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雅評發言:
關於今天我們對恐怖攻擊的化解之道這個主題,我想表達的是,過去儒家的問題經常是「善從何來」。前面有老師提到,為什麼人有仇恨?為什麼這些人自願當炸彈客?回到荀子的系統,我們要問「惡從何來」,從這一點來談,荀子講的是禮法,在李瑞全老師《儒家道德規範根源論》的書中也談到,荀子的禮義法度有一個外在性,造成道德行動的困難。而近代西方呢?很明顯地,不論是英美法或者是大陸法,對於恐怖攻擊都是束手無策的。簡單來說,我們得重新思考,人類在治療「惡」的這一帖「藥」來說,不論是中西方的論述,幾乎都失去了功能,這是需要再重新思考的,這是可以去討論的。
第二點,我認為儒家喪失了話語權。過去面對民主、科學的問題,1958年唐、牟、徐、張幾位先生出來發表《宣言》,而現在同樣的,再度面對問題,我們沒有代表的先生出來講講話,這表示儒家對世界局勢無力參與,失去話語權。儒學如果是有效的,它應該可以開出一張藥單。我們知道,儒學的宗旨是仁,仁是拿來自我要求,不是用來要求別人,這幾天的儒學營我們也談了很多次,儒學「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是消極的,我們不要忘了,它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一種同情共感的關懷。剛剛楊老師也提到,儒學可能不能解決問題,但我們要保持關心。也就是說,或許我們現在對國際上的恐怖攻擊束手無策,但我們還是可以用「仁」,每一個人都推己及人擴充出去。冷漠往往是最大的殺手,至少這是目前為止可能可以做到的。
第三點,我認為人類對宗教過度操弄。世界各地以宗教之名,在生活世界中掛勾金錢、利益、戰爭引起的紛爭非常多,我不是說宗教就完全是不好的,並不是要因咽廢食,而是說,我們是人,人在天地之間,自然是先以人以及五倫關係為主要的關懷,然後是自然萬物,包括動物植物,然後才是鬼神。這是孟子說的「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儒家是以人的倫理關係為起點,所以說是「親親而仁民」,在人倫中,親情為本,進而才推至客觀之物,所以說是「仁民而愛物」。我們便知,儒家的每一層關係,都有安頓,這也是二程所說的「物各付物」。所以儒家對於鬼神,不是完全的不理會,對王陽明而言,和孟子一樣,是以人的倫理關係為起點,所以陽明主張「親吾之父以及人之父」。這也不是說,人可以主宰天地萬物,人與天地萬物不是「主宰義」,而是說,人在天地之間的活動,從人的各種活動中彰顯人的德性,當人彰顯了人的德性,同時也就是彰顯了天之道、鬼神之道。我們是從身而為「人」的當下,以及生活世界的倫理關係去盡人之心,去盡人之性,這樣就是參贊天地,這樣也是化育萬物,同時也完成事天地、事鬼神的這個部分。儒學不是不講鬼神,孔子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以及「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朱子在《四書章句集註》就提到,孔子不輕易講鬼神的原因大致有三個,第一個原因是,鬼神之事是「未明」之事,所以不輕易語人;第二個原因是,鬼神之事無益於教化,所以不忍言;第三個原因是,鬼神之事是生死幽明之事,生死之事有始有終,基於學不可躐等,所以不語鬼神。陽明對於鬼神之事,有兩句很值得討論,「天地鬼神萬物離却我的靈明,便沒有天地鬼神萬物了」、「我的靈明離却天地鬼神萬物,亦沒有我的靈明」,事實上,陽明沒有離開孔子的意思,因為儒家認為,天地之間,人是萬物中最關鍵的,所以陽明講「人者,天地之心」,陽明也肯定,天地鬼神萬物不能離開人的靈明來說。儒家對鬼神的態度是,孔子說的「祭神如神在」、「敬鬼神」,但是人與鬼神的關係是「遠之」,換言之,「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若不是自己的祖先,便是諂媚鬼神。人不應該自甘墮落,人不需諂媚人,更不需諂媚鬼神。我們是人,人在生活世界,依的是理,所以講人文化成,人是以理性的存在而思考,不能是依鬼神之意來思考,如果人一旦是依鬼神之意來思考,那麼,便容易造成人去操弄宗教,愚弄人民百姓。我認為,現在我們對宗教的重視已經超越了人文關懷的這一面,這完全是本末倒置,不是說先安頓鬼神,甚至以鬼神之名,行金錢、利益、戰爭之實。正因為本末倒置,所以以宗教為名的各種迫害,反過來壓迫人類,這是可想而知的,我們應該要重新回到對人的基本關懷。
回到恐怖攻擊來說,我們不是去爭,太多人關注法國的恐怖攻擊,所以臉書照片都換成法國國旗,而中東的恐怖攻擊就比較少人關注。事實上,從馬里蘭大學的「全球恐怖主義數據庫」來說,世界上所發生的恐怖攻擊,可能遠遠超過現在我們所知道的。國際上正在發生的宗教戰爭、恐怖攻擊、難民等問題,其實是同一個問題,簡單來說是「人的問題」,有「人的問題」就有資源分配不均的問題,人以各種名目,實施各種看得見與看不見的階級之分,以不平等、不正義、不自由來包裝平等、正義與自由,為什麼呢?人往往被人自己所設下的資本主義、種族主義、宗教戰爭等原因,而成為最不不平等、不正義、不自由的一群,是誰造成的呢?只是人類中極少數的一群人,決定了大多數人的生活。我們要問,被壓迫的人為什麼不站出來呢?因為人已經在這樣的一套制度下不斷的循環中,而且可以說是惡性循環。恐怖攻擊不是單一的問題,它是全部的問題下,所導致下的一個惡果。如果我們把世界問題看成一個整體,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可能治好的效果不大。人類對宗教戰爭、恐怖攻擊,乃至難民問題、經濟蕭條等問題,都不能只是消極的等待,等問題來便防堵,防堵不成便癱瘓。我們是不是要回到天地人之間,從地域來說,我們對國族的種種區分,從人來說,我們也對民族的種種區分。也就是說,或許我們最關心的不是人本身,而是國族、民族、膚色、血緣的種種分別。我認為在人道、人文的關懷上,我們應該回到人的本質來談,我們過度的區分,其實是混淆了真正的價值判斷。以上幾點意見,提出來就教於在座各位老師、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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