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豪的憲法夢想論壇：法律是顛覆的基地 大部分的法律人，都努力學習如何用法律「維護」社會既有的秩序。但卻忽視了自己不知不覺在捍衛既有的不義......包括瘋狂喊著「革命」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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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登於：聯合報，2008.12.05民意論壇（編輯改了標題，此為原稿）。

刑上大夫，徹底打破心障

廖元豪

（政大法律系助理教授）

 

前調查局局長葉盛茂因圖利與洩密等罪行，遭台北地方法院重判十年。法院並且同時告發尚未被起訴的前總統陳水扁等七人。雖然葉案與其他相關案件的確定判決都還遙遙無期，但司法少見地重判中央政府高級官員，嚴詞指摘其非法行徑，更告發前國家元首等人犯罪。這樣的判決，確有助於打破「刑不上大夫」的落伍觀念。

莫以為「刑不上大夫」只有在專制皇權時代才存在。事實上，對脫離威權統治不過二十年的台灣而言，無論是司法人員、一般公務員，乃至於普通民眾之間，都還瀰漫類似的心態—政治社會的「高層」不會也不該被繩之以法。

君不見治安與司法機關，抓拿小民的小犯小錯（援交、猥褻出版品、下載盜版音樂、行方不明外勞），雷厲風行不遺餘力；但對高官（尤其是中央政府層級）或資本家的翻雲覆雨、利益勾結、壓榨剝削，則往往視而不見或輕輕放過。台灣雖無貴族傳統，又看似相當「民粹」，但卻有著嚴重階級歧視的法律文化。

司法人員（包括檢察官與法官）雖然有著終身職的身分保障，但這樣的身分保障並沒有激勵司法人員勇於任事，積極進取；相反地，極保守的職業訓練，讓不少司法官抱持著高級鐵飯碗的心態，只想在司法官僚體系安穩度日。

雖然當今已難以想像任何政治人物膽敢「下條子」指揮司法官辦或不辦個案，但這種「怕惹事」的基本心態，就造成了司法不自覺的「欺善怕惡」：辦大官、大人物總易受到公眾的關注而引起爭議。況且今日的「大夫」們，總有較多的資源與檢察官或法官對抗。相比之下，辦小民小案，又可頤指氣使，又少有輿論制衡，輕輕鬆鬆便累積許多「業績」，何樂不為？在這樣的文化下，乾脆自我催眠「上層階級當知愛惜羽毛，不致犯法」。

葉盛茂案一審判決，希望是打破司法人員「刑不上大夫」心障的重要里程碑。一方面，證據顯示，高官也當然會犯法，而且可以是非常離譜的、嚴重的犯罪行為。這些人一旦違法，對社會之負面影響絕非小老百姓所能比擬！

事實上，司法人員應該反過來想：上等人吃喝民脂民膏，並擁有不成比例的政經權力，理應受到更嚴格的檢驗，並負起更重的法律責任。這才是符合正義的心態。葉盛茂案就是最明顯的例子之一。

除了司法人員外，這個判決對許多誤信「長官鼻息重於法律」的行政公務員，應該也有很好的教育作用。

當德國的公務員訓練強調「違法命令不得遵守」，美國的公務員法制鼓勵並保護檢舉上級不法的「吹哨者」之時，我們的公務人員「法治」觀卻相當「前現代」。他們雖然口口聲聲「法治」，但卻是有階級色彩的「法治」：在面對小民（特別是弱勢族群）時經常極盡刁難，對大官、大老闆卻唯唯諾諾。台北地院清楚地指出，葉盛茂之所以被重判，不是因為他違背了長官的指示，而正是因其為了保護長官而出賣真正的主子—法律與人民！公務員當謹記在心。