出來,而這種率直是現在人很少能有的了。或許這樣的他會讓恭彌你覺得不是很自然,但這就是最真實的BOSS啊。」
「寧願他是以最真誠的心意來對待,也不願用滿滿的虛假來相處吧?而在這其中對你和大夥兒的態度又有些不同,或許BOSS並沒有發覺,但是跟在他身邊那麼久的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關於你的消息BOSS總是衝第一個,對於家族的事情雖然也是衝第一個,但總沒有像對你的事情那般的那麼熱切啊。提到加百羅涅他的表情是自豪與與榮耀;提到恭彌你他的表情則是寵溺與柔和。」
「而不管是在任何方面上,我想你應該都察覺的出來──BOSS很在乎你。」
015.
路燈柔和蜜色的光暈灑在街頭,海平面那頭悄悄沉入的半圓散發著柔和地茜色、此刻點綴在夜色天際的是與清晨相差無幾的幾顆星子,看似獨立卻又顯些孤獨。
邁出步伐地走在染著光暈絲線的路上,像是被拖住般的影子被洩的遠遠地、毫無止盡的被拉長消失後再度由腳跟被拉扯而出,不斷地重複著這般動作。
自並盛頂樓離開已是五個小時前的事了,然而現在的他還不想回到處在日本的家。對於羅馬利歐所說的事情,雲雀恭彌從頭到尾都未啟唇過──除了他要離開時對他說的一句再見以外。
是離開麼?其實是逃避吧──逃避於這顯的太過真實的言語。
此刻地街道只有他一人慢步著,或許是接近於晚餐時間所以每戶家庭已在家裡吃著晚餐,也或許是在遠處望見散發著森冷氣息的他而決定繞點小路遠離。對於此事雲雀恭彌並不在意,只有他一人的街道他是感到無比滿意。
如果在只有些微強勁的晚風吹拂的清冷街道發出點聲響的話,那麼這會是很明顯的──而此刻逐漸朝此處傳來的腳步聲令雲雀恭彌抬起了頭。
他緊緊地望著不斷接近的模糊人影、像是這兒是他範圍的那般豎起警戒。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逐漸清晰、直到人影至黑影處的步伐踏出下一步的在路燈下顯出輪廓。雲雀恭彌不禁瞠大雙眼,其中錯愕的情緒著實的落在那深深望著他的眼曈──
「恭彌。」
那之間11319.789公里的距離在瞬間如塵沙般地消逝至蕩然無存。
註二. 11319.789是由日本到義大利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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