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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45愛的鼓勵 3訂閱站台

起先是一片綠色的霧，遠遠望去，霧浪煙海，幻境般迷離，近看，枝條層次分明，層層相疊，迴梯般攀升而上。我驚見世間如此美好的植物，問說這是什麼樹？你告訴我它的名字。從此我把小葉欖仁當成我們的樹，我們散步時，你教我認識的樹。

小葉欖仁成排佇候我們走過，不知道等了多久？我總在趕路，不曾駐足或漫遊，若不是和你並行，整個時光緩慢下來，我是不會發現的。

之前我只聽過欖仁樹，因為它的老葉據說能治肝病，許多人痴痴的在樹下等待葉落，欖仁樹聲名大噪，一身救苦救難的菩薩形象。我卻沒想到欖仁樹袖珍版的小葉欖仁渾身竟充滿美學意象，不論是作為行道樹，或只是偶爾一兩株，周遭往往因它而風情萬種。如霧起時。我終於知道「玉樹臨風」的成語是怎麼回事。

難怪你愛笑我不識草木鳥獸之名。初識小葉欖仁，我偶爾還會因枝椏形狀而誤為木棉，後來當然曉得極不一樣。真的不一樣，我以為木棉又稱英雄樹，雄渾壯烈，理所當然是男性，而小葉欖仁風姿綽約，是女性。「是嗎？」你不以為然：「想想看它冬來葉落，清瘦軒昂的樣子。」

是啊！我想起冬春季節交替，小葉欖仁繁葉落盡，高瘦的身形，近乎水平輻射展開的枝椏，更顯得絕世獨立，仙風道骨，豈是清麗婉約可以形容，豈是女性意象可以包容？

那麼小葉欖仁也是雄性的吧？我們在信件裡，似莊還諧，討論起一棵樹的性別。你突然說，你們文人真無聊，非要按上你們的投射，落實你們的想像，把好好一棵樹賦予意義和象徵。「文人無行？我看是文人無聊。」你說。

就喜歡你這嬌嗔又帶點哲理的口吻。你批評得對，但罵不到我，我很少對號入座去類比出什麼象徵意涵，但經這一提，我倒思索起來。

梅花梅花滿天下，劉家昌說梅花堅忍象徵我們巍巍的大中華，那麼小葉欖仁要象徵什麼呢？上網查閱，看到高雄女中參加一項全球植樹計畫，在去年921地震6週年，植下小葉欖仁，據解釋，小葉欖仁樹具有多重意義，它的耐鹽性高，耐生力強，可鼓勵學生面對逆境，不畏艱難，而且小葉欖仁樹象徵有教無類的精神。我愚庸，完全附會不出小葉欖仁如何有教無類。

我勉可想像的是，＜古都＞這篇小說寫道，以小葉欖仁或木棉為路樹的行道和建築物，大都發展不久，或十年或卅年不到，種植這些「長勢甚猛」的路樹，能讓新樓新牆擺脫稚嫩的形象，予人落地生根已久的錯覺。「同時期政治上蔣經國時代的大量起用台籍人士，不也是同樣的用意？」作者朱天心如是比擬。

朱天心筆下的小葉欖仁，感覺起來好像是負面意義，我想我們不會樂見。真要找個象徵，我會選擇冬季光禿枯瘦，春來長嫩芽發新葉，一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絕。生命的大徹大悟，本該如此。當然，你可能又要罵你們文人真無聊。

「來高雄看小葉欖仁吧！」別後多年，你來信邀約，說八月下旬高雄市政府要舉辦城市花季系列第二波的「小葉欖仁季」活動。你說株幹細、葉片小的小葉欖仁，和楓樹一樣，不需花朵陪襯，枝幹果葉自成一格，水平輪生的樹姿，天然生成，這是上帝傑作，可見上帝是有藝術美感的。我不信宗教，但我喜歡這樣的說法。（2006/7/6）

．（圖為高雄市美術館周邊的小葉欖仁樹，本文應高雄市文化局之邀而寫，所有作品近日結集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